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辞慢慢喝了汤,又将宴云楼给他夹的菜吃了,开口道,“之前是江毅在找我吧。” “……是,”宴云楼说,“他的人一路找到了洛杉矶去,后来又跟你去了琴海。” “是你一直在中间拦着?” “我那时候已经知道了他对你做过的事……我担心他如果真的找到了你,会继续伤害你。”宴云楼想起来就觉得后怕,“你不知道他派去的那些人是什么强盗行径,开车撞人,背后放冷枪,冲上来拿匕首捅,砸了窗户闯到家里去……他们一点武德都不讲,你身边又没有人保护,如果真的落到这些人手里……。” 宴云楼打了个寒颤。 江辞觉得有点奇怪,德天盟虽然背景复杂,但绝对制度森严,规矩严明,像宴云楼说的这些“强盗行径”,自他有记忆以来就没在德天盟见到过……到底怎么回事?因为江毅得了病?还是年纪大了力不从心?难不成现在连管人都不会了? “你跟我说说,德天盟现在怎么样了?” 宴云楼整理了一下措辞,很客观地告诉江辞他走以后发生的事,包括江千钰接管江氏之后的决策失误,德天盟是怎么分崩离析的,向南向北等人是怎么脱离了江氏独立经营的…… 他倒是没有过分渲染自己的功劳,只不过江辞从小在这个环境里长大,自然知道事情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向南向北的身份只在盟里顶用,出了门也颇多掣肘,所以事情能做成,肯定少不了他从中帮衬。 宴云楼在江辞赞赏的眼神里清清嗓子,故事讲得愈发绘声绘色、活灵活现。 江辞听得聚精会神,连饭也顾不上吃了,把碗一推在旁边嗑瓜子。 “……江毅确实是老狐狸,当初他接受调查的时候,老底都被专项组掀翻了,但愣是没查出什么刑事问题,连经济罪都没有一条。最后还是揪着几个民事案判了几年,不过他进去之后身体很快垮了,在里面待了不到两年就办了保外就医。” “他手底下的人,自愿的非自愿的,因为顶罪进去了七七八八。” “还有于海东,你跟我说过的,后来接了德天盟的那个。听说罪状摞起来比砖头都要厚,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逃不过去,所以在关押之前畏罪自杀了。” “所以现在江毅大概是真的无人可用。” “那江千钰呢?”江辞想了想,皱眉叹道,“……他变了很多。” “江氏破产之后,他的生活条件已经大不如前,但是花钱的习惯还和从前一样。江毅手里还有几家工厂,是他的养老金,从没对外透露过。自从江千钰把江氏搞垮之后他就放弃了幻想,所以这几家工厂都请了职业经理人来管理,不许江千钰再插手。但他也不是完全不管他小儿子,工厂的分红按季度打到江千钰的账户里,虽然跟原来的零花钱没法比,但肯定能保证他吃穿不愁。” “但是后来江毅进去了,付芊也管不了他,不知道被身边什么朋友带的,他染上了赌瘾。” 话说到这,江辞就了然了。 “江毅知道之后,就把按时打给他的钱停了,防止他继续挥霍——不过好像也没什么用处。” “这些年,应当是该卖的都卖了,外面也欠了些债,可能就等江毅的遗产救急了。” 江辞啪嗒啪嗒嗑瓜子,脸上看不出表情来,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对宴云楼说,“吃多了,我下楼去转转。” 他要出门,宴云楼自然要跟着,但是江辞不愿意,跟他说,“你手机响了好几次了,有工作就赶紧处理完,我也走不远,一会儿就回来了。” 楼下不远处有个湿地公园,有山有水有鸟有森林,规划得十分漂亮。 江辞绕着山走了一圈,花费两个半小时,运动完身体舒畅,碰见摆摊的老婆婆还停下来买了两瓶水。 他一停,身后跟着的两个黑衣男人也停了,俩人抓耳挠腮地装成很忙的样子,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江辞把水放在凉亭的石桌上,朝俩人说了一声“过来喝水”,自己又溜溜达达地走了。 宴云楼派人跟着他,多半是为了防止江千钰狗急跳墙,现在是遗产继承的关键时期,有赌瘾的人和有毒瘾的人一样,完全没有理智可言,什么事都做的出来——江辞这辈子已经见过太多。
第93章 江辞本来计划得很好——既然江毅的呼吸机已经拔了,那他今晚人就该麻溜儿地没了,明天自己在葬礼上站一站,下午就能回琴海。 没想到陆俊天天早上打电话来给他报告“好消息”,“江先生,今天江总也还活着呢!” 江辞正跟宴云楼在湿地公园晨跑,挂了电话小声嘀咕了一句,“这老东西也太难搞了。” “还没死呢?”宴云楼递给他一瓶功能饮料。 两个人站在湖边看小鸭子洗澡,早晨凉爽的清风吹得人通体舒畅精神焕发,身旁的柳树被风吹掉了几片绿柳叶,宴云楼伸手从江辞头发上摘下来了。 “我来的时候跟Bobby说只待一天的。”江辞“啧”了一声。 谁让江毅身体好呢,阎王不肯收,他也没办法。 两人又绕着湖边跑了一圈,江辞的活动量很大,寻常人很难跟上他的步伐,有时候连Bobby都会累得趴在地上装死。还好宴云楼每日坚持锻炼,又是一副白种人的健壮体格,所以才能成功地通过考核,晋升成为江辞的运动搭子。他很体贴,不讲废话,体力也够好,江辞对他很满意。 