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捷远点了点头,“可惜不系游不过来。” 郭全等人只笑。 弓捷远嚼了好大一把青稻,又喝点儿水,起身就走。 他睡着时寿天编了好大一顶草帽给他遮阳,见状连忙追着给他扣上。 东倭远比大祁穷瘠,像样官道也寻不着,弓捷远奔了一段忍不住骂,“自己家里许多荒地,想法子好好种种么!偏爱白打别个主意。” 此后再无闲话,又奔了几十里后远远望见了织田家辖管的城郭,也只能如大祁最普通的军镇,看不出来重地气象。 他们又寻一处高茅之处躺倒,弓捷远信赖下属远强依赖自己身体,抓紧一切时间睡觉,不管他们怎么防卫警戒,竟是全托付了。 夜里是最关键的时候,郭全他们也轮换着休息,留醒着的驱赶蚊虫,别把他们一睡就没知觉的小主子活吃了去。 眨眼一更便过,郭全硬把弓捷远摇醒了来,“小主子听,他们城里还比登州安静得早。” 弓捷远喝够水后伸手去挠身上的虫子包,“拿城图来。寿天辩辩方向。” 阮同从靠衩里摸出皮制城图,就地展开了来。 弓捷远借着星光细看,等寿天回来说他们在处对着西门,就颔首说,“我和师兄能飞上去,就在此处登城,你们八个兵分两路,从西南西北两面攀爬。记住,不管哪边有人被发现了,立刻南逃,甩了尾巴再拐回去找师父,绝对不许恋战,不许逞强受伤!” 几人无声地应。 弓捷远伸手戴上颈后面的蛟帽,凝目看看不远处的矮城,心说大祁国的病将军来了!
第272章 屠仇城艰溯怀抱 按照事先商定好的计划,谷梁初应该先回登州,过一日后再回接应处来等着,但他不肯。 梁健稍稍劝了一下。 朔亲王爷满脸不悦,“小小倭国都能集整十余健船累月围着咱们外海,大祁送了这些儿郎过去震慑,孤还不能带着海兵守一守吗?难道只差这艘船的耗用?” 梁健不敢再说。 跟在船上的李家兄弟则是巴不得的。 他家参将样样算得明白,临时有了变故急着回来时却寻谁呢?还是原处等着更稳妥些。 弓捷远一行却出奇地容易,也许就如他所想的,东倭自有国起便寤寐思服地惦记大祁的好处,自己占着环海之利,从未有过敌人深入本境之事,以至轻忽远敌,所谓城防不过是内管平民外御草盗,顶多是戒备戒备差不多少的同境军事力量过来兼并吞食,因此稀松得很。 又或者他们的能耐都在阴暗上面,正经本事只到这般,根本就挡不郭全寿天这种训练有素的人。 “倭鬼子们的精锐都送咱们那里去了!”飞上较大祁建筑平缓些的殿脊之后,弓捷远心内冷哼,耳朵却很竖着,细细地听下方动静。 花了大量心血速学成的倭话派上了用场。 时间不是特别晚,许多房里还有人声人语。 弓捷远在几个最豪华的屋子上面留心找那大名住处,没过半个时辰就在一个侍妾样的倭女轻声细语地请求领主安歇的声音中稳住身形,知道正主在这里了,轻轻地给郭全比个手势。 倭殿房阔檐窄,并不利于倒挂金钟,郭全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到地上,透过排门缝隙往里面看。 那位大名已经站起了身,扶着侍妾的手向后室走,看着面白脸长,服饰也是俘虏们仔细描述过的样子,就冲朝下望的弓捷远点了点头。 弓捷远立刻就如小蛟龙般游了下来,快速张望一眼,而后示意郭全制那女子的喉,自己即刻摸进屋去。 这代织田家主还不到四十岁,本也有些漂亮功夫在身上的,可他养尊处优了十余年,难免荒废,等到发现不对劲时已太晚了,弓捷远翻出藏在蛟衣里的小刀一下就把他给抹了,迅捷无两毫不犹豫。 那名侍妾早被郭全掐住喉咙,半点儿声音也发不不出,眼睁睁地瞅着领主颈血喷溅,大骇之下登时晕厥过去。 郭全防她速醒,又拍了下昏穴,而后才同弓捷远一起把两个人推入内室掩好了门,动作快得织田大名身上的血都没几滴落在外面,留到里面去淌。 伸脚抹去一点儿零星红点,弓捷远与郭全并肩翻上房脊的时候心里都不敢相信事情这般容易就成功了。 飞落城墙外面郭全方才拢手吹哨。 是提前定好的海鸟夜鸣,不过长久了些。 未久八名暗卫也都先后回来,弓捷远清清楚楚看见他们安然无恙,喜不自胜地问,“都成了吗?” 负责领头的寿天和阮同分别点了点头。 弓捷远果断地说,“跟师父会合!” 到天明时臂艇都已划入海了,倭城里面才闹起来,先是有早起的汲水人发现几处水源都被贴了倭文告士,明言此处下了泻肚子药,还说并非大祁没有要命的毒,而是天朝上国仁慈好生,只为警示不伤无辜。 不信邪的觉得危言耸听,硬饮用了,当即拉了一个昏天黑地。 民众分外惊怕,吵吵嚷嚷地报官,官府这才发现死了好几个挺高阶的武士和勋贵,正发懵呢,大名府里也传出了噩耗来——领主竟然被人抹了脖子。侍寝的妾倒是活了命,惊恐万状地同人描述刺客是个什么模样。 整个城如地震了般,等到接替主事的人终于想起来搜查追捕,弓捷远他们已经游出几海里了。 回来时间充裕得很,弓捷远的体力却透支了,没到半路就伏在小艇上动不得,由所有亲兵暗卫和柳犹杨换着力气载他,都巴望着快点儿赶到礁群好让这个重伤新愈的人躺在平地上面放心大胆地歇一歇。 