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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认为，一切应该坦白从宽，所以他全盘托出：“今天宋悠叙跟我说，你以后会接任宗主之位。陈闻初，你想想啊一个宗主，怎么可能会和我这样的人，同为男子的人，还是个残废在一起呢？” 谢风雪声音越来越小，似乎他再说下去，就要把自己贬得一文不值。残疾之后，他总是很自卑，但又不想承认自己真的废了。他一面自嘲自己是个废物，一面又想让自己看上去和正常人一样。也不知道他究竟在自我证明些什么。 陈闻初把谢风雪放到床上，给他脱了鞋袜，拿着被子裹着他，他坐在一旁认真看着谢风雪，“那你为何，不来主动问问我呢？我不在意什么宗主之位，我从未想过这些。至于我们的感情，我们要在一起，旁人介不介意，我不知道。但我不会介意。我把我给了你，把我第一次给了你，把我的全部都给了你……我几乎不知道我还要拿出来什么，你才能明白我的心意。” “是么……”谢风雪仔细想了想，摇摇头，“我也觉得我现在很别扭，不知道想要什么。我想要你爱我，可我又怕耽误你，毁了你。”谢风雪苦笑一声：“我知道你很爱我……所以我才会很自责，有时候甚至觉得我配不上……” “谢风雪。”陈闻初打断他的话，“没什么配不配得上的。甚至你可以觉得是我高攀了你，你都不要觉得是你配不上我。” “……嗯。” “那么以后呢？你还要跟我在一起吗？你还……爱我吗？还会……想要去死吗？”陈闻初每问出一个问题，他自己内心都会激烈地颤动一下，他感觉这些问题不是在问谢风雪，而是在问自己似的，叫他自己难过，甚至害怕听到谢风雪的答案。 于是在谢风雪回答之前，他抱住了谢风雪：“不要离开我，要继续爱我，不要想着去死……如果你死了，我也会死的。” 他们就像性命相依的人，就像名字在生死簿上互相勾连着。 “你以后生气，不开心……让我去死都可以，但是离开我、不爱我、要去死……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 谢风雪垂下眼帘，他用很轻的声音回答：“好。但你也不要去死。” 他觉得，自己和陈闻初的想法一样，自己去死都没关系，但是如果对方死掉了，那就不行了。 “那你……”谢风雪小心翼翼道，“还生气吗？” 陈闻初摇摇头，脸还是板着的。 谢风雪忽然想起李萱儿说的，陈闻初在隐藏自己的情绪，或者说在压抑自己的情绪。 谢风雪的情绪是可以随时表达出来的，再困顿想死的时候，他尽管平淡，但也能开口，甚至发次火，做一些暴戾的事情。 但是陈闻初这样的人，把自己所有的情绪堆积在一个闸口，看上去风平浪静，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可如果一旦闸口松懈，情绪奔涌而出，本以为自己不在意了，结果繁乱复杂的情绪犹如洪水猛兽一样扑来，会特别难受。 谢风雪就担心陈闻初接下来会这样。 “那你还难受吗？心里堵得慌吗？” “有点。”陈闻初如实道，“时间不早了，先睡觉吧。” 谢风雪觉得此时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看上去一切相安无事，但是想着陈闻初内心还是有个疙瘩，谢风雪内心也觉得不是滋味。
第79章 七十八·失控 整个晚上，谢风雪睡得不是很好，有时候浑身发热，有时候感觉自己要着凉了。迷迷糊糊醒来抱住了陈闻初，又嫌弃太热想把他一脚踹开……可惜小腿废了，踢不了。 谢风雪醒来的时候，陈闻初已经坐在旁边了，怏怏地坐在椅子上，丧丧地看着谢风雪。 等谢风雪睁开眼，看向他的时候，他也没有动作，依旧这样看着他。 “陈、陈闻初？” 谢风雪被盯得毛骨悚然，有一瞬间的害怕，不知道陈闻初这样盯着自己睡觉多久了…… 谢风雪讪讪一笑：“早？”他看了一眼外边的天色，应该谈不上有多早了，已经可以看到太阳了。 陈闻初走过来，把他抱起来给他穿衣服，像照顾小孩一样，先把里衣的系带重新系了一遍，再把胫衣给他搂上去了一些，把衣裳拿来……他几乎昨晚是怎么给谢风雪脱衣服的，今天就怎么样给他穿衣服。 谢风雪有些不自在：“……我只是腿残废了，穿衣服我还是行的。” “昨天晚上，你睡得不好，一直在乱动。你明明小腿都没知觉了，却还是能翻来翻去。”陈闻初说着，突然笑了一下，“所以我一晚上也没睡好，甚至睡不着。我在想，如果你的小腿还有知觉……你还能动的话，昨天晚上，会像之前那样……离开我吗。我突然有点庆幸……你中毒了，走不了了。” 谢风雪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样的信息实在太庞大了，叫他无法处理。 陈闻初叹了口气，很怜爱一般亲了亲他的脸：“我知道这样的想法很不对，可是谢风雪……昨天晚上我都在想，如果你再一次离开，我再一次失去你了……我要怎么办呢？” 谢风雪突然想，这算不算是李萱儿说的那种状态？他也会失控的，是吗？ 于是谢风雪抱了抱他：“我说过的，不会离开你啊。你还生气吗？心里还堵着是吗？还是有道坎，一直跨不过去吗？陈闻初——你骂我吧，打我也行，讲道理也可以，或者直接弄我。怎么样都可以，不要跟自己过不去，行吗？你怎么样，我都接受你。” 谢风雪捧着他的脸，抵着他的额头。 陈闻初是想说自己不舍得伤害他的，甚至不想对他恶语相向。可是谢风雪真的如同神明一样，说他会接受他。那么哪怕是他内心的暴戾气在转动呢？是他被情绪支配说出不该说的话呢？