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帆也给收了进去,手里拿着根竹棍子。不知道为何,想起昨天那个眼瞎的,他觉得自己此时拿根棍子,比那人还要像个瞎子。 谢风雪刚走出客栈没几步,就感觉后边有人,他想着是同行的,都走这条道。但是不太习惯有人这么紧跟着。 他故意放慢了脚步,那人也慢了下来。 谢风雪冷笑一声,这莫不是又是哪个上门寻仇的? 他加快了步子,那人的步子比他还要急,甚至慌乱。 谢风雪暗暗吐槽:怎么有人跟踪连掩脚步声都不会呀? 他回头一望,却是看到个眼熟的人。 借着霞光,只见这人红带飘飘,系着高马尾,很是少年气。今日还是蒙着那块黑布,垂着脑袋,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谢风雪心想,做贼心虚的应该是他自己才是。 谢风雪和他这样无声对峙着,想是直接拔腿就跑呢,还是骗骗他再跑呢? 谢风雪往后退几步,观察他的反应。怎料这人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太过准确。 谢风雪惊讶,另一只手也抓住了他的手:“你……有话好好说。” “你受伤了?”他眉头一皱,很是关心的语气。 “啊?”谢风雪顿时还没反应过来,还想着该如何跟人解释呢。 谢风雪一边打量着他的神情一边慢慢说:“……你怎么找过来了?” 谢风雪酝酿措辞,一边把他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拿下去,一边继续说:“我也不是诚心要跑掉的……” 虽然就是故意的。 “是人要杀你么?所以才逃掉的么?” “啊?” 谢风雪没想到又回到他受伤这个事情上来了,他不喜欢多谈论自己。 这人解释道:“你在流血?血腥味很重。” “今天下午被人打了。伤口已经包扎了。” “你在躲仇家啊……” 谢风雪不想跟他继续谈这个话题了。 “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听赵婆说,你从北门走了,说你走得很匆匆。怕你出事,于是来了。而且……你的气味……很特殊。” “很特殊?”谢风雪不解,细细嗅了嗅,“你说血腥气么?” 他摇摇头,否定了,认真说:“自从失明后,我对声色很敏感,你的气味……和旁人不同。有很浓的药草味……像是艾叶、麝香……很刺鼻,有点辛辣,但是又有股淡淡的木香味……甚至有点甜,让人闻了很舒服。就像久用药的人一样。” 谢风雪:“好吧。”反正他是没怎么闻到的。 两个人又陷入怪异的沉默。 谢风雪想了一下,“仇家”已经找上门了,打不过,每次也不一定都能跑得过。既然如此,身边有个会武功的,总还是保险一点——尽管这是个瞎子。 谢风雪换了个语气,带着点讨好的意味:“不告而别是我不对,你现在要去哪?飘渺谷吗?我可以陪你几日,这几日给你煎药。” 这算是他大发善心了。 “但五日之后我得离开。” 他如今,还是得北上去京城。 毕竟没有别的线索,毕竟在客栈,没人知道和他打架的那位是谁,那么说明他不是本地人,甚至不是附近城池的人。 他一定从很远的地方来。 兴许这人还会来找自己。 他不想被他找到,但如果想知道更多的信息,就必须被他找到。 谢风雪很是为难,将就着这么下去吧。兴许遇到其他认识自己的朋友了,那就好了。 “你要去哪?” “我也不知道。” 这人握住谢风雪的手:“……你在躲仇家,是吗?” 谢风雪惊讶:“你在关心我?” 这种感觉很奇怪。 “你受伤了。” “他……也许是我的仇家吧。” “今晚住哪呢?”谢风雪问他,“往后不远是个客栈——但里面有我的仇家。” “我可以保护你。”他认真说。 “好吧——”谢风雪耸耸肩,好像也没别的更好的选择了。没想到明天又要回江城,往南走。 “赵婆说,怕疗程不够,还想让你给瞧瞧。” 江城还有些人对他现在很是信赖,但是估计过几天,就会发现他是个骗子了。对于这一点,谢风雪不是很想面对。 “我受伤了,不方便见人,还是算了吧。”谢风雪摇摇头,“到时候让赵婆去找别的大夫。” “可她说你很厉害,她很相信你。”他总是对着写谢风雪说话的,很真诚的模样。 让谢风雪觉得有点儿愧疚。 “嗯……但我这样,不太方面。比我强的大夫还有很多,我也不是什么……很好的人。”说到后面,他声音都轻了,他自我认识上一直是承认自己并非好人的,但就这样对着人说出来,还是第一次。 有点像是在自我剖析。 他眉头微皱,轻轻摇了摇头。 “不,谢大夫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好吧——”谢风雪无奈一笑,“走吧,跟着我。” “你可以牵我么?”那人站在原地。 “不是觉得我手寒么?” “……”他没搭话,此时装哑巴了。 谢风雪瞧着他,两人又僵持了一会。 谢风雪终究还是决定不跟个瞎子过不去,牵起了他的手。 忽然,他问。