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赵宸贺心里呼了口气,去揉捏他的耳垂:“交接完事务就回京。” “几月?” “九月。” “几号?” “……二十八号。”赵宸贺没有犹豫。他早已经打算好了,只等着云成来问。 云成不计较那些,明白他一旦答应了就不会反悔,于是松了口气,踏实地靠在他身上。 赵宸贺说:“春天的时候我在西北撒了一把花籽,现在花正要开,月底我摘了,给你带回京。” 云成点点头,揉捏着他的手。 他心里不装事的时候才会变得黏人,赵宸贺体会着身旁温度,胸腔变得灼热。 这是他近来才升起的贪念——既想为云成平定一方,又想把人攥在枕边一刻也不离。 近念远思,他没有一点办法。 云成又说:“今晚你不许走。” “睡在行宫?”赵宸贺笑了一下,调侃他,“听说你南下一个嫔妃都没带,御史台跪着哀求你才把秋韵带上?” 云成直起身来看他,赵宸贺在秋风中又笑了一下,声音被夜风吹得低沉:“这不是长久之计,不出一年,后宫一无所出,朝臣就该催你。” 云成:“这是一劳永逸的办法,后宫嫔妃众多却一直没动静,太医院只能在我身上找毛病。他们找不出来是他们的事,跟我可没什么关系。朝臣们有话就去找太医说,跟我也没关系。” 赵宸贺看着他,他也看着赵宸贺,两人对视着,又默契地移开眼神。 云成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他伸手去揪树叶,搓在手里消遣:“我没有感受过父母的爱,也不知道该怎么去爱小孩,况且我也不想。我有你了,不需要别的人。” 赵宸贺拉过他的手,把沾染上的绿擦干净,他探身的时候牵动衣襟,能露出隐藏在其中的红线和吊坠来。 云成撑着下颌看他:“所有问题我都能处理好,不会有人敢吭一声废话叫你的耳朵听见,你不用考虑那些。” 事实的确如此,他对朝臣多用柔政,善于迂回转圜。朝臣气弱,他便温和,朝臣势强,他便更强。 登基半年,双方冲突无数,却最终都能顺着他想要的方向蹒跚而上,云成在君臣之道上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赵宸贺坐在行宫顶上,伸手就能摸到云成。他不知道多少次在梦里想过这种情形。 云成把他从梦中拉回现实:“只要你能说到做到,我就能从一而终,我以李氏天下起誓,我死后不入皇陵,我们埋在一起。” 赵宸贺攥着他的手,心想今夜即死,也死而无憾了。 后半夜风渐渐停了,天光微亮时,赵宸贺看着他走进行宫的大门。 门边等候觐见的御史台惊得立刻绷紧面皮行礼:“皇上,您怎么从外面进来?” 云成有些烦躁,余光里赵宸贺站在远处望着他:“跟皇后散心去了。” 御史台战战兢兢看向他身后,只看到树影纷嚣之间,本应该在西北的廷尉出现在远方参差的绿荫下,立刻战战兢兢起来:“皇后娘娘呢?” 云成甩甩袖子,回望赵宸贺,两人视线在空中胶着片刻,赵宸贺用眼神催促他进去。 云成看了御史台一眼,面不改色道:“去给我摘花了。”
第62章 行宫之内并不安静。 昨日入夜, 邵辛淳买通侍女乔装进入寝宫,想要刺杀云成。 云成那会出去找赵宸贺,刚好不在, 叫他扑了个空。 后来被巡视的侍卫撞破, 随即关押。 云成路过花园,从半树锦簇中穿过两扇红窗,侍卫压着邵辛淳跪在窗下。 斑驳的树影打在他侧脸上, 叫人一时分不清有无血迹。 云成从他眼中看到了憎恨,他挥退挡在他身前的侍卫, 坐在搬过来的龙头椅上:“你是要杀我,还是要见我。” 他身着常服,但是气势跟穿着龙袍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同是沉沉缓缓, 不辨喜怒。 邵辛淳眼角血红, 剧烈的喘息依旧。 “我要杀你。”他竭力抬头, 脖侧青筋直冒, “你运气真好,又躲掉了。” 云成靠着椅子, 撑着胳膊看他的时候像是发呆。 邵辛淳额角沾着干涸的血迹, 嗓子嘶哑而尖锐:“你从庆城到京都, 能当上南亲王靠的是赵宸贺, 能扳倒我师父和陈阔靠的是沈欢, 能当上皇帝,靠的是运气,因为李家没人了。” 云成坐在椅子上不动, 轻飘飘道:“可我就是运气好啊。” 这态度将邵辛淳彻底激怒, 他愤而起身, 但是按着他的肩膀的侍卫沉稳犹如钢铁,使他不能异动分毫。 “你设计我师父,把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他决然道,“你该死!” “你拿过刀吗?”云成扫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就算朕昨夜歇在这里,你确保一定能杀了朕吗?” 邵辛淳顿了一下,喉咙滚动。 云成调整了一下坐姿,更加舒适随意了:“知道朕为什么不杀你吗?” 他微微眯起眼,随手把玩着手下龙头:“朕答应过何思行留你一命。可若你明知故犯,也不能怪朕食言。” 邵辛淳挣扎了一下,头发散在颊侧,仰面笑了一声:“你把南下的消息放出来,不就是要引我前来吗?” 他瘦了不少,以至于云成能看到他单薄衣裳下消瘦的骨痕。 “沈欢的确是自l焚而死,”邵辛淳顶着深陷的眼窝十分憔悴,但是眼神精明,发着光,“如果他不肯死,你当真会留昔日同盟一命吗?恐怕他前脚刚刚踏出京都一步,下一刻就会人首分离。” 云成轻轻点了点头:“有可能。可他已经死了,谁又能试试呢?” 他看着邵辛淳,温声道:“要不你来试一下,从这里走出行宫,看会不会死。” 邵辛淳锁着眉头盯着他。 云成朝压着他的侍卫抬了抬下颌。 侍卫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松开手。 “松开他。”云成表情纹丝未变,审视着邵辛淳,“机会只有一次。” 邵辛淳踉跄起身,双腿因为久跪而颤抖不停。 云成敛着眉目,晨光就此而发,避开流淌的绿和红色的窗,错落照在脚底。 云成脚尖踩着那光,像踩着太和殿前盘旋而上的龙脊。 邵辛淳晃了一下神,他勉强稳住身形,颤抖着问:“为什么不杀我?” 云成幽微挑眉,好像在说明知故问。 邵辛淳想到了老师,眼泪已经到了眼眶边,硬是徘徊着没有下。 他静默片刻,拖着麻木的手臂艰难向外去。 新晋侍卫长祝思慕垂手一旁,不停观察云成的表情,企图从细枝毫端窥探到他的想法。 然而云成好恶不表,只望着邵辛淳的方向不动。 直到那背影消失在转角,祝思慕终于从他转动的指节里察觉出一丝不耐烦来。 祝思慕硬着头皮问:“皇上,就让邵辛淳这么离开吗?” 云成看向他:“你觉得呢?” 祝思慕顶着压力:“斩草要除根,微臣觉得,该杀。” “啊。”云成轻轻点了点头,“你觉得该杀。” 祝思慕低着头,汗要出来了。 云成起身,把晨光踩在脚下,想了想交代道:“这件事不许传到西北去。” 祝思慕应声:“是!” 云成转过身,望向树梢,顶上伫立着他的雀。 雀还没有走,说明赵宸贺还没有离开。 祝思慕探身,低声问:“那邵辛淳?” “杀。”云成说。 · 秋收在九月末落下帷幕,銮驾来时稳稳当当,走时不知在急什么,云成一定要赶在二十八号之前回京。 浩浩荡荡的队伍在日暮十分全部进宫,季择林正在御书房前等候。 云成一露面他就紧迎上去,跟在他身后上奏这段时间的事:“太子长进不少,昨日还说要去南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让您宽心。” “怎么没去?”云成问。 季择林一哽,然后才说:“太子毕竟年少,长途跋涉……” 说来说去就是几句车轱辘话,云成听着没新意,摆了摆手。 他赶了几天的路,自觉一身风尘,想要先去洗漱。 季择林不放他走,犹豫了一下,提议道:“太子并非亲生,不如将他过继,在宗碟上修改出身,是否更加有利于朝纲稳固。” 云成此刻没心思考虑这些,一反往日安抚常态:“他已经大了,改得了宗碟改不了事实,叫皇叔已经叫惯了,突然改口,恐怕会破坏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 云成从来没有把他当成儿子看待,但的确是把他当成太子看待。 季择林时常欣慰他这点,但又有些忧愁:“太子虽然已经是太子,若是将来您有了亲生的皇子,那……” 云成没说二十八嫔妃只是摆设,他不会要孩子的话,只是朝他叹气:“以后的事情还说不准,若是现在给他改了爹,还想他不恨我们,那可能吗?” 季择林张张嘴,没说出来话。 “今夜有庆功宴,事情多。”云成着急想走,便又使出老一套说话:“先这么定,有更好的想法,以后再议。” 季择林并不肯轻易叫他走,跟在他后头追着,一声一声喊着皇上。 云成跑得比兔子还快,必然不可能叫他追上。 庆功宴开设在御花园。 京中入夜依旧有雾,但早早的被催散了。这是云成登基后第一次大规模的宴请百官,借着秋收和西北捷报的双喜。 云成整理妥当坐在桌后,被六部几位老臣围着,就本次晚宴做简短的商议。 季择林道:“当年太上皇登基也在此宴请百官,彼时国富兵强,其乐融融,如今百业渐兴,臣眼看着又复当年盛景。” 他用袖子摸了摸眼睛:“天佑我朝子民。” 短短几句话叫他把氛围都说凉了,几个老臣甚至含泪哽咽。 今次秋收的数量已经上报,久空的国库总算充盈起来,给朝廷赢得喘息之机。季择林红着眼:“若是西北再能归顺,那臣等死而无憾了。” 云成安抚般笑了笑:“高祖皇帝后期重文轻武,放养西北与各藩地,造成如今难以收回的局面。” 臣子们都望着他,云成正色道:“西北问题我考虑多日,认为朝廷要设军机处。执掌军国大政,以赞机务。” 场面沉默许久,御史台有人道:“设立军机处的初心是好的,只是职务若凌驾于御史台之上,是否不利于长远发展啊?” 云成:“那不如拆分御史台,重启台谏。监官监察各级官吏,谏官规劝君主过失。这样分得更清楚一些。” 御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当中。 宋礼明率先道:“臣附议,皇上英明。” 由他开口,便有其他人开始跟着附和,甚至就连御史台本身也觉得这策略非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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