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有甚奇怪?”梁健不恼,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十五岁生了亲儿子的也不稀奇,何况过继之子?咱们世子的小皇叔叔尚在襁褓,那也总是叔叔么。” 弓捷远把眼横了一下弓石,示意他口舌谨慎些个,自己继续问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便没什么了。”梁健答说,“司尉初来,且先熟悉上一二日再行整肃卫队不迟,这两天还让谷矫暂且带着,梁健陪着司尉在旁瞧瞧门道。” “好!”弓捷远点了点头,拿目示意一下弓秩弓石,“你说完了便该我了,也没别的,将他二人编入卫队之后要与寻常府丁一样待遇,不必宽待却也不准欺负。我虽客来寄居,却是自小儿性子暴烈,容不得谁的压制羞辱,闹将起来大家都不好看。” 梁健闻言似笑非笑地看看弓捷远,嘴里没有多余的废话,“司尉安心,朔王府上,寻常人等不敢放肆。” 弓捷远见这亲随生得魁梧豪壮,一看就是粗汉,分毫不似主子那样风流倜傥,脸上的神情和说话的习惯倒很相像,不由暗道:却真养了一对儿好奴才。 护卫队职分内外前后四支院队,值所也分四处,每队少则二十,多了也不过三十,轮流护守朔亲王府。 歇房皆在中庭西侧,距离书房不远,弓石得了点儿空就往弓捷远的房里跑。 弓捷远根本无法在屋带着,不顾天冷,只是靠在门边站着,看见弓石自己来了立即就问,“怎么不见弓秩?” “他编在外院了。”弓石回答他说,“那姓谷的也不知道是好心还是无意,反正是把我们给分开了。不过弓秩留在外院也好,外院走动起来方便,能和咱们府里联络,时不时的打听打听家里的消息什么的。就是不能和我一样总是见着少将军了。” 弓捷远哼了一下,“都说了别喊什么少将军了,还怕别人不来寒碜我么?侍卫就是侍卫,什么将军?再者也别老是姓谷的姓梁的,他俩哪来的姓?那都是名,是谷梁初拆了自己的姓氏分给他俩用的。你这嘴长舌快的脾气也改一些,给人听见生气,趁我不在的时候杀你打你却怎么样?如今咱们可是羊入虎口转圈是狼!” “啊!”弓石恍然地道,“我说两个长得差不多的家伙名字却不一样呢?原来都是无姓家奴。” “刚说你多管着点儿嘴,这还是咱自己府上?滑惯了惹祸,我如今也顾你不得。”弓捷远微微蹙眉,又提醒说。 “嗯,小的知道了。”弓石这才有些落寞地应,“以后我都在心里骂他们就是。” “为何非得骂人?”弓捷远问,“他们难为了你么?” “倒还没有。”弓石怏怏地道,“这才刚来,怕还没有顾上理睬我呢!就算他们对我好,两个家丁却和我们少……和我主子平起平坐,弓石心里便恨他们。” 弓捷远也忍不住想要叹息,“此处哪有什么主子?以后咱们守望相助就是,希望可以熬到月明之日……” “少爷金子样的年纪,”弓石赶紧说道,“好日子可多着呢!暂时忍耐忍耐,不要灰心。” 弓捷远望着梁健远远过来,不说话了。 入冬之后天短,下午很快过去,谷矫将晚膳摆在书房里的饭桌上,请谷梁初道:“王爷请用,耽搁一会儿便冷掉了。” 谷梁初抬眼望望窗外微暗的天色,然后瞅瞅桌上那盘薄如蝉翼的白肉,问道:“那小少爷怎么吃饭?” 谷矫瞧一瞧他,答说,“自有梁健管他,王爷何必操心?” 谷梁初不由撇撇唇角,“等下却唤梁健进来问问,他肯好好用饭才怪。” 