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风逐雪多年来没有一丝变化。 他的狠厉,他的身手,从不存在隐退这一说。 他的报仇从今晚才正式开始。 “放了我爹!”阿飞下了狠心,泪流满面地抬起刀来,正好是进攻的姿势。 风逐雪神色不变,“还有第三件事。我只给你一次机会杀我,就是今天,就是这个时刻,你若是够有信心,就拿起断水刀杀了我。否则,你永远没机会再朝我复仇。” 阿飞拿着断水刀时候,已经看见了自己的结局。 他按住刀柄,像疯了一样义无反顾地正面袭来,一招一式都是逐雪教过的大招狠招,愤怒让他的动作变得快了一些,仅此而已。 可是蛮拼力气只是耗费自己的精神,阿飞用尽全力不能折损风逐雪一丝头发,逐雪就站在原地,一步也不动,身姿轻巧,便能让阿飞的刀锋次次落空,只留下劈过空气时发出轻微的刀鸣。阿飞力气耗尽,最终所有的力气被逐雪反推到自己身上,身体失衡,气喘吁吁地跪倒在地。 逐雪俯下身一出手就扣住了他的手腕,咔啦一声,阿飞手腕处的筋骨就被他捏碎了,面色登时惨白,紧接着逐雪双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手掌看似轻轻往下一按,阿飞整个人都往下陷入了泥地里,他死死抿着嘴硬抗,可是肩膀都被风逐雪卸了下来,连带腹腔凝起的真气也悉数散尽,阿飞痛不欲生,手里的刀也松了下来,全身蜷缩着还要重新站起来。 听到骨头错位的声音,阿飞才意识到他的脚踝也被踩裂了。 啪嗒。 他重重地摔在地上,鼻间除了泥土味,便是全身上下冰凉的血腥味。 天上的细雨迷迷朦朦扑进眼睛里,阿飞微微张着嘴,发不出声音,几乎已经晕死过去。 他拼命咬住舌头不让自己发昏,眼睁睁地看着风逐雪朝他走来。 阿飞仰面朝天,等风逐雪走到自己身边时,扯动着唇,仰着脸,爬过去,朝他衣摆上狠狠吐了口血。 爱干净的人通常不会隐忍这种侮辱,风逐雪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阿飞,师父是怎么教你的,和别人比试的时候,衣服上只能沾自己的血,不能是别人的。” 阿飞想开口说话,嘴里的血不停往外淌。 风逐雪轻而易举地就扯开了他死死抓着自己的手臂。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比试,阿飞浑身是血地躺在草地上,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 “今天杀死你,也算给这件事做一个了结。”风逐雪转身对目睹这一切,但只能红眼流泪的梁渡说:“这就是你的结局,你那个最有天分,最能继承你衣钵的儿子,被你一剑插进了脑袋;你这个天分一般,但最刻苦的儿子,也许本也可以学到中等水平,但被我教了十年,根基早就毁了,他再碰刀剑就只有死这一条路。不如我现在帮你废了他的筋脉,省得他自寻死路,也给你留个念想。” 风逐雪没打算放过他,他把梁渡拽起来,打算接着关押他。 他没有后代,没有亲人,只会孤独终老。 阿飞手脚皆断,动也动不了,身体无力地垂着,手脚处挂着黏腻的血液,地上积了一小滩血水。 “···师父。” 他不知道风逐雪有没有回头,不过说完以后,他就闭上了眼睛。 今天原本是他最开心的一天,他本不该有这样的下场,谁知道,今天也是他的忌日,他只能带着羞辱愤恨这么残缺不全地死去。 就算他现在还没死,迟早也有野狼叼走他的肉。 阿飞嘴边挂着最后一丝笑,也许是在嘲弄命运。 就在此时,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后面喊了一声。 “风逐雪!你死期到了!” 刀鸣转瞬响起,一阵挥刀劈斩,惊叫声骤起,阿飞恍惚间以为是错觉,可是打斗声盖过了细细的雨,脚步声纷乱而至,很快,阿飞就听不见任何声音了,昏沉沉地痛死过去。 等到他再次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并不在山崖顶上,而是一处洞穴之中。 阿飞头痛欲裂,他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环顾四周,仿佛是有什么人将他从山崖上带到此处,将他安置在这里。他的手腕和脚腕已经被破布条勉强包扎起来了,他走不动路,只能靠两只胳膊向前挪动身体。 他还不习惯这样的走路方式,费了好大的劲,头上冒了不少冷汗,终于靠到了洞穴边缘。 不远处有个枯枝叶堆起来的火堆,滋滋地烧着,微微驱散了刺骨的寒意。 向洞穴外望去,秋雨绵绵,仍然未歇,四处都是峭壁,树木也光秃秃的,不见一丝生机。 阿飞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后背倚着冰冷的岩石,望向灰白的天际,时不时低头仔细端详身上碗口粗细的伤口。 这段没有人来的时间里,阿飞越想越绝望,他想自尽,一个废人,一无所有,还能做什么? 除了等死之外,他没有别的路可走。 可是无论在周围如何翻找,也没能找到一块像样的石头,都是钝石,想拿来割脉都嫌它不够锋利。 峭壁一眼望不到头,阿飞只挪动了一点距离,就出了一身的汗来。