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栩宁答:“想来……是知道的……” “那就说吧,你口中那位‘傅随意’的事。” 傅栩宁心知家丑不可外扬,但他面对的是当今天子。且这位贵人已经足够给他面子,但也许是给他那四弟面子,已没让他在大堂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 傅栩宁道:“二三十年前,阳江府并不是傅家一家独大,还有另一家——花家。傅家与花家有世仇,花家也一直压傅家一头。所幸,那花老太爷老了老了也只得一女,他们花家是看得到头了。如此,傅家崛起也便指日可待。” “然而,我们家那老太爷一直忘不了花家加诸在他身上的断腿之恨,所以就让我那常年在外的五叔回来......勾引了花家小姐。”傅栩宁是读圣贤书的公子,自是对这些自家的往事难以启齿,尤其还是自己的长辈做下的腌臜事,但话已经开头了,就万没有停下来的道理。 “我五叔带着花家小姐私奔,还生下了一子。气得花家老太爷怒极攻心旧伤复发,没多久就走了。花家老太爷走后,我那五叔也抛下了花家母子,回来娶了我现在的五婶。” “那花家母子后来又如何了?” “花家老太爷去世后,花家小姐也因私德有损没能继承家业,被家里那群亲戚瓜分了个干净。最后,不知怎的,花家小姐竟入了花街柳巷,成了当时名噪一时的花魁。而且,她还一直带着她那孩子在身边......” “这事本就败露,任谁都知道花家小姐身边的那孩子是谁的。我家老太爷丢不起那个脸,央着我五叔把孩子接回来。可那种境地下,他们哪是接孩子回来,而是硬生生的把他从母亲身边夺走。所以,那孩子离开那天,花家小姐也从那绣楼上跳了下来,正落在那孩子身后......” “那孩子就是傅随意。”南宫明赫说。 傅栩宁“嗯”了一声又继续道:“傅随意被接回来后,可想而知,在青楼长大的他并不受家里人待见,且又有花家一半血脉。即使人前都唤他一声四公子,但府中没有几个下人真正尊他。连亲生父亲都不管的孩子,还会有谁把他当做人呢。他名为傅府四公子,实则连府中最下等的下人都不如。” “但他书读得却是极好,想来那花家小姐在他这上面也是下了功夫的。不然,他也不会被选入永安城。” 南宫明赫听到此处冷“哼”了一声,“母不慈,父不仁的孩子,如何会被选上送出去?” 傅栩宁知道南宫明赫的意思,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道:“本来永安城来的人看上的是我......” 南宫明赫冷笑着看他,等他继续说下去,“但那时我爹得了消息,当时的太子殿下南宫楚河还是他身后的楚家势大,先皇年纪也大了,所以都觉得,孩子送出去就是死......” “所以就让他去送死?”南宫明赫面上不显,但心中已是怒火难抑。为何辰安会这般步步为营、处处算计,一心只想保命,从来自私……但这都不怪他,只怪他那对无德无义的父母! 什么样的母亲会带着孩子堕入风尘,送他的最后一件礼物竟是她的尸体;什么样的父亲,会冷眼瞧着自己的孩子在浮萍中挣扎,连拉一把的心思都没有,就随他步履艰难地长大。 不敢相信,辰安光是长大,就花了多少力气。他又如何一步步,艰难地走到自己身边。他的辰安,自私得让他心疼。他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罢了,人生如此艰难的他从前也只有好好活着这一个愿望。 “爹不爱,娘不疼”,原来从来就不是一个名词,辰安是在恶意中长大的,他能活成现今这般已经很好了。南宫明赫只恨,他没有早一点遇到辰安,没有将他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但南宫明赫却没想到的是,当年他也只是个孩子,又如何能保护比他还大的辰安呢? 反倒是辰安,一路护佑着他长大,是否他也曾在自己身上寻找那个被扼杀在摇篮里的完美无缺的辰安? “那他为何又改名辰安?”南宫明赫问。 傅栩宁摇头,“自从他入了永安城后,我们就没了他的消息。家里猜测他已死于永安城里的拨云诡谲,并不知辰安......辰太尉就是四弟......” “若不是陛下方才说,草民至今都不知他改了名。” 南宫明赫念着“辰安”这名字,无声的叹了口气,这是辰安给自己取的名字。辰安辰安,寓意良辰吉日,吉祥如意,所遇皆美好,这是他对自己的祝愿。同时“辰安”一词还有必定有所作为的寓意,这亦是他对自己的期望。 他如履薄冰这么多年,原来所求也不过“美好”二字而已。似乎,他从未体会过美好。想到此处,南宫明赫一时酸涩难忍,对傅栩宁扬了扬手,“退下罢,辰安的事,别对旁人说,尤其是傅家人。”最后一句,南宫明赫加重了语气,隐隐露出的威严,让傅栩宁闷声喘了口气,不敢不从。 傅栩宁走后,南宫明赫捂着酸胀发麻的胸口,想着辰安。此刻,他只想将他揽入怀中,好好疼爱一番。 ...... 辰安拿着糕点回来时,大堂已没了南宫明赫几人的人影。他顿了顿步后,才楼上的厢房走去。他先去瞧了瞧南宫明赫的房门,无人应答。他只能拿着东西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哪知刚一走进厢房,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来人身上熟悉的味道让辰安瞬间就卸下了所有防备,低唤了一声,“陛下?” 