谷矫不大相信,心道年轻男子最是见饭亲的,王爷专厨里的伙食虽不过分精细,厨子的手艺却也很好,香味儿一飘谁忍得住?但也没说什么,只道等下梁健过来自见分晓。 这边谷梁初用过了晚饭仍在书房看书,听见梁健在外询问谷矫,“今晚还是你在内殿上夜?”不等谷矫回答,谷梁初在内唤道:“梁健进来。” 梁健应声入内,躬身问道:“王爷有事?” 谷梁初持卷看他,平淡问道:“用过饭了?” 梁健答说:“用过了。” “厨下做的什么?”谷梁初又问。 “给王爷蒸了白肉,边角切了炖的白菜,单烧了一只鹅雁,厨子说王爷不吃那个,我们几个就都啃了。”梁健回禀。 谷梁初点了点头,“在南京时确把鸭子鹅的啃恶心了,可是不想见那东西。弓挽与你一起吃的晚饭?” 梁健摇头,“属下领他去了厨下,他只看了一看,连坐都没坐下,只说不饿。我怕他是吃不惯这两道菜,又喊人问了问前面大厨里的伙食,说是蒸了芋头烧了豆腐,就又问他想不想吃,若是想吃着人与他端些过来也成,送他去大厨里面直接用些热乎的也成,他也还是摇头,只说不用管他。王爷说这有什么法子?不说跟着边军兵马长大的么?嘴巴恁刁?这好饭菜还不肯吃,想要怎地?” 谷梁初闻言眼里笑意一闪,“孤便猜到如此。他倒未必是挑饭食,只怕是嫌厨下器具粗粝。这人自小……就是在边塞待上一辈子怕也这个脾气……谷矫,你去对厨下说,孤王忽生浅酌之兴,让他与我烧碗牛肉,若有冬瓜丝瓜的素炒一个,然后蒸碗蛋羹煎条干鱼。都弄干净些,碗筷也挑一套精细的。” 谷矫讶然看他,“王爷从来不问菜食,这突然间……刚刚用过晚膳,如此周章好么?他只刚来,莫纵容了……” 谷梁初眉毛淡淡一蹙,“你只过去吩咐,这许多话。” 谷矫立刻收声出门。 谷梁初素来面目威严,脸上肃峻惯了,轻易不讲什么,一旦讲了,也就没有分说的余地。 专门伺候谷梁初的厨子听了谷矫这几道菜,也微奇怪,“王爷难得雅兴,还知挑些家里有的食材来点,干净精细也必然的,只是一点难办,咱们府里还没怎么安置好呢,许多金贵东西都在奁笼里面封着,太好的碗筷真不好找。方才送上去的那套便最好了,卫长觉得成吗?” 谷矫闻言想想,回复他道,“你且做着,再温一壶淡酒,我这就去问问王爷,回来说与你知。” 厨子闻言立刻谢道:“如此劳烦谷卫长了。” 谷矫回来复述厨子之言,谷梁初淡淡一哂,“咱们过得实粗,这许多天了东西还都封着,日常只是凑合。罢了,王妃那边应有富余,你去借一套来。” 谷矫闻言心里越发吃惊,却没多话,应着去了。 谷梁初又把眼睛瞟瞟一直凑在殿里瞅热闹的梁健,问道,“他在做什么呢?” 梁健忍不住就咧了咧嘴,“在府里逛游呢!下午一直都在属下的房门口干站着,这会儿当是站不住了,也不要我陪他。属下给他喊了个当值的护卫跟着,四下看看,熟悉熟悉也好。” 谷梁初微微纳闷,“下午为何干站?” 梁健藏不住脸上的笑意,“属下瞧那意思是嫌弃我和谷矫的屋子腌臜,待不下去。” 谷梁初听了亦有一些忍俊不禁,摇摇头道:“你俩也没忙成那样,找点儿工夫把那狗窝好好拾掇拾掇。孤这殿里虽然不用侍女,你去厨下或者王妃院里随便求求哪个还不帮着洗洗?知道的是孤从不嫌弃你们兄弟两个,不知道的以为咱们王府都是又脏又臭!” 梁健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和谷矫都糙惯了,没长这些心思。