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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等他这个可怕的想法付诸实践，楼外月头顶被玉珍珍敲了一下，玉珍珍道:“我累了，我要休息。” 楼外月顿时忘了眼睛的事，又忙着给人梳洗换衣，小心翼翼地送到床上去，他用崭新的被褥将玉珍珍层层叠叠包好，像是在对待一件经不得半点摔打的古董摆件，待玉珍珍在枕头上躺好了，楼外月才稍稍松口气。 手里没了活计，他想起自己此刻很惹玉珍珍嫌，正要走开，衣摆便被一把拽住了。 “欣儿说的没错，你是泥鳅吗，这么滑溜。”说着，玉珍珍相当强硬地把楼外月拽进被窝，“烦死了，闭眼，不想看见你。” 不想看见楼外月，该闭眼的是玉珍珍，但父亲还是听从了儿子无理取闹的吩咐。他刚依言把眼闭上，怀里就钻进一具温凉的躯体。 “这些日子，都去哪里了？” 玉珍珍脑袋顶着楼外月的下颔，吐息浮动，这可真是活生生的温香软玉，楼外月忍不住就想去抱他，掌心试着要放到玉珍珍腰上，结果又被玉珍珍啪的打开了。 “问你话呢，没回答前不准碰我。” 楼外月顿了顿，心不在焉地说:“没去哪里……记不清了。” 不会有比这更敷衍的答案，玉珍珍却一反常态不再追究，他不让父亲抱，偏自己紧紧依偎在父亲胸前，怕冷般蜷起了双腿。 玉珍珍:“那你……你和哪些人见过了？” “……” “爹？” “不记得了。”楼外月淡淡道，手便顺起了玉珍珍的头发，“反正都死了。” 楼外月莫名有些控制不住的烦躁，喉底干渴得要命，既然玉珍珍不许楼外月主动抱他，楼外月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他冰冷的嘴唇贴在玉珍珍发丝上，若有若无地落下许多个吻。 在赶到沈家前，他便已分不清昨日今朝，记载他步伐的不是日历，而是那本翻不到底的手册，他踩着尸骸奔赴下一个目的地，唯有以血抹去手册上的姓名时，楼外月才会感觉自己是活着的。 活着也是行尸走肉，世界只剩黑白，可如果连那蔓延开的血色也消失不见，楼外月就找不到再活下去的理由了。 他恍惚地开口道:“玉珍珍，你怎么会在这里？” 玉珍珍道:“沈晚把我抓来的。” “什么？他好大的胆子，他竟敢这么对你，我要杀了他，我要让跪着向你认罪——” “杀什么杀，沈晚已经死了，你忘了吗？” 楼外月愣了，好一会儿，他缩了缩脖子。 “玉珍珍。”他跟做错事的小孩似的，嗫嚅道，“我没忘，我想起来了……你别生我的气。” “哼，这也要生你的气，那我早该被你气死了。” “不准这么说，你不会死的，有我在这里，谁都伤不了你。” 这种豪言，天底下也就只有楼外月说出来才不会被当成笑话，玉珍珍却不吃这一套，他对父亲的落寞无动于衷，口里不咸不淡地道:“是吗，可你不是马上就要走了吗。” 他也不贴着楼外月了，往床内侧挪了挪，楚河汉界分得很开:“这里离枫华山也就半日车程，你不是要在那里迎战江湖吗，你这么忙，哪有心思顾及我。” 楼外月道:“我……” 玉珍珍打断他:“闭嘴，你就只会说好听话，你如果还要哄我，我就一辈子都不理你了。” 白白的，香香的软软的，梳洗完躺在被窝里的玉珍珍简直像一块儿诱人的小点心，要将他吞下肚都用不着咀嚼，楼外月闻着他身上的甜味儿，又是被怪罪又是被回避，简直快要被玉珍珍弄昏了头，他心里还想着没有结束的复仇，可他再也不想从这个有玉珍珍在的被窝离开了。 他急于讨儿子欢心，甜言蜜语脱口而出:“我不走了，玉珍珍不想让我杀人，那我不杀了，我要一直陪着你，我永远都不会离开玉珍珍……” “没听懂我的意思吗，你要再糊弄我，我就不理你了——我一辈子都不想见你了！” 刹那间，楼外月的脸雪白一片，他嘴唇不住哆嗦，神色凄惶，竟是当着玉珍珍落下泪来。 他哽咽着道:“不要说这种话，就算是在骗我，也不要说这种话……一辈子这么长，你这么说，是要让爹伤心死吗？” 他伸出手，坚决地把儿子抱住了，像是怕玉珍珍拒绝，楼外月自欺欺人地把脸埋在玉珍珍颈窝，他比玉珍珍高，肩膀也宽得多，玉珍珍被他这样挤进角落，那是毫无反抗的机会。 玉珍珍也没想反抗。 玉珍珍道:“一辈子不长，成为众矢之的，还能有什么未来可言。” “……” “抬头，看着我，不准哭了听见没有……唉，别哭了，你怎么总是这样……” 做父亲的没出息，儿子也只得忍让，玉珍珍边拿袖子给楼外月擦脸，边说:“你真的太没用了，你非得要我为你操心吗，从小到大你就没让我消停过，有你这么当爹的吗？做事一点都不为别人考虑，现在外面那么多人要杀你，你倒好，你跟我说什么再也不杀人了，你不杀了他们，你是等着我和你一起死吗？” “玉珍珍……” “别喊我，喊我没用，我受够你了，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一早不受这罪，你一点担当也没有，无论是对天涯阁还是对我，你没有担当，没有责任心，哪有你这种人？” 眼泪根本擦不完，见状玉珍珍也放弃了，那双属于魔头的红瞳不断往外涌着泪水，看着实在可怜——可怜什么，这天下只有他楼外月不需要怜悯！ 