他们站在桥头做了会儿拉伸运动,然后沿着小路慢慢走回家,公园里有带着小宝宝来玩的一家三口,精神十分矍铄的练长跑的老头,还有和姐妹一起来遛弯的小媳妇,熙熙攘攘地热闹非凡。 “你在琴海的时候……每天也是这样吗?” “嗯,”江辞说,“一大早去海滨公园跑步,早晨的空气非常新鲜,海水也比其他时候更蓝。有时候晚上也会出门散步,但Bobby有点害怕黑色的大海,所以我们更经常去人民公园。” 其实他说的这些宴云楼全都知道——他有一个单独的邮箱,用于每日接收江辞的行程、照片和视频;他办公桌右面的第二个抽屉,整齐罗列着江辞所有可以被保存的影像资料;甚至连江辞的合作对象,他的下属和朋友,在被安排与之见面之前,他们的背景资料也早已摆放在他的案头。 可是宴云楼还是觉得,从江辞的口中听到他说出这一切的时候,他们两人的距离变得很近,好像那种无形的围墙渐渐消弭,自己终于被允许进入了他的生活。 “你呢?”江辞问他,“你的身体还好吗?” 宴云楼有些怔愣。 他笑了一下,思索着说,“挺好的……我觉得我身体上的问题,可能主要是来源于心理,你假死以后,我脑子里全都是负面情绪,后来在洛杉矶对你又太过偏执自我,所以自己生了病,还连累了你。” 他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很诚恳地说,“发生在岛上的事,真的很对不起。我本来应当想到更好的方法保护你,可是我忽略了你的意愿,后来还害你受伤落水。” “……得了,”江辞说,“都过去了。” 宴云楼点点头,“我现在已经看开了很多,心里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平静,所以肯定不会再做出伤害你的事情,你不要担心。” “?”江辞说,“你该不会以为,我问你身体如何,是担心你再发疯吧?” 宴云楼懵懵的,“难道不是吗?” 江辞翻了个白眼,“你真的,你是个直男吧。” 他说完了大步往回走,留下宴云楼慌忙追上去,硬着头皮努力地解释,“我的身体,我的身体真的挺好的,我没再发疯了,身上的疤也好的差不多了,还有,能看见你,每天都看见你,还能跟你一起跑步,一起吃饭,那我身体真是好得不得了,这辈子都没这么好过……” 江辞和宴云楼在小旅馆住了三天,每天早上去湿地公园跑步,回来带一点路边的早餐,饭后在各自的房间里办公——宴云楼其实很想一直粘着江辞,但是江辞嫌他的高管们吵架太凶,严禁他在办公时进入他的领地。 所以后来高管们齐齐发现,他们竟然找不到大老板了。 江辞的第一家咖啡厅正在筹备,虽然时间上不是很紧迫,但他做事向来喜欢未雨绸缪,所以时常会抽空跟供应商沟通一下——然后他就发现了,宴云楼其实还挺有用的。 咖啡豆从非洲和美洲的多国进口,而众所周知,这两个大洲都是语言体系非常复杂的地区,宴云楼作为一个四分之一法国混血,能够说一口非常流利的法语,再加上他母语者水平一般的英语,以及从小习得的葡萄牙语和西班牙语,江辞感觉他就和那种彩色笔芯的中性笔一样,以一敌四,指哪打哪。 宴云楼当然不知道他在江辞心里竟然跟中性笔一样重要了,他只知道自己的待遇竟然一下子水涨船高了起来,吃饭的时候江辞甚至都会给他夹菜了! 宴云楼做完同声翻译再做笔译,吃饭喝茶的时候还要负责给江辞出谋划策——宴少爷与江辞不同,他是真正金银细软堆积起来的豪门公子,于吃喝享乐之事颇多心得体会,再加上他入主中盛多年,来来往往经手的生意极多,所以认真给江辞做意见分析的时候倒是很令人信服。 只不过要是让中盛的高管们知道他们遍寻不到的大老板正在郊区小旅馆的木桌上绞尽脑汁地做一单几十万的小生意,恐怕老头们连老花镜都要跌掉了。 如此过了幸福美满的两天,在回光返照了八次之后,江毅终于不负众望地去见了阎王爷。 江辞和宴云楼只好暂停晨跑计划,改道火葬场去参加告别式。 在路上的时候江辞就表现得有些反常,殡仪馆门口等了一列参加仪式的人,宴云楼看他神色谨慎地一个个看过去,眉宇间似乎还藏着一点期待和紧张。 不知道为什么,江千钰还是老实地来了,只不过看起来神色委顿,身体怕冷似的一直抖。 江辞远远地站在礼堂门口,仪式开始的时候陆俊来请,反复央了几次,但他始终没有走到家属位去。 他和宴云楼旁观了这场葬礼。 告别仪式显得有些寒酸,如果江毅还是江氏的那个“江总”,想来不至于跌落到如此境地。来现场送他的人并不是很多,而大多数人江辞甚至没有丝毫印象,想必是江氏没落后江毅没对外公开的那部分生意伙伴。 江辞收起打探的心,在葬礼进行过半之后转身轻轻对宴云楼说,“我们走吧。” 只是两人还没走出礼堂,一辆警车突然从殡仪馆门口停下,车上走下来几个穿警服的男人,他们的目标很明确,直截了当地对他说,“江辞是吧?有群众举报你涉嫌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请你随我们回局里接受调查。”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80 首页 上一页 7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