他喘着粗气,肚子发出响声,大概要不了多久他就该饿死在这里。 过了不久,阿飞仿佛听见了脚步声,费力转过身,看见了一个相貌丑陋的男人,腰间挂着几条腥味很重的鱼,正愣愣地看着他。 阿飞很快认出来了,这正是那晚载着他过河的船夫。 “你,你是?” 船夫坐在他对面剃鱼,三下五除二就摆弄好了木架。 “别的不要多问,吃完这顿饭你就走。风逐雪很快会找来。”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昏迷了三天。那一晚,要不是凑巧柳刀宗的杀手碰巧来杀风逐雪,你已经凉透了。” 当时风逐雪一走,趁杀手们还在纠缠,船夫背着昏迷的阿飞,直接飞身跳下了悬崖。 “你为何要救我。” “不要多问,我只负责你醒来后的这一顿,日后你的死活也与我无关。还有,你父亲梁渡被带走前叫我告诉你几句话。” “他说,不要追究仇恨的来源,更不要去找风逐雪报仇,就让这些过去在此终结,下半辈子改头换姓,去过你自己的生活吧。” 船夫说完,丢下了一锭金子,他说:“我不认字,但你的父亲在悬崖边上刻下的符号我还记得。” 他把烤好的鱼一只手递给阿飞,另一只手用树枝在地上写了不成形的三个字——梁沉飞。 那是他真正的名字。 阿飞看着自己歪歪扭扭的名字,突然抖着手狠狠捏碎了树枝,随后又用力锤打已经没有知觉的腿脚,直到渗出血来,染红了岩石。 手腕因发力产生的疼痛刺入骨髓,久久无法褪去。 他不仅没有武功,眼下连正常生活都很困难,筋脉一断就是一辈子的事,他如果有钱可能也得靠轮椅过活。 可他练武根基已废,十年以来的错误积累到如今,哪怕是天才也无法再扭转局面了。 阿飞摸着身上干掉的血,挑出身上粗布衣服的线来,解开船夫的水壶清洗了一番,最后用鱼刺当做针,咬着牙给自己缝起了伤口。他一声不吭地缝,到最后都没有再和船夫说过话,期间船夫倒是对他印象深刻,看了他好几次。 吃完了鱼,天还亮得很,船夫告诉阿飞他不会再回来,从这个山崖往右边一直走会有一条小路,往前走就能绕出去。 他走以后,留下阿飞一个人缩在洞穴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飞在这里多留了一夜。 他没有想太多,额头在发高烧,时冷时热,怎么都睡不安稳,他做了很多的梦。梦见他小时候有一次和逐雪背刀谱,那时也是一样的秋天,逐雪侧卧在树下,有些发困,看起来格外疲倦。 阿飞见逐雪好像听他背书听得不认真,小声提醒:“师父,我背到三十四页了。” 逐雪多年来唯一一次对他笑,就是这一次。 他抬手摸摸他的头发,右手枕着脑袋,轻声说,“继续背吧。” 阿飞突然惊醒了。 他抱着自己的头,在这个冰冷的雨夜里第一次哭出了声,泪如雨下。
第6章 还我宝石啊!!! 阿飞到底还是从洞穴里爬出去了。 他的身躯完全成了他的累赘,山石崎岖多变,等他终于看见些许亮光时,下半身浸染了新磨出来的血。好在他感觉不到疼痛,否则这么短一段路程,他爬三天三夜才能彻底走完。 他把船夫丢下的金子紧紧缝在内衬,躺在道上等了半天,等到一辆运草垛的破车,车主见他实在可怜,一路将人运回开封旁的新余城。 天色阴沉,阿飞抬头打量四周,新余不如开封繁华,人流往来稀稀落落,但酒肆食肆应接不暇,阿飞谢过车主,先是慢吞吞地爬进了一家酒肆。 后厨酒坛子跟着动了一动,酒肆老板原本没注意到他,一听声音便放下搭巾看看情况,看见阿飞时吓了一跳,大声喝道:“哪儿来的小偷,居然还爬到这里来了?滚出去!” 边说着边抄起鸡毛掸子打他的后背,阿飞闷声不响地受着,直到双手无力拖住老板衣摆,“我看您在招小厮,我来应征。” “你是从哪里来的,这个样子能当堂倌么?我们这儿可不养废人!去别家去别家。”老板拍了拍身上落下的灰,仔细打量阿飞残掉的腿。 阿飞勉强挤出讨好的笑来,“我这身体可能是让您为难了,不过只要您肯收留我,我可以帮您打扫洗碗,招揽生意,只要有地方住,有东西吃,我也不要工钱。” 最后一句话打动了老板,于是阿飞就先睡在后院柴房。 翌日清晨,阿飞真正开始干活。他手腕用不上重力,又夸下海口包揽了后厨的活,碗筷是摔了四五副,简单的酒渍也擦不干净,尽管阿飞很用力,使出来的劲依旧轻飘飘的。不少客人一开始把他当成杂役人放出来的猴子,怀着猎奇的心态逗弄他、用花生米砸他,仔细观察他的反应,看他会不会爬到自己面前。后来几个客人就喜欢使唤他,明明阿飞不在前头送酒,几个人故意刁难,只叫阿飞爬过来为他们倒酒,倒完后就把酒壶高高吊起,一个挨着一个比试,背过身去,反手把壶里的酒倒在阿飞裤裆里,看谁倒的准。 老板冷眼旁观,比刚开始更欣然地接受阿飞的存在。他为这名不见经传的酒肆提供了久违的乐趣,以此吸引客人。 更让他满意的是,阿飞不要工钱,他只要容身之所。 这样的流浪汉老板见过不少,无非是好赌好色,败光了家财,又无力还债被人打断了腿,除了上街乞讨,只能做这些下等工混口饭吃。 当然,老板也觉得阿飞和以往那些人并不一样,像阿飞这么能吃苦的反而不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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