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着这么大义凛然。说到底,你就是看准了一旦你找出任何办法,大庭广众之下,我都只能配合你,无法反驳你,所以想出这么个阴损法子来作践我。”奚砚轻蔑地抬眼,脸颊偏了偏,躲开了谢墨对自己的触碰,“行啊。你敢跟我成亲,半夜你睡得踏实吗?” “能不能睡踏实,本王自己心里有数。”谢墨松开了他,“奚大人赶紧回去歇着吧,毕竟大婚之前还有一系列繁琐之事,这几日怕是有更多的事情要忙了,奚大人病体初愈,可要养好精神。” 奚砚扬长而去,甩下一句:“不劳摄政王费心。” 长阳殿外,大雪已停。 冷风吹落了檐边摇摇欲坠的雪粒,站在门口等候的小厮承端红着眼眶抖开大氅,在奚砚出来的那一刻便将人裹了进去,给他系上丝带的双手尤在颤抖,几下就将手指绕了进去。奚砚深深喘了一口气,稳下心神拨开他的手指,自己系好了丝带。 “摄政王……摄政王他欺人太甚。” 承端咬牙切齿,方才他在外面将里面的波谲云诡听了个清清楚楚,要不是奚砚半边肩膀挡着他,他几乎都要冲进去帮着自家大人给那张脸来上几拳。 谢墨感受到了那束目光里淋漓尽致的恨意,挑衅一般地抬头看回去。 奚砚移了一步,遮住了他的目光,声音软下来,轻声细语安抚道:“好了,好了,回去说。” “可是大人……” “回去吧,我乏了。”奚砚用目光示意他将伞撑起来,细小的雪粒在他脖颈上划开,一阵寒意的同时还带起一阵痒。 他用指腹捻了捻,低声重复道:“回去吧。” 长阳殿门随着主仆二人的离去再度缓缓阖上,谢墨单手敲在桌面,在关门的那一瞬又看了一眼奚砚的背影,然后端起奚砚喝剩的冷茶,一饮而尽。 “大人、大人,您……” 承端从小侍奉奚砚长大,这许多年,奚砚几度沉浮,经历的所有事他都看在眼里,一时间愈发心疼得无以复加。马车里摇摇晃晃,奚砚捻着腰上的玉佩闭目养神,似乎不愿意开口多说。 承端低声道:“您不着急吗?” 奚砚不答,手指盘在玉佩上转圈。 “要不……要不去问问太后?先帝留给陛下的人是有许多,但举重若轻的是您,若是连您都落进了摄政王手里,只怕朝堂不会安定,太后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她一定会尽力阻止的。” “若不是天色已晚,你觉得,今天散宴后我能直接回府?”奚砚睁开眼睛,倦意席卷在那双漆黑眼瞳中,“眼下,这消息宫里肯定已经传遍了,只是眼下不是太后找我的时间,你且看明日,我不主动找太后,太后怕都会派人来找我。” 承端眼睛一亮:“那这么说,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奚砚不置可否,面上波澜不惊,心底已然惊涛骇浪,飞速在盘算着此事所有可能的推演结果,成败、对错、是非、黑白似乎都在这一念之间。 承端自顾自地续道:“太好了,大人,您可千万不能落进摄政王府之中,那人不是个能挂念早日情分的人,您且看之前……” “别说了。”奚砚语气一重,承端猝然回神,知道自己失言,连忙垂首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奚砚也没再苛责他什么,只是转动着的手指顿住了,半晌,他捏住玉佩上凸起的纹路,沉声道:“明日,且先听听太后的意思吧。” 【作者有话说】 奚砚:谢墨你小子最好半夜眼睛轮流站岗。
第4章 捭阖 奚砚预料得不错,次日清晨,他刚刚起身,宫里便来了消息,说太后有事情想与奚大人商榷,马车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这件事可谓闹得满城风雨,他入宫这一路,前夜的白雪覆盖着朱红色的高墙,长街上泛起一片冷意,洒扫的小太监和小宫女眼睛之间一碰便生出几分微妙的意思,免不了都要多瞧他几眼。 奚砚挺直了脊梁,权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奚大人,太后娘娘等你多时了,请吧。” 康宁宫是大雍历代太后居所,修葺得静雅别致,一进这里脚步都不免轻了三分,宫女引着奚砚进去,只见一个端庄女子正坐在石桌前自己对弈,与她面上的淡然不同,棋盘上黑白两色厮杀凶狠,谁都不肯放过一步。 宫女先上前:“太后娘娘,奚大人到了。” 柏澜玉转过头,目光相接的前一瞬,奚砚深深拜下去:“臣给太后请安。” “起来吧。赐座。”柏澜玉抚了抚鬓边一朵牡丹绢花,娇嫩的花瓣被她水葱似的手指掐住,更添娇媚,“皇帝还病着,这几日讲学便免了,奚大人你也好好歇息歇息,听说几日前你偶感风寒不知道可好些了?怎么哀家看你还是有些病态。” “多谢太后挂心,”奚砚刚刚坐下,便有宫女为他奉上一盏热茶,“臣已无大碍,近来天寒,太后也要保重凤体。” 柏澜玉笑了下:“保重凤体。被人太后、太后的叫着,总觉得自己变老了,可算算日子,哀家今年也不过三十岁。” 奚砚抿了口热茶不做声,柏澜玉自顾自道:“说起来,哀家认识奚大人的时候彼此都还是少年。哀家那时便听先帝说,上京城奚氏儿郎才华动京城,必将匡扶盛世明君。所以奚大人陪着先帝走过了六载春秋,奠定基业,如今又要扶着皇帝的手,教他做一位贤明君主。” 她话锋一转:“不想如今世事变迁,先帝走了,皇帝尚未长成,奚大人居然要和摄政王成亲了。” 奚砚端茶的手一顿,不动声色地放下了茶杯,抬眼道:“太后宣臣进宫,想必昨夜也未得安枕,此事心中应当已有计较。” 