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是吧,”萧元启一把挥开下人,奔着书房就去了,还没到,先和萧元瑞、萧元鹤打了个照面。萧元瑞笑盈盈道:“大哥急匆匆的干什么呢?” 萧元启瞥他一眼,道:“干你什么事。” 萧元瑞也不恼,道:“大哥,爹正在书房和松先生他们议事,你还是晚些再来吧。” 萧元启看着二人,扬了扬下巴,说:“你们从书房里出来的?” 萧元瑞笑笑没有说话,萧元启冷笑道:“怎么?爹议事,你们去得,我去不得?”他看了萧元鹤一眼,萧元鹤清俊的面容没什么表情,无意同萧元启多言,抬腿就走了。 萧元启冷哼了声,越过萧元瑞便走,萧元瑞生母是瑞州歌妓,信王妃最瞧不上萧元瑞,萧元启自也是如此。 周遭无人,萧元瑞嘴角的笑意到底是落了下去,颇有几分冷意。 萧元启一路寻到了书房,他贸贸然闯进去时,幕僚正在禀事,萧邵脸色一下子就沉了,皱着眉呵斥萧元启,“这是书房,你还有没有一点规矩!” 萧元启这才按捺着行了一礼,道:“爹。” 书房内的一干幕僚也朝萧元启行了礼,“世子殿下,”萧元启这人虽急躁,却也知道这些幕僚俱是他爹手下的得力之人,便也客客气气地应了一声,还朝最上首的老者拱手,叫了声,“松先生。” 松先生颔首笑道:“世子殿下神色匆忙,可是寻王爷有急事?” 他这一问,萧元启顿时反应过来,刚想开口,就见他爹抬手按了下,道:“你们都下去吧。” 府中幕僚都次第退了出去,门一关上,萧元启便开口嚷道:“爹,外头都说你要把绥儿嫁给穆裴轩做侧妃,是不是真的?” 萧邵早料到他是为着这事来的,不由得叹了口气,他们萧家哪个不是人精,就是皇位上坐着的那个,小小年纪,肚子里也不知多少经营盘算,偏偏他这嫡子,说句胸无城府都是客气了。 要不是萧元启是他看着出生的,生得也酷似他,信王几乎都要以为萧元启不是他的种了。 萧邵道:“就为了这个?” 萧元启说:“爹,怎么叫就为了这个?你怎么能把她嫁给穆裴轩?” 萧邵气笑了,道:“我倒是想让绥儿嫁给他,穆裴轩还不愿意娶呢。” 萧元启瞪大了眼睛,恼了,道:“他还不愿意娶??他凭什么不愿意娶!我妹子是什么人物,给他做侧妃,他还委屈上了?!” 萧邵被他那嗓音吵得直皱眉,道:“好了,别嚷了。” “不行,我受委屈就算了,这都欺负到绥儿头上了,爹,你没听见外头怎么说的,你让绥儿以后怎么办?”萧元启愤愤不平。萧邵心中自是也明白,当初未定时本没想大张旗鼓,杨谦和办事素来妥帖,断没有将此事揭出去的道理,可要说是穆裴轩散出去的,这于他也没什么好处。 萧邵淡淡道:“事已至此,你想怎么办?” 萧元启哑然,小声道:“反正不能让绥儿嫁给穆裴轩,瑞州那是什么地方,要是绥儿嫁了穆裴轩,天高地远的,见都见不着,万一受了欺负谁给她出头……”萧元启虽不够聪明,可也知道萧绥到底是庶出,若是能嫁给穆裴轩为侧妃,不失为一桩好亲事。可到底不喜穆裴轩,瑞州又远,萧绥是个绵软温驯的性子,更是放心不下。 萧邵瞪着萧元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此事换了他别的兄弟,说不定就要坐实这桩亲,可萧元启却更担心萧绥受委屈——他这嫡子,虽不聪慧,可对上纯孝,对下也不是个狠心的。萧邵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另一个儿子来——元悯,若是元悯还在…… 他有些疲惫,摆了摆手,道:“你出去。” 萧元启:“爹!” 萧邵指着他,说:“你这几日老实些,别出去生事,”这桩亲虽未谈成,可却让小皇帝更心急了,急便生乱,如今皇帝和穆裴轩之间龃龉更甚,萧邵想到此,心中冷笑一声,小皇帝有些小聪明,可惜,年纪太小,性子也太急躁了。萧邵看着萧元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叹了口气,多出些耐心,“穆裴轩和他老子不一样。” “你别看他对小皇帝恭顺,心里藏着怨呢,”萧邵嗤笑道,“梁奇辙害死了他爹,他进京,转头梁奇辙就被下了大狱,落了个满门抄斩,要说和他没关系,谁信?” “当时穆裴轩不过十四岁。” “穆裴之死在阜州,怎么就那么巧,赵谦侯也死了?奏报上说得再清白,这事儿也和穆裴轩脱不了干系。” 萧邵说:“大郎,穆裴轩这小子就是一头野性未驯的狼,一身反骨。如果说穆家人有谁会反?必是此子无疑。” 萧元启听得倒抽了口气,说:“那……那怎么办?” 萧邵道:“边南还有个周庭,你当皇帝为什么想把他留在玉安,不就是想来个釜底抽薪吗?” “可这事儿只能打个出其不意,”萧邵说,“小皇帝还太嫩了,他现在把穆裴轩逼急了,穆裴轩就能反咬他一口。” 萧元启说:“那他要是反了,来打咱们怎么办?” 萧邵按了按眉心,道:“你当他如你那般蠢笨吗?反是这般好反的?秦凤远都得扯张清君侧的大旗。穆裴轩是大梁臣子,深受君恩,师出无名,他敢反,天下百姓的唾骂星子都能淹死他,史官儒生的笔墨也会让他遗臭万年!