然而意外总坏计划,两日之后的洋流到底变了方向和流速,过了三四个时辰还没找到那片礁石,郑晴和焦润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一队人偏了原来的航线,心中登时忧紧起来。 能来的人没有一个是傻子的,很快都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面色皆变严峻。 事情做得再好,顺利回去才算真的胜利,若是丟身在这茫茫海水之中,也不知道能不能算合账。 虽然不缺饮水,一味地给骄阳照射,弓捷远早就气息奄奄,时睡时醒地瘫在艇板上面,要靠同伴拽着四肢才不至于滚进波涛里去,但他极为平静,一点儿都不担心地说,“没事儿!只管朝咱们的外海里游。偏些不怕……谷梁初会找咱们……” 按照测算好的时辰,傍晚之前能会合了。 谷梁初整日都在凭舷而望,眼睛早被茫茫海波给映花了。 他本有些晕船,海战之时不住腾挪闪跳还不觉得怎样,这两日里只是枯坐,当真难受得紧,可他却连虚弱的心也不敢分,好像自己若呕弓捷远就会跟着不舒服,自己若休息去就会卸掉弓捷远的力气。 两夜不眠对他来说也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腹胃翻腾也不要紧,只要那人如期归来,一切都补上了。 然则谷梁初把天都瞪黑了也没望见半片臂艇的踪影。 梁健已经心慌起来,“王爷……” “稳帆!”谷梁初脸庞如同死人一般,“明全烛!告诉李家兄弟高起瞭哨,架千里镜,与孤一寸一寸地找。” 须臾之后李望儒跑到他的身边,“王爷,请准我们兄弟放下小船向前寻找。” 谷梁初稳着心神问他,“共可放出几只小船?” “八只。”李望儒说,“都能承载五六个人,我与……” “孤也下去!”谷梁初打断了说,“你们兄弟留下一个掌管大舰,横挪横漂沿线搜寻,孤与小船一起向前接应。” “王爷!”李望儒愕然。 梁健知道劝阻不得,伸手推他一把,“快去传令。” 八只木船本为海船搁浅涉沙入滩而准备的,此时毫不犹豫地放下了深洋,晃晃荡荡地朝前行进,若有一个滔天巨浪就是舟毁人亡之祸。 好在梁健不懂,因此不怕。 好在谷梁初已急红了眼,什么都无暇想。 好在天公仁慈深海仁慈,竟是一片风平浪静。 八船如扇般地撒开,往前行了十余海里,眼尖的梁健终于发现了一片艇板,登时喜极而泣,不管不顾地大喊,“师父在那里!小主子在那里!” 谷梁初被他喊得身躯一震,巡着他裂帛般的声音望去出,好半天里,什么也没看见。 赖得船上水手臂力强劲,立刻哗哗哗地围向十二艇板,同时发出信号通知离远了的同伴赶来救援。 当梁健终于和几个水手合力捞起水淋淋的弓捷远时,始终撑着自己不彻底昏过去的少年将军惨白着被水泡伤的脸,努力对心上人笑了一下,“谷梁初,我成了!” 而后再也没有声息。 谷梁初如同死境得返,紧紧搂住弓捷远的身体,把脸埋进他几近失温的身体里面,无声地流了眼泪。 登州老指挥使听到在海船上歇复精神的孙儿亲口告诉他说参将手刃了织田大名时喜得浊泪纵横,健硕身躯连连打着转转,不知如何是好地拍手打脚道,“我活这个岁数可不亏了,早死一年都没法子解这口闷。几十年啊!老焦一辈子都窝囊着,可他妈的出了口气啊!若是没有少将军……啊啊啊啊……焦润你有福啊!能得少将军的重用,是咱老焦家的大福啊!啊啊啊啊……” 这里老兵头子放声嚎啕,那边谷矫也跑过来抹泪,不住地对梁健说,“这可真是,天生将星!” 他也只逮得到梁健,郭全弓秩已累瘫了,柳犹杨也什么都不管地去休息了,谷梁初已经亲手替昏睡着的弓捷远换过衣服,却不肯离半步,养伯和一众军医也都围着这些跨海凫水的人照料,弓石又忙递巾又忙递水。 整个军营一团嘈乱,人人心里都是笑的。 真赢了呀! 李海来哪哪插不上手,只在弓捷远的院子当间跪着磕头,“参将大人替我父亲报仇雪恨了!” 他也够呆,弓捷远哪里听得见呢? 一直睡着,晚间才睁开眼,看见谷梁初双目深眍地瞧着自己,弓捷远心疼地道,“你怎么瘦得这样快?” “还丢不丢孤?”谷梁初什么也不想听,就只是问。 弓捷远摇摇头,“不丢。咦,我的头发都香了,你帮我洗过了吗?那身蛟服真闷臭人!” “你好好说,”谷梁初不想听他打岔,“以后还会丢下孤自己去做事吗?” “不会啦!”弓捷远弯唇笑了起来,“还用你问?我回来时趴在艇板上就是这样想的,再也不离开谷梁初……嗯,我饿了,拿吃的来。” 谷梁初示意弓石取食物来,看着兀自肿着脸的弓捷远慢慢吃,良久方才哼了一句,“孤都不信你了!人都是好了伤疤才忘记疼,你是只要活着就不在乎满身伤,连带着孤也体无完肤。” 弓捷远仍旧笑着,“你好可怜。” 谷梁初不忍再责,只问他说,“真高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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