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门派不足为伍,大门派不仅瞧不起阿飞,也不敢与蒙古势力有瓜葛。 阿飞到底不是叶城。叶城在中原至少有左阎王的威望,几十年积累的名声可以吸引相当一部分人追随,这也是背嵬的起源,阿飞又有什么?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担当这么大责任,还什么功绩都没有,就算他花再大的价钱也招不到人。 而与风逐雪水平相当的中原高手虽然屈指可数,有恒心也未必找不到,但这些人凭什么信任夺权弑父的阿飞,阿飞又怎么相信他们不会出卖自己? 蒙古人也隐隐不尊重他,小汗王没有插手柳刀宗内乱,但不管用什么眼光看,叶城总比刚成年不久的毛头小子可靠。 阿飞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他清楚,目前柳刀宗的弟子尽管十分听话,也多半迫于东瀛高手的威压,他们没一个真心服从自己。 要解决这样的局面,阿飞就要尽快做出一番前所未有的成就,是任何一届宗主都无法做到的成就,这会为他带来真正的名誉与威严。 过去在风逐雪手中遭受的一切痛苦在他额间反复跳动,撕扯着神经,阿飞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身体终于快要不堪重负,坚硬如铁的意志随着身体的衰败,同样无法再延续太多时日。 时不我待,他已经做到那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情,为了最后的目标,他要抓紧机会,继续忍耐直到生命终结。 阿飞缓缓抹过自己冰冷的脸,抬起手,想用刀狠狠刺进颅骨将所有疼痛杀死。但他还有残存的理智,只用刀刃在额间刺出一条刀痕,似乎缓解了难忍的头痛,鲜血流过指缝的时候,他如释重负。 此时是冬天快要结束、最后寒冷的一段时间,熬过去就是春天。 深夜,风逐雪推开客栈房门,看见的就是阿飞低头坐在榻上,手紧紧贴着身侧的刀柄。仿佛在等待杀人。 他的心情瞬间冷了一半。 阿飞抬头看向自己时,眼神也没有改变,“你总算来了。” “你的语气不像是期待等到我的样子。”风逐雪静静端坐在他对面,一眼看见阿飞头上新鲜的伤痕。他犹豫一瞬,还是问出口,“你在被白游的人追杀么?” 阿飞枯瘦的手摸了摸刀痕,嘲弄地笑,“不是,你也知道我是什么人。只要一想到要向你妥协,难免会有些瞬间痛苦得无法冷静。” 风逐雪一阵无言,“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正是因为知道无法避免,所以才痛苦。”阿飞说话慢条斯理的,“我之前有点高估自己的身体,或许你将赠予我的内力抽回去,走火入魔的功力去除后就会好一些。” “送给别人的内力哪有收回去的道理?你靠近一点,我看看你身体情况。” 阿飞这时没反抗,他脑子里充斥着很多事。 风逐雪给他探探脉,神色不大好看,“你去东瀛一趟,不止是带了一群高手,还让北白川帮你延缓毒素发作时间?” “是。” “你知不知道要是再迟几天来找我,不用我动手,你就要死了?” “知道。但我真的不想来找你,也不想见你。我拖到不得不来的时候才肯听到你在王都的消息。”阿飞深吸一口气,头又开始发疼,“后来想想还是自己的命更重要,比起仇恨,我现在更喜欢权力,甚至是痴迷。权力唯独不能没有性命来享受,而一直不朝你低头我只会英年早逝。” 风逐雪一笑,“哪有人说自己英年早逝?” “你别笑,你笑起来我头更疼。” “别老想那么多,”风逐雪对阿飞的心情已经不陌生,“等到你有本事来杀我的时候再想这些。现在你要先活命。” “你今晚就能治好我?” “从今晚开始算,至少十天。你让北白川生帮你延缓走火入魔,毒素越积越多,也越难彻底去除。” 风逐雪要准备点热水,阿飞拉住他,认真地问,“你救我真不是因为愧疚?你还要不要偿还你欠我的债和过错?” “偿还?我从前做错事、杀错人,错了就错了,没有偿还的道理。” “你之前说你有新的目标,你的目标是什么?” “我在等待一个可以杀死我的人。” 阿飞松开手,忽然笑了,这次的笑没有丝毫痛苦,十分地放肆。他在这一瞬间明白了风逐雪的心思,他觉得这是很难得的时候,他们想法一致。 他笑够了才说,“你杀死过我,现在又不遗余力地救我,我能回报你的就是满足你的愿望。”