南宫明赫将头埋在辰安脖颈处,深深的吸了几口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怒火。 辰安试着推了推南宫明赫,“陛下,您的糕点都要压坏了?” 南宫明赫此时哪顾得上糕点,他满心满眼都只有怀里的人。 南宫明赫自是岿然不动,辰安无奈,只能想法子将糕点从两人紧贴的身体间解救出来佝身费力的放到桌面上。 感受到怀里之人在乱动,南宫明赫忍了忍最终放开了辰安,没好气的道:“朕在心疼你,你却在心疼这糕点?!” 辰安收回的手顿了顿,低声道:“陛下都知道了?” 南宫明赫“嗯”了一声,“都知道了”。 “那陛下......” 南宫明赫又伸手将人拉入怀中,低声道:“不论你是谁,在朕面前,你都只是朕的辰安。” “嗯......”辰安抬手回抱住南宫明赫,在他怀里无声的红了眼眶。 其实在他步入阳江府这座城池起,所有他愿意回忆的,不愿回忆的记忆全都找上了门来。 他这些天痛苦的压抑着自己,不想让他的陛下察觉出异样,却不想他最后全都知道了。如此不堪的他,如何有幸能得到这般美好的人。 ...... 辰安依偎在南宫明赫身侧,南宫明赫揽着他把玩着他落在身侧的发丝,却也一点没有走神的听着辰安的讲诉。 “我在那天底下最腌臜的地方长大,每天听到的全都是污言秽语。但只要有她在,我都觉得那些都不算什么。即使她时常用针扎我……即使她对我期望很高,背不完书就不准吃饭不准睡觉,我也依旧爱她。” “她说,只要我读书读得好,父亲就会来看我们,会将我们接回府。” “我等到了父亲来接,但她却没有。她死了,死在我面前。” “我知道她恨我,恨我为何抛下她。可是,赶我走的明明是她......”辰安罕见的在南宫明赫面前留下了泪,“她为什么要死在我面前,她还狠狠的瞪着我,恨着我......”
第九十八章 尾声(完结章) 南宫明赫搂着辰安的手又用了几分力,他低头不住的吻着辰安的发顶,温声说道:“不怕,都过去了,有我在,有我陪着你...…你不再会是一个人......我会陪你,嗯?好吗?” 辰安往南宫明赫的怀里钻了钻,“陛下,带我走,好吗?” “好——” “曾今,我想过一把火烧了傅宅,但现在,我只想离开这里,不想与他们再有任何牵连......” “好,朕带你走……” 南宫明赫这话并不是为了安慰辰安,已有消息证实,母亲早已离开了阳江府,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知道了下一步往哪儿走。 不过,离开之前,还有些事得处理。 阳江府知府薛侃纵容包庇士族鱼肉百姓,他不可能坐视不管。然而时间尚短,他没有找到足够的证据。所以,南宫明赫将这州府的知州调派到了此处,已命他暗中收集证据。一旦证据确凿,捉贼拿脏,将人全都抓了。 他要动世家大族,那不如就从傅家开始。 至于那薛知府,不过是个溜须拍马的圆滑之人,将来自会与傅家一并处置。至于他买卖情报一事,情报在坊间流传,江湖的事自然也得让江湖人去解决。苍龙卫也闲了许久,也该在江湖上活动活动了。 只是,南宫明赫离开之前,还是去了一趟新上任的知州设下的宴席。许多事还得与他商讨一番,这一次,辰安没有与南宫明赫同行,怕会在宴上再遇上傅家之人,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反正自他改名那天起,他就不再当自己是傅家之人,当然他打心底里就不当自己是傅家人。 他恨傅家人,恨不得他们都去死。可他现在有了所爱之人,他要为他积福积德少造杀孽...... 所以还是不要碰见得好,免得他怕自己忍不住动刀子。 …… 然而,南宫明赫赴宴那夜,辰安在客栈中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人回来。就连角木都没给他传口信,这让辰安有些坐不住了。他怕南宫明赫出事,这里到底不是永安城,再说南宫楚河麾下的那群余孽也不知有没有清理干净......辰安越想越不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于是拿了剑往知州府走去。 到了知州府后,辰安报了他的身份。便有人带着他见了知州,知州是个笑得像个弥勒佛一样的中年男人。但他见辰安进来时,面色却是一变。 辰安敏锐的捕捉到他面上的惧意,二话不说拔剑架到那知州脖颈间,厉声喝道:“说,陛下在何处?!” 知州不敢隐瞒,往后指了指,“陛下......陛下在后院......” 辰安皱了皱眉,这知州尚在宴上,怎的陛下一个人往后院去了。 但他一遇到南宫明赫的事就没办法多想,他现在只想快些见到人,以平他内心难言的焦躁。 辰安离去后,知州面色苍白的跌坐在椅子上。他想,他今日是完了。 他在永安城待过几年,所以有些隐晦不宣的事他也是模模糊糊的知道一些的。所以,在看到辰安后,对于自己今日的安排,才会如此后怕。 有人问他,“知州,您这是怎么了?方才那人又是谁?如何敢在知州府里拔剑?!” 知州闻言,摇了摇头,“你知道什么?!他不敢谁敢,就是陛下在,他今日要了本官的命,怕是陛下也不会多说什么......”恐怕还会笑着说,杀得好......知州只觉自己整个世界都灰暗了,怎么就惹到了这个煞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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