再说,他虽握有重兵,可眼下他若开拔,就不怕边南诸部生乱?他要动手,也只会趁我们与秦凤远争得两败俱伤的时候。” 萧元启恍然,嘟囔道:“爹,我哪儿蠢笨了。” 萧邵道:“还不滚?” 萧元启嘿然一笑,道:“爹爹果然英明神武,儿子这就滚,这就滚!” 申榷觉得他最近实在倒霉得很,玉安这个鬼地方,和他不对付,自打来了玉安后,不但受人冷眼,赌场上也是频频失意,他带来的东西都输了个精光,还欠了一屁股债。 申榷长吁短叹,又喝了一口酒。 申榷他娘是皇帝乳娘,自小到大他鲜少见着人,后来新帝登基,新帝信赖乳母,她的地位便水涨船高,连带着申榷在外都成了半个少爷。在玉安时,仰仗着他娘和魏招喜,申榷日子过得极滋润。可惜秦凤远一反,他跟着逃来了玉安,好日子就到头了。 “阮兄,你说我这是不是流年不利?”申榷对阮修抱怨,阮修是这一品香酒楼的掌柜,一品香开在赌坊外,申榷有时常来吃酒,就结识了掌柜阮修。有时阮修也会陪着申榷赌上两把,最要紧的是,他来吃酒,阮修不但好吃好喝地供着他,还会给他记账,甚至借钱给他。 要是申榷再多点儿心眼,就会明白,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可他一被人奉承就昏了头脑,洋洋自得,哪里还会多想半分。 阮修今日却没有陪着他说笑,他身后的小二送上一本账簿,阮修轻轻一推,申榷问道:“这是什么?” 阮修笑道:“您瞧瞧。” 阮修抬手翻开一看,他识得字,只见上头白纸黑字,写的俱都是申榷这些时日在一品香里记的账,后头是他在赌场里赌红了眼,管阮修借的钱,每一笔都写得清楚明白。申榷酒意登时清醒了几分,看着阮修那张总是笑吟吟的脸,讪笑道:“阮兄……这是什么意思?” 阮修为难道:“申少爷,我这酒楼也是小本生意,这些时日已经借给了您一万两了。” “一万两……怎么就一万两了?”申榷不可置信。 阮修道:“上头每一笔都记得清楚明白,您尽可核查。” 申榷不可置信地翻了好几眼,手指隐隐有些发抖,一万两即便是当年在梁都也不是小数目,更不要在这玉安,他娘要是知道他欠了一万两,只怕要打死他。申榷心念几转,看着阮修,勉强笑道:“我近些日子手头不宽裕……待缓过这一阵,便都给你。” 阮修叹气道:“若这酒楼是我的,我也不会这般催着您……还请您体谅。” 体谅?体谅个屁!申榷坐立难安,“我现在上哪儿给你弄一万两!” 阮修道:“您是大家出身,手指缝里漏点儿就够我填上这窟窿了,申少爷,咱们相交一场——” 所说的大家出身都是拿来哄人装点门面的,现在砸了自己的脚,申榷一张脸胀得通红,光棍地说:“我没钱。” 阮修抬起眼睛,看着申榷,微微一笑,道:“申少爷,是想赖账了?” 申榷的确有这个想法,左右申榷是个平头老百姓,就是告了官,也未必能讨着好,申榷恶向胆边生,却听阮修道:“您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事儿捅出去,便是到了御前,我们也是占理的。” 他咬重了“御前”二字,申榷想起魏招喜,顿时打了个激灵。他是知道的,他虽称魏招喜一声干爹,可这阉人承下,是看他娘的面子,要是让他知道,还能有自己的活路? 申榷赔笑道:“阮兄,话别这么说,这钱我不是不想还,是如今没钱,等过几日,过几日,啊?” 阮修为难,道:“上头东家过些时日便要查账……” 话到此处,他想起什么,瞧着阮修,阮修被他看得心里发凉,“阮兄,你可千万要帮我。” “不是我不想帮,”阮修说斟酌着,说,“我倒是有个法子……” 申榷道:“什么?” “过些时日便是我们夫人生辰,不瞒申兄,我家夫人出身边南阿勒尔部族,自跟着我家东家来到大梁之后,便思念故土成疾,若是能得些部族旧物讨夫人欢心,或可通融一二,”阮修笑道,“东家最是爱重夫人,说不定一开心,这一万两,便赠给少爷了。” 申榷听得发愣,道:“阿勒尔部族远在边南,我上哪儿去给她找部族旧物?” 阮修轻轻一笑,道:“这就看申少爷愿不愿意成全我了。” 听得阮修耳语一番,申榷大惊,瞪着阮修,说:“你疯了!私库里的贡品也敢惦记?那都是皇帝的!” 阮修看着申榷,道:“申少爷,自梁都来玉安,这一路流落出多少宫中异宝,想来您也有所耳闻。再者,我并非要申少爷行盗窃一事,您的母亲是天子乳母,不过几个小玩意儿,若能得她出面……” 申榷恍了恍神,不由得有些心动,“要是我拿来那些东西,这一万两,就一笔勾销?” 阮修笑道:“若能哄得夫人开怀,我有前程,这一万两,便当是我请少爷吃酒了,我会再给少爷一万两。” 申榷想着他口中的一万两,舔了舔嘴唇,道:“那我们便说定了。” “三日,”阮修说,“三日之后,我在此间恭候申少爷佳音。” 申榷离去之后,阮修转头去了隔间雅间,里头正坐着穆裴轩和段临舟,二人相对而坐。 阮修躬身道:“东家,事情办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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