第150章 开封 阿飞只是看着年轻,说话的时候仿佛卸下几十年的重担。 “我知道,所以我会一直等你。”风逐雪盯着他额头上的伤痕,这是连阿飞都要臣服的痛苦,幸亏他没有一犟到底。 没过多久阿飞就睡着了。 阿飞的身体难以支撑他当上柳刀宗宗主,他的病绝非仅仅是身体受过的伤,心理问题才难以根治,风逐雪没有告诉阿飞这些,他只是说他能帮他去除走火入魔,但心魔永远无法离开他。这心魔也不单单是内功带来的,阿飞的经历催化了这种可怕的力量。 如果想尽可能消除影响,意味着阿飞会成为一个失去杀心的人。这是任何习惯权力的人都无法容忍的。 阿飞早已不怕失去武功,他获得武功是想夺回尊严,权力恰恰让他的尊严再也不可践踏。但他绝对害怕变得懦弱胆怯。 如果保留心魔,风逐雪不确定阿飞会随着时间流逝变成什么样的人,可能会嗜血如命,也可能性情暴虐无常。风逐雪不在意阿飞变成这样,阿飞自己就说不定了。 风逐雪没有自作主张替阿飞做决定,三天后阿飞第一次恢复神志,风逐雪告诉他原委,阿飞沉默了很长时间,似乎没有意外,也没有伤心,“内功会全部失去么?” “不会,我说过送给你就是送给你,包括北白川生愿意帮你,也没打算要收回去。但如果要彻底排除发疯的风险,只有一个办法,我会给你反复念诵方正和尚研究出来的静心咒,心魔除去了,你再也不会想拔刀杀人,也许还想出家远离纷争。” “就和流明一样?” “流明?” “他不肯和我离开东瀛,他厌恶刀剑血光,不想为此丢掉人性。”阿飞不是不能理解,他非常明白流明的想法,他们年纪相仿,流明身上没有仇恨和被命运折磨留下的隐痛,他有很多选择。阿飞尊重他的选择。 风逐雪却说,“流明是自愿离开。而静心咒,与其说是一种经文,不如说是和江湖上所有武功都对立的魔功,几乎没有人能逃得了它,在反复诵读的过程中,你的任何刀法内功都无法抵挡半分,除非能完全杜绝周围一切声音,或者将诵经的人杀死。” “可是你既然知道这份武功,也会念,你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因为我并非后天残忍,不是环境逼迫才变成这种人。他无论念多少次清心咒,我都不会改变本性。” 阿飞反问他,“难道你认为我先天很善良,能被静心咒改变?” “至少不会是今天的阿飞。” “今天的我又是怎么样的?”阿飞对自己说,“我也说不准了。一开始我还觉得自己正在变得非常可怕,现在觉得麻木。该死的人不该死的人都成了冰冷的尸体,我切开他们的喉咙,只有血是热的。有时候我也很想刺进自己的血肉,看看我到底还是不是活人。我怕我真有一天要这么做,这才来找你。” “所以你还想改变么?” “我绝对不可以失去杀心。失去杀心和废物有什么区别?” “看来你已经做出了决定。” 阿飞闭上眼,他回想起自己刚刚被绑到柳刀宗的那段时间,他每天只睡两三个时辰,其余都在偷偷练武功,他一点也不困,更不会疲倦,他才十八岁,什么都没有,没有这么好的长生刀,没有望尘莫及的头衔。他的仇人也同样不可一世。 现在一切都变了,时间异常可怕。时间比人要残忍可怕得多。 他睁开眼,忽然问风逐雪,“你喜欢开封吗?” “就这样,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我去过不少地方,最喜欢的就是开封。虽然总是下雨,天气阴蒙蒙的,但那里的人比王都有人情味。” “我以为你因为我的缘故已经很讨厌那里了。”风逐雪很意外。 “你还需要多长时间治好我?”阿飞绕开这个话题。 风逐雪看出他的意图,“你想回开封看看?” “马上就是元宵节,开封很热闹。” “也不会耽误多少,王都离开封不远,我还需要几味药,可以带你去。” “真的?”阿飞态度松动,眼里少了几分戒备。 “你低估了我的轻功。上来吧。”风逐雪拍拍自己的肩。 阿飞也不扭捏,他身上没什么力气,但精神不错,只是没彻底恢复,趴在风逐雪肩上的时候,风逐雪都感受不到多少重量。 赶到开封只花了两天一夜,元宵还没到,城里节日气氛一点也不少。 街上人来人往,时不时有人盯着他们看,大多看一眼就过去了。 阿飞撑起身体往右侧看,指着那边的摊贩,“好像七八年前我就看他在这里卖包子,当时他和我抱怨说没钱娶媳妇,没想到现在连女儿都这么大了。” “他为什么要和你抱怨?” “他只比我大三四岁,我总是一个人来光顾他的包子铺,一来二去就熟了。而且他这个人也很奇怪,别人白天卖包子,他晚上也卖,他以为我和他同病相怜都是光棍呢。我告诉他不用着急,我师父快三十了也没有娶妻,他说你师父一定是个老不死的怪东西。我不同意,我觉得你虽然好像不怎么喜欢我,对我还是不错的。” “刚把你带回去是不大喜欢你,后来还好。梁渡虽然差劲,但你娘很漂亮,你的眼睛长得像她,性格也像,和梁渡实在不一样。” “我娘···”阿飞停顿了下,“我想不起来她的样子。我爹一直很厌恶我,偶尔还冒出几句我娘是祸害的论断··她在我非常小的时候就已经不在我身边,我们家没人愿意告诉我她去了哪里。” “她没有姓名,只有个代称,她是钦察汗国派来中原的细作,和摩罗教有过点交集,所以我见过她。后来这件事被梁渡发现,人就失踪了。一个细作当然也没什么人惦记,更不可能有人去找她的踪迹。” 阿飞握紧了他的肩膀,“怪不得我爹这么讨厌我。” “他讨厌你是因为你和你娘太像,让他这么伟大的占卜师想起自己被背叛这件很不光彩的事。” “他很伟大吗?为什么没有算到有你这种变数?”阿飞嘲讽地笑笑。 “正是因为梁渡算到这些,他知道最大的变数就是我,我的变数却源自你,他当然做出了不少事来化解这场灾祸,就是没敌得过天命,我还是找到了他。找到他很不容易,费了很大的功夫,他还留一手,把亡灵书的赌注压在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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