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中的首领叫几个人踢散开稻草堆,也没有额外发现。 一人问:“人都杀干净了没有。” 另一人答:“杀干净了。” “放把火烧了这里,不要留下任何痕迹,另外,把韩情的尸体给我带走。” 稻草堆瞬间点燃,阿飞凝神屏息,被浓烟熏得眼泪直流,没有撑太长时间就从狭窄的洞口里钻了出来,一时还不能大口喘息,只好拖行着靠住门口位置,轻声呼吸新鲜空气。所幸地牢在妓院后方,靠近池塘的位置,火势尚未蔓延到此,而那帮劫匪在放完火后纷纷上马离开,消失在夜色里。 阿飞大腿处被砸下来的房梁烫伤了一大块,灼烧得他痛苦不堪,前进速度更慢了,他一只手还护住胸前白绢,全靠另一只手往前拖。 到池塘边时,他正准备处理伤口,哗啦一大声,池塘里冒出来一个面色苍白的人。 阿飞先是吓了一大跳,等看清楚眼前人竟然是小宝,立马欣慰地抱住了彼此。 小宝很害怕地抱紧了他,“阿飞,我娘死了。其他姑娘们也全死了。” “我知道,放心吧。我不会抛弃你。”阿飞伸手泼了点水在伤口上,疼得满头大汗。 看来韩情身边全都是耳目,她白天才刚刚去世,夜晚各家就来争夺白绢。 可为什么那些人在韩姑娘活着的时候不问,唯独等到她死了才开始杀人? 江湖上又有多少人知道亡灵书,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这些接踵而至的问题,让阿飞顾不上伤痛,想着如何才能平安地活过这一晚。 可是没等两人高兴多久,马蹄声骤然踏破了寂静,不一会儿功夫,阿飞连挪动的机会都没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已落在四周,登时连月光都看不见。那些杀手又重新回来了。 原来这群人至少有七八十人,个个身材高大,目光尖锐,黑黢黢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阿飞还没喘过气来,腹部就被对方膝盖狠命一击,杀手提起他的腰,像货物一样扣在马背上。小宝也被狠狠踢了一脚,那人似乎现在就打算杀死他,便问:“你就是韩情的儿子?” “我不是!” 杀手笑笑,“再给你一次说实话的机会,敢说谎就剁了你的腿,和那个只会爬的废物一样。” 小宝咬着牙,“我没有武功,我娘什么都没给我留下,你们再怎么找都找不到的!” 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杀手都不爱听,左手举起刀,准备直接砍下他的脖子,阿飞在这时高声喝道,“我有!你们找的东西在我这里!别杀他!” 这么一来,一直绑着他的人立即将阿飞重重丢在地上,他痛苦地闷哼了一声。 “你是谁?”杀手走到了他跟前。 “妓院里的龟公。” “从哪里来?” “开封。” “韩情和你是什么关系,你怎会有功法?” 阿飞不开口,直接假装晕过去。 杀手暗骂一声,抓住二人身上的衣服他重新拎回马背上,再次撤离。 这些人腰间都配着刀。 阿飞认出了它特殊的样式,全天下只有一个门派会用这样的刀。 那就是柳刀宗!
第10章 到宗门了 颠颠簸簸的路途中,阿飞比小宝先醒,半阖着眼靠住囚笼,四处张望着。 月明星稀,黑漆漆的夜晚里只有沉闷的脚步声。已经不知是被绑着来的第几个晚上,阿飞看一会儿缓一会儿,眼睛发疼,多半是他们又在此途中给自己下了药,这才一点都不能动弹。 荒郊野外的地方别说是人,连条狗都看不见。 放弃了观察情况以后,阿飞将目光转向牢笼之中,不止他一个人被抓进来,还有其他年纪相仿的少年,小宝应当是其中年纪最小的,这些盗匪显然不止要韩情的武功,还抓了人准备卖个高价钱。 “你是···从哪儿来的?也是新余的?”阿飞主动靠近右边的一个男孩。 “开封。”男孩显然醒了很长一段时间,眼神呆滞地转过头来,声音也哑的厉害。 “那你是怎么被抓来的?” “我,我”男孩一说话就要哭,又害怕那些赶路的杀手听见,嗓音压得很是怪异,“我只是觉得练武太辛苦,偷偷跑出来而已,然后就莫名其妙被这些人盯上了,甩都甩不掉···你是最后一批被他们抓过来的。我已经被抓了一个多月,早就不想跑了。” 他似乎已经完全放弃了希望,整个人像一根木头桩子。 “我熟悉这条路。我七岁就被拐卖过,你若是会游泳憋气,到时候我们从江上游走就是。实在不行,枫陵渡鱼龙混杂,路线也繁杂,只要逮到机会溜出去,到时总能想到办法。”阿飞宽慰了他几句。 “你叫什么名字?” “阿飞。” “我叫林时。” 林时坐在原地,捂住阿飞的手,低声道,“那我们就团结起来,这一路好好想想办法!” 话音刚落,他们忽然听见了一声轻薄的笑意。 “谁?!”阿飞警觉地抬头看去。 其他几个少年都不怎么搭理阿飞,只有其中一个男孩子冷冷地扫了一圈这些人,抬起下巴,露出三白眼,“你们还结盟?这条路的方向不是枫陵渡,是天砀山!