从前在北王府事事都有管家看着,南下这小二年便是随便度日。如今王爷既然教训,明儿起我便多注意些。” “嗯。”谷梁初点了点头,“你去看看他吧!瞧着逛够了引他过来,就说孤王贺他新官上任,请吃夜酒。” 梁健答应着出书房来,一路寻到后面东西两院之间的廊道夹墙之间,只见弓捷远扬首抬目,望着东边的世子住所里刚刚漆过的殿角,正听陪在身边的护卫说话。 “……瞻世子住在正殿,里面陪着一位年长的公公和两位负责缝补浆洗贴身应用的大宫女,都是有年纪了性子稳当的,也是皇上亲自指的。还有一位驻府的诗文师傅住在西角厢房里面,配了一个小厮专门伺候,但那孩子有些聋哑,只能做些扫地摆饭的活。东角的宫殿当书房用,厨工和院丁等人住在门边的杂事房里。偌大几间殿宇,只住着十数人,是很宽敞的。王爷说世子年幼不压风水,不教在他院中多修景致,左右府后还建花园,烦了闷了出来逛逛就是,这样咱们护卫巡防起来也容易些,少了许多隐秘角落。”那个护卫很是尽职,慢慢悠悠说得详细。 梁健行上前去,接话说道:“世子年少沉稳,性子却极温和,这几日都在宫里娘娘身边住着,回来以后禀告司尉赴职之事,进去细看一看不妨。” 弓捷远闻言瞄他一眼,“也不用看。卫队既然熟悉,何必搅扰世子?我也没有恁么好奇。”
第8章 饮夜酒防备颇深 一个下午相处过来,梁健已经知道弓捷远就不愿意好好说话,于是也不啰嗦,“如此西院王妃住所自也不必介绍。以后得空只多瞧瞧后面花园和前庭诸处便是。王府也不多大,不过是前元一个大臣的私宅而已,想要扩建也没什么余地,只先对付着住,将来若是王子王女多了起来住不大开,皇上必当会为王爷另选府邸,那时尽可好好规划一番。” 弓捷远听了这话却往夜空眺眺,自语一般喃喃地道:“前元的大臣宅院?却离宫城甚近。” “不便是为着近么?”梁健便道,“咱们王爷可是皇上长子,怎可住得遥远?” 弓捷远似未听见这话,依旧仰首默然,长久不语。 “天空有何看头?”梁健便又说道,“司尉若有兴致,待得有月之夜再赏不防,今日且这般吧!王爷命我来请司尉书房饮酒。” 弓捷远闻言回首,直直瞪着梁健不语。 梁健见他神情里面满是掩藏不住的嫌恶,就差直接说出何必如此惺惺作态来了,只好略带无奈地道,“司尉怎不领情?便那吕值奉旨来府陪伴王爷,初来之日也不得咱主子搭理。明着说道贺你新官上任,还不是知晓司尉未用饭食怕你饿着了吗?” 弓捷远听了这话,缓缓淡了面上神情,冷冷地道,“王爷好意。只是太细致了些,难免叫人惊讶。” 梁健也不多说废话,扬手示意那个护卫自去,而后领着弓捷远回书房来。 除了牛肉还需时候炖煨,另外三道菜肴已送了来,俱用蛋青的汝窑平盘盛着,摆在桌上微微冒着热气。 谷梁初正在旁边案上烹茶,见他二人进来,面上无波地道,“借了王妃的好器具,孤王也便来了兴致,亲手泡点好茶。弓司尉是先用水还是先用饭啊?” 午前忙着接旨辞行,加上心潮涌动未曾认真饮食,这一下午又是水米未进,少年人如何捱得?此刻闻见茶香饭香,弓捷远只觉胃肠大动咽喉竟然 微微痉挛起来,恨不得连茶带饭都倒进嘴才能舒服。可是这里毕竟不是家中,弓捷远只能强自忍耐地行了礼道,“劳烦王爷费心。”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247 首页 上一页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