玉珍珍很想接着再数落几句，但不知何时，他也和楼外月一样哽咽了。 “武当不是很远吗，都说你来不了，你怎么过来的……” “我要来找你啊。”楼外月小声道，“不是说好了要接你回家吗。” “哼，把我丢了，还说什么要接我回家……”他吸着鼻子，忽而哭着问道，“你是不是都没休息过，你睡过觉吗，你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那么多人打你，你只有一个人，你有没有受伤啊？” 楼外月当即摇头，玉珍珍不信他，继续道:“你又不会应对陷阱，你就是个直肠子，他们要设计害你，你应付得过来么……那么多人，你又没用，你明明就是个没出息的……” 死去多时的方壁山薛重涛，刚死不久的沈晚，包括陆续丧命霸主剑下的各路侠士，他们中任何一人听见玉珍珍对楼外月的评价，都估计会震撼到怀疑人生，再起不能。 玉珍珍:“得罪这么多门派，你想好之后的事了吗？” 楼外月:“想好了。” “那好吧，我真的太讨厌你了，我再也不想和你说话了……” 在沈家煎熬这么久，今夜又连续受到冲击，铁打的人也支撑不住，何况本就体质脆弱的玉珍珍。他念叨着对父亲的不满，声如絮语，终于闭眼昏睡了过去。 他睡后，楼外月就不说话了。 抱着儿子，楼外月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玉珍珍说的没错，是楼外月太弱了。让玉珍珍这么为自己提心吊胆，牵肠挂肚，都是因楼外月过于无能的缘故。 仅是成为江湖霸主还不够。仅是杀光腌臜畜生还不够。 远远不够。
第121章 111 睡到半夜，玉珍珍觉浅，朦朦胧胧感觉楼外月掀开被子下榻去，他一个激灵顿时被吓醒了，本能地捉住了父亲的长发:“去哪里？！” 楼外月也被他吓一跳，忙回身捧住他的脸颊，眉心贴着眉心安抚玉珍珍:“哪里也不去，别担心，继续睡吧。” “不行，你说清楚你要去哪里，你要再擅自离开——” “不走，我不会离开，玉珍珍，你需要休息，听话啊。” 楼外月又亲了亲他，这样柔情的吻却不能使紧绷到极致的玉珍珍放松下来，他仍是死命拽着父亲，抿着嘴唇不肯让步，半晌，楼外月才叹道:“好吧，爹带着你，再也不把玉珍珍一个人留下了——来，穿好鞋，外面冷，衣服也要多穿几件。” 不需要点灯，楼外月在黑暗中有条不紊将玉珍珍从头到脚收拾妥当，怕人着凉，甚至不放心地把兜帽也给玉珍珍拉上了，他照顾玉珍珍时极尽耐心，轮到他自己就只是草草应付，衣带随便一系，也无需再披个什么大氅，就牵着玉珍珍出了门。 来时路上玉珍珍并未在意楼外月究竟将住处安排在哪里，这会儿出了门才发现是间颇为幽静的小院，但比起观察周边环境，玉珍珍率先注意到的，还是那些潜伏在夜色里的追踪者。 来者不善，可能是清楚在楼外月面前再好的隐匿技巧也无用，他们干脆任由杀气四溢，见楼外月来到室外，那杀气更是直接翻了个倍，惹得枯枝间哭声不断，哀嚎不绝。 玉珍珍还想再大致数一数这是来了多少人，楼外月却挡住了他的视线，楼外月垂下眼，格外仔细地确认玉珍珍身上的斗篷是否足够保暖，摸摸这里，摸摸那里，楼外月道:“冷的话就进屋子里，别硬撑着。” “我不冷，比起这个……” “没事。”背对着月光，楼外月似乎笑了，“等我一下。” 等一下就真的只是等一下。 楼外月的剑被玉珍珍扔在沈家，这批刺客上门时机刚刚好，礼轻情意重，千里送人头……送武器。 最后被杀掉的刺客临死前还想挣扎，估摸是认为楼外月应该会留他一命，从他嘴里拷打出点情报来，但楼外月满心惦记着受冻的玉珍珍，根本没多看他一眼，指尖划过的瞬间，一切便都结束了。 也就是在这名刺客咽气之时，楼外月才后知后觉想到不应该让玉珍珍看见这么血腥的场面，他立刻瑟缩了起来，踌躇不决，不太敢擅自接近玉珍珍，堪称是手足无措地僵在尸堆里，但与预想中不同，脚步声从身后接近，宛若一头静美而轻盈的小鹿在溪涧间跳跃，踏月而来，最终与楼外月并肩而立。 “是沈晚前几日召集的那批江湖人，都算不得什么大人物。”玉珍珍道，“否则也不至于赶来得这么快，这么莽……怎么了，发什么呆？” 他戳了戳楼外月的腰，却被反手握住手指，玉珍珍便安静地仰起脸来望着父亲。 “你肯定又在想奇怪的事。” 楼外月缺乏力度地辩解:“没有，我……我是在想，他们不应该大晚上来。” 玉珍珍轻轻哼着，随后难掩倦色，偏过头去打呵欠，楼外月抱起他往屋里走时，玉珍珍便伸手，难得搂住了父亲的脖子。 “去枫华山，也要带着我。”他闭上眼，“敢把我丢一边，你就完了。” 楼外月沉默，玉珍珍警惕道:“回答呢？想蒙混过关？” 他就贴在楼外月心口，楼外月笑时胸腔微微震动，令玉珍珍也不由窜过一阵酥酥麻麻的奇异触觉，他狐疑地盯着男人，而楼外月已收了笑，只是弯起唇，不做声地碰了碰玉珍珍的额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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