天砀山后面就是第一大派柳刀宗,近来在刺杀风逐雪这件事上已经折损了太多高手,他们现在缺少新鲜血液,我们这些人就是进贡给柳刀宗的苗子。” “你说错了,我连腿脚都动不了,他们把我送给柳刀宗做什么?”阿飞冷静地反驳他。 “你是个意外。说明你和我们根本不是一路的。”仔细端详完阿飞断裂的手脚后,男孩的目光更蔑视了。 这伙人抓了阿飞,多半是顺便将人扔进了笼子里,一个残废送去柳刀宗,也不害怕拍宗主马屁拍到马头上去。 如此一来,阿飞更不能坐以待毙。 柳刀宗···阿飞本准备凑够银子,找到一个好师父帮他重塑筋骨,再去柳刀宗,可是万万没想到却提前了这么长时间,他还是个废物,去那里只有死亡一条路。 “到时候,我们会被安排在一个长廊之中,这个笼子里的所有人被放进去,互相残杀,最后胜利的一个人才可以进入柳刀宗,改变自己的命运!”男孩虽已压低了声音,可是那低哑的嗓音却依旧在寒风中吹得其他人后脊发凉。 另一个像瘦猴子的少年眼神里已经泛着凜澟的冷光,“还结盟找朋友?不如现在大家早点动手,到时候还能省下些体力对付其他人。” 也许其他几个少年也早已想到了这种可能性,所以都没搭理阿飞。 死气沉沉已经凝聚成一股绝望的怨气,席卷了这里的每一个人。林时听了这番话,刚刚聚集的勇气登时烟消云散,他又摆出了那副愁容。 阿飞的手摸了摸贴紧后背的白布,他并不完全气馁,只要希望还在,他就永远不会先认输。 他抓着小宝滚热的手臂,感觉他烧得厉害,先前在池塘里泡了太久,又没换衣服就被关押在此,难免要发烧。阿飞心里着急,冰冷的手搭在他额头上降温。 可是他的着急放在别人眼里更成为了耻笑的地方。 瘦猴子少年怪里怪气地问他:“看你长得细皮嫩肉的,以前日子过的不错?一般像你们这些沦落到和我们一样的下场,多半是得罪了官家···你母亲现在该被送去军营当官妓了吧?” 他的侮辱并不高明,很下流,其他人都听明白了,一起笑得阴阳怪调。 阿飞抬眼看过去,骇人的目光短暂吓住了那些少年,他们安静片刻便窃窃私语,说阿飞的眼睛不吉利,像凶兽。随后,他低垂着脑袋没理他们,和那些盗匪要了一点冷水,继续擦拭小宝额头。小宝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皱,呼吸急促,脸色苍白如纸,阿飞叹息一声,轻轻拍打他的背脊,试图帮助他恢复意识。 他越是沉默,众人便愈是嘲讽。 “你这么关照他,难不成他是你弟弟?”林时问了一句。 “嗯。” 旁边人自然听得清楚,嗤之以鼻,“你弟弟应该和我们是同一条路上的,现在照顾他有多大用?最后肯定会死在我们其中一个人手里。还不如把水让给我···” 他话还没说完,阿飞攥紧拳头朝他的脸就挥了过去。瘦猴少年猝不及防,直接撞上了木杆,他捂着右脸颊疼得呲牙咧嘴。 “妈的!你敢打老子?”瘦猴子少年跳起来,伸手就往腰间拔刀,“信不信老子砍死你!” “都给我闭嘴!吵什么吵?”看守的杀手喝止道,“谁要是惹麻烦现在就给我滚下来受死!” 瘦猴子少年恶狠狠盯了阿飞一眼,将手收回去,他显然咽不下这口气,恶毒地低低骂道:“臭小子,老子等下弄死你。” 林时被对方吓得一退,拉着阿飞的袖子,“你别乱来啊。” “我没有乱来。”阿飞淡淡地说。 “行了,你们几个别吵了,省点力气,这一路上两天才一顿饭。别先饿死了。”另一个壮汉催促道。 瘦猴少年哼了一声,坐回原处。 这一路走完足足五个白天和黑夜,这些少年们一开始还会取笑阿飞的怪异,还有阿飞残废的四肢,后来连这样的笑话都无法再刺激他们找乐子,渐渐都归于沉默。那个少年说出来的事实恐吓着他们,似乎这条路到了终点的时刻就是他们的死期。 阿飞将一半的水和食物都让给小宝,终于等到第五天,他的烧才退干净。小宝慢慢醒来,阿飞先示意他别说话,小宝缓缓点头,一路都没开过口。 这条队伍停了下来。 阿飞往前看,穿过郁郁葱葱的草丛,前方有一条静色的小溪,再往前看就是高耸入云的青门楼,柳刀宗的宗门所在。 它不仅仅是武林名门,等待他们的也不只是武林绝学,只要其中有一个人能踏进去一步,练成武功,连皇帝都要看几分颜面。 几个壮汉叫嚷着将所有人赶下去,稀稀落落排成一列。 阿飞是瘫子,小宝硬是将他整个人搀扶着起来,阿飞这五天也一直在慢慢锻炼脚力,勉强能站稳了一些,只是往前走路会痛得厉害。 可是他知道今天是他最后一次活着能改变未来的时刻。 他不要当懦夫,更不能拿小宝的性命开玩笑。 阿飞走得很别扭,可其他人因为没力气走得也一样歪歪扭扭,所以没有引起其他杀手的警觉。 囚车上铁笼子里还剩一个人睡在原地,没有动。 一个杀手用刀捅进他的腿试了试,那个少年也没又任何动弹。阿飞仔细打量着,这才发现死的人是谁。 原来瘦猴子少年早已经死了。 他被杀手们拖下来,随意地扔进了草丛里,留下一条深深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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