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情呢？ 他总是在谢风雪面前忍着情绪，照顾谢风雪的想法，他几乎小心翼翼地捧着谢风雪，他就是他的陶瓷娃娃，他特别怕他会碎掉。 所以他的陶瓷娃娃，会接住他吗？ 他也会情绪复杂，会手足无措的。 他也想下坠一次。 “谢风雪，等一下，不管我说什么，做出什么事情，也许会伤害到你，让你觉得难过。但你要知道，我是爱你的。” “我知道。”谢风雪连忙应着，握住了陈闻初的手。 陈闻初反手把他两只手一并抓着，将谢风雪扑倒在床上，用恶狠狠的语气说：“为什么总是要一次又一次地离开我、想要去死呢？那我怎么办？谢风雪——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到底爱不爱我，你到底在不在意我——你要和我分开，要回飘渺谷，说让我恨你—— “我有时候真的没办法控制住我自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话，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留住你。我有时候都觉得我自己好坏，想让你一直残废，一直呆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能逃走。你到底记什么呢？你和我承诺、发誓……可是每次你都可以轻易地背弃承诺，轻易地把我抛弃。” 说着，陈闻初居然笑了一下，说：“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我像一条狗。” 他继续说：“你那样贬低自己，仿佛自己一无是处，是个废人。谢风雪……我都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和我在一起难道是一件很为难的事情吗？你为着我所谓的前途着想，却不问问我，是否愿意踏上你这一条恶途。我早就，我早就不在意这的那的了，我只在意你。在意你的想法，你怎样看待你自己的，看待我的，怎样看待我们之间的关系的……不是苟且偷生啊。” 谢风雪内心酸涩，他知道陈闻初把昨天他说过的话一次又一次在内心反复咀嚼，一次又一次地自我伤害。这甚至是陈闻初第一次在他面前这样发泄情绪，谢风雪根本没办法代入陈闻初的视角。如果陈闻初对他说那样的话，谢风雪觉得自己真的会发疯的。 可是陈闻初就这么隐忍，不对他发火，昨天晚上还要照顾他的身体……就算是这样，谢风雪说过了可以骂他，打他，陈闻初依旧没有这样做。 他只是一遍一遍地说着那些事情，甚至毫不避讳地把自己最害怕的事情说出来，甚至把自己看作是一条狗，也没觉得谢风雪仗着自己的喜欢，在面前说一些伤人的话是很贱的事情。 谢风雪却觉得自己有时候真的很贱。 谢风雪感觉自己的情绪也在翻涌着，想要找到一个豁口，宣泄出来。他特别特别想亲亲陈闻初，他现在觉得这样应该能抚平一点儿陈闻初的伤口的。 可是他根本做不到。 谢风雪听着陈闻初絮絮叨叨的话，自己慌得不行，一直害怕得有些颤抖。也可能是觉得自己真的做错了，后悔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不知道是生理反应还是内心的苦涩溢出，竟然化作泪水，直接涌出。谢风雪没办法擦拭自己的眼泪，他几乎是无助地哭着。 “……谢风雪。”陈闻初声音哽咽，直接开始啜泣，他觉得自己有些失控了，身体已经发凉，心脏怦怦跳得厉害。他把脑袋埋在谢风雪的脖颈处，眼泪全部都擦在了谢风雪的脖子上，是温热的，谢风雪却像是被烫了一下。 谢风雪偏过头去，跟着他一起哭。 陈闻初闷闷道：“我……真的好怕你不要我了。” 还未等谢风雪反应过来，陈闻初抬起头又马上埋下去，直接咬住了谢风雪的脖子，贴近锁骨的位置，在一处用力。 谢风雪痛到惊呼，肩膀用了力气想要缩下去，被陈闻初死死地摁着。陈闻初用了很大的力气，几乎是内心有多难过，就要在嘴上用多大的力气。 他要让谢风雪知道自己到底有多难过。 “痛吗？” 陈闻初看着被咬出血的那块，已经肿胀发红，凸起了一大块，很是明显。 谢风雪起初是难过害怕的哭泣，到现在已经变成痛到哭泣了。他艰难地扯出一个笑：“……没关系。” 谢风雪哭累了，就这样躺在床上缓了缓。眼睛是肿着的，还有脖子那块，甚至手起初也被掐红了，此时只有淡淡的痛感了。 谢风雪懒得管这些了，他现在只想好好地躺着。他没想到会这么累，哭泣，承受陈闻初的感情……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 他忽然想起，这一幕，好像在他梦里出现过。陈闻初趴在他身上哭的这一幕，在很久很久之前，他为了找回记忆的时候，就见过这一幕。 他莫名有种，一切都本该如此的感觉。 他鼻子一酸，不争气的，又流了泪。 陈闻初趴在他的身上，沉默了很久。 半晌，陈闻初才缓缓开口，语气平平：“你总是想着要离开我，我都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把你留住。有时候就想着，如果能把你锁起来就好了，栓自己身边也好。感觉我都变得不像我了……我对你的占有欲望，太过于强烈，几乎要成一种偏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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