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你说过,记住我的脸了。” 那人的声音变得闷闷的,好像有点儿不开心。 谢风雪眨巴眨巴眼睛,有些惊讶,原来少侠还有孩子气的一面呢。 谢风雪忍俊不禁,驻足,松开了他的手。 “干嘛?”那人有点儿紧张。 谢风雪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 那人已经紧张得浑身僵住了,不敢动,本想着要不要拔剑的,但是好像……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大夫,没有必要。 嗯……没必要。 他忽然打了个激灵。 谢风雪被他的举动逗笑,解开了他脑后在马尾下的带子,风一吹,黑布就这样落在谢风雪的手里。 谢风雪离他远了些,才把他的全貌看清楚了。 “你睁开眼。” 闻声,一双漂亮的睡凤眼,眼睛细长,眼尖很尖,眼尾有点要挑不挑的意味在其中。瞳孔大部分都被眼帘遮盖,显得很平静、沉稳。 此时,日落西山,月上梢头,借着月光仔细瞧他的眉眼,才觉得这人又白净又漂亮,整体五官很是和谐大气。 只可惜,这双好看的眼睛,却是瞎了。 谢风雪有些怜惜地将手掌覆盖在他的眼睛上,他能感觉到睫毛扫过掌心的触感,很细腻、很柔软。 谢风雪凑近了些,甚至是凑到他的耳边,轻飘飘地说:“我记住你的脸了——我记得你。” “陈、闻初。”他明显顿了一下,声音也透露着紧张,他咬着唇想要后退,却被谢风雪另一只手拉着手。 “好。陈——闻初。”谢风雪故意学着他的断句,他有点开心,松开手,又将黑布重新给陈闻初系上,“可是,是哪三个字呢?” “耳东陈、门耳闻、衣字旁一个刀——初。” 谢风雪笑道:“那你知道,‘谢风雪’是哪三个字吗?” “言字旁的谢、风雪交加的风雪么?” “是。走吧——我牵着你。” 谢风雪牵着陈闻初的手,走他们刚刚走过的路。 风吹灯笼晃,昏昏暗暗、明明灭灭。 没想到一个人走过来的路,走回去时,却变成两个人一起走了。
第5章 零五·同床 谢风雪回客栈的时候,店小二很是惊奇。 “哎呀、郎君您又回来了呀!”他忙迎上来,“晚上这官道走着应该也不太安全吧,还是不要晚上赶路得好。”他笑道,声音低了些,“那人却是醒来了……只是现在还在房里,应该不碍事。” “好。多谢。”谢风雪点点头,“我本是要去追赶我这位朋友的,”他侧了侧身,让小二看到他身后的陈闻初,“没想到刚出门不久,就遇到了,想着今晚还是在这住下。” “好勒。您那房间还没人住,可以再住回去,这位呢——是和您一起住,还是单独再开一间呀?” 谢风雪回头去问陈闻初:“你怎么想呀?” 陈闻初:? 他歪歪脑袋,很是不解,却还是答道:“我同先生应该还没……”还没熟到可以同住一间的程度吧。 “还没分开睡的道理。”谢风雪抢先一步说完,他一听那话就感觉这小子要说他不爱听的话,先一步做了决定。 店小二捂嘴笑了:“好勒。” “你要吃什么吗?” 那人皱着眉头,似乎很不理解刚刚的情况,对于谢风雪再次抛出的问题,他试探性回答:“我……听你的?但、我真挺想吃东西的。” 谢风雪被他逗笑:“鸡丝面你吃不吃?我觉得很好吃。” “可以的。” “两碗,谢谢。”谢风雪掏出铜板来放到店小二手上,“对了,麻烦再加床被子。” “好的好的。” 谢风雪朝他点点头,牵着陈闻初上去了。 “小心台阶。” 陈闻初在后边低声问:“你当真要和我一起睡?” “是呀——我说了,这儿有、我的仇家。”他声音放低了些,“万一他半夜要来杀我,我可不会什么武功。” “你想让我保护你,是么?” “对啊。” 陈闻初认真地想了一下,说:“好。我今夜在外面守着。” “啊?”谢风雪没想到他会来这一出,搞得自己跟雇佣了他一样,他连忙道,“那不必了。他如果悄悄摸摸进来,再对付他就是。” “……好。” 陈闻初没有和别人同床过的经历,谢风雪之前住在农户家里的时候,倒是和农夫本人一起睡过。他在衣食住行上没什么好讲究的,基本上给他一床被子,他倒头就能睡着。 特意跟小二多要了一床被子,毕竟谢风雪目前也只能接受和别人躺一块,但是盖同一床被子,这还是不行的。 谢风雪打了热水进屋,陈闻初就一路默默跟着他,小二看了,暗暗道这人真像个侍卫。 “你先洗漱,我等会再去换水。”谢风雪把毛巾放他手里,再把陈闻初的黑布给解开了,“我先帮你拿着,等你弄完再给你系上?或者说你晚上,应该不用再戴这玩意吧?” 陈闻初摸了脸盆,把毛巾丢进去,再捞起来拧了两下,摇着头说:“你替我收着吧,我明天再戴。” “行——” 两个人洗漱干净后,谢风雪睡在里头,靠墙的一侧,陈闻初睡在外边。两个人盖着不同的被子挤在狭窄的床上,陈闻初还偏偏往外挪了挪,一直感觉贴着边缘了才罢休。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75 首页 上一页 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