柏澜玉是个极度美丽的女子,年过三十,但皮肤保养得如初生婴儿般娇嫩,她围着金色大氅,雪色的绒毛衬得她的面容愈发莹白,她搁下一子,叹道:“都下去吧。” 侍奉的宫女太监齐齐退下,宫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她叹了口气,伸手拢了拢步摇下轻晃的垂珠:“玄月,你莫怪我,昨夜风雪声响了多久,这件事我便想了多久。可思来想去,不得不承认的是,我确实没有办法。” 玄月是奚砚的表字。柏澜玉已经许久未曾这般叫过他,此等明显的示弱与讨好之意,奚砚听得懂。 他垂下眼,无声地叹了口气,对这个早已明晰的答案毫不意外。 “煜儿还小,我母家与你一般是文人出身,没有兵权,眼下实在没有东西能与谢墨相争。先帝走后,煜儿年幼,谢墨独揽大权。我与煜儿过得有多小心翼翼,你也是知道的。” 先帝驾崩时,后宫只有柏澜玉一位皇后,而这些年里,他们之间也仅有一个儿子,那便是当朝天子谢煜。柏澜玉小心谨慎,处处与谢墨周旋,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那个疯子,自己与儿子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毕竟古往今来,摄政王登基称帝的,也不是没有。 奚砚回道:“臣知晓。” 柏澜玉复又搁下一子:“其实,除了我与煜儿无法与之相抗以外,我也担忧你的安危。” “就算我不在乎是否会触怒谢墨,以太后懿旨之名阻拦此事,只怕谢墨当即便会反咬一口,有更多的理由送你进入北戎,不说那时间长短,北戎就是个龙潭虎穴,一旦进去,谁也保不了你。”柏澜玉叹道,“相比之下,还不如在摄政王府之中。同在上京城,你又是朝廷命官,再如何,谢墨不至于伤及你的性命。” 柏澜玉收手,棋盘上白子最后一道气口堵死,黑子彻底咬住了白子命脉,狠狠压制。 奚砚呷了口茶:“他行事的确乖张放肆,这些年愈演愈烈。不过,臣倒是有这个自信与能力在他身边自保,与他斗争这许多年,也算知己知彼,这件事上,太后不必忧心。” 柏澜玉转过眼,她化着精致的妆容,那双眼睛可谓明眸善睐,她比上京城任何一个女子都要美丽。可奚砚看着,却只觉得那眼里除了些淡淡的忧愁以外,还有新凝结成的三尺寒冰。 “说起来,哀家昨夜忽然想起,之前听先帝提过,说奚大人与摄政王少年相识。此言若真,按道理,本不该走到如此田地。”柏澜玉笑笑,“当真是因为先帝让你辅佐煜儿,而摄政王野心勃勃、只手遮天,你们站在了敌对的阵营?” 终究还是来了。 手心里的茶盏慢慢冷掉,奚砚眨了眨眼,伸手盖上了茶杯盖子。 柏澜玉是担心,他同谢墨成亲之后会慢慢转变了自己的立场,以谢墨的权柄再加上他的谋略以及朝堂上的分量,只怕她与少年天子的日子更加艰难,更何况他与谢墨确实在年少有段缘分,这段往事他避不开。 她不敢反抗谢墨,又担心握不住自己这棵救命稻草,所以只能软硬兼施,求一条平安之路。今次叫自己来,就是吃定心丸的。 “臣与摄政王确实相识于少年。”奚砚搁下茶杯,“但岁月更迭,人心难测,又是在这高高宫墙之内,就算有几分少年情谊,早也在这算计之中消磨掉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至于成亲之事,太后言重了。臣知道此事其实转圜余地甚小,自然不会、也不敢对太后心生怨怼。”奚砚沉吟了下,“至于其他的,先帝临终托孤于臣,将陛下交给臣来教养,臣自当尽心竭力,无论臣在何时何地、何种身份,必定会教陛下做一位圣明君主。” 柏澜玉一笑:“奚大人自是聪明人,有您这些话,哀家这颗心好受多了。” 奚砚施施然起身行礼:“太后折煞微臣了。若无他事,臣不打扰太后下棋,这便告退了。” “若日后有何变故,玄月还是可以告诉我。”柏澜玉在他出门前轻轻开口,“纵然大局已定,但世事无常,有些事我与你一起担着,也总比你一个人处理来的妥当。” 奚砚点头应下,柏澜玉手腕柔柔一摆,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叹息声。 康宁宫外日头正好,晒在盈盈白雪上晃得人眼前一晕,奚砚呼出一口浑浊的气,脸上那点恭谨的笑容褪了个干净。 柏澜玉的反应他料想过了,换言之,已经比他设想的要好的很多。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来求太后,让她保自己与谢墨这一纸婚约不成的,就连承端都这么想。 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是来试探柏澜玉的。 柏澜玉这个女人看上去娇柔又懦弱,但奚砚深知先帝多谋善虑的脾性,这样一位帝王,他身边站的女人绝不是等闲之辈,此次他与谢墨成亲之事,在背后柏澜玉有没有与谢墨达成什么约定,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但一番试探下来,想必是没有的。 奚砚心下稍定,踏出康宁宫大门,转头便看见谢墨的贴身小厮成蹊沿着长街急匆匆走来,那目标是谁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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