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宸贺忍了一会儿,主动别开了那一门心思往下三路钻的气氛:“仅此一次,别再让我三番五次地请你。” 病了几天的天昌帝重新坐在了龙椅上,肩上披着上次那个引发众臣辩论的毛毯。 这回总算没人再敢提一句“戒奢以俭”了。 他如愿以偿,温暖且舒适的倚顿在上,虽然大病初愈,但是气色很精神。 今日朝堂重提南方秋收时闹起的蝗灾一事,六部依次提上人选,工部定了一个清吏司,御史台定了两个人,户部说总得有记账的,没有户部的人跟着不行。 可这样就成了四人队,一开始赵宸贺先说这个数字不吉利,御史台便建议把清吏司去掉。 云成不提去掉谁这件事,只摇头说:“这不合适。御史台出了两个人,那按照公平来讲,工部和户部也要出两个。” 这样一来就变成了六个人,人数又太多了。 就在此时,赵宸贺提议道:“不然工、户、兵三部各出一个人,工部勘察地形,户部记账入库,兵部防着蝗灾□□。” 他想往里头塞兵部的人,云成猜,估计是皇上授意的。 御史台听来听去没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坐不住了。 “本来定了御史台两个人,怎么突然一个都没有了?” 云成笑了笑:“各位大人倒是说一说,去两个人有什么用处?” 御史大夫清了清嗓子:“此次南下不光是为了秋粮,还涉及到遴选授策盐铁司,这职位油水大,为了避免有人“两厢权衡”推自己人上位,御史台需要从旁监察。” 御史大夫积威甚重,堂上一时无声。 云成重操旧话:“下官不懂。” 他疑惑地问:“任免考核官员,不是吏部的事情吗?” 本就安静的氛围更加落地闻针了。 御史大夫扭头威视他,被云成不知所谓地一摊手,轻飘飘挡了回去。 天昌帝压着唇角,眼中的愉快藏不住,在眼尾变成了细纹。 云成继续在空荡荡的大殿中说:“御史大人说的也有理。不过上次罢免盐铁司的是廷尉大人,今次遴选,为了避免底下官员互相倾轧,需要一位官职高的人前去监督。廷尉大人位高权重,统辖三部,选他最合适了。” 赵宸贺:“……” 这下所有官员都相信他这么敢说话是无心之失了。 就连赵宸贺他都敢拉出来四处溜,更何况是别人。 御史大夫不再吭声,一齐投来看戏的目光。 赵宸贺盯着他看,哪知云成眼神一动,里头胧光一闪,随即被他的眼睫挡住了。 那是个坏笑。 他是故意的,他确定。 天昌帝投来询问的目光。 赵宸贺磨了磨牙,站得直直的。 其实到他这种地位,完全没必要亲自出远门——他已经不需要再攒功绩用来当做上升的阶梯。 更多的时候他只要坐在宽敞明亮的案桌后,就会有人把各方结果送到案头,等他批阅。 云成余光瞄着赵宸贺,表面神情温顺,站姿松弛。 但这掩盖不了他想把赵宸贺调离京都的打算——他不放心这颗随时会意外的棋子。 赵宸贺接收到了那若有似无的视线,他心底笑了一下,赶在天昌帝开口之前突然说:“臣愿意去。不过南下的人数上还需要仔细斟酌。臣听闻户部侍郎最近忙于账册,想必对国库账目熟烂于心,不如户部加派一个侍郎去吧。” 云成瞳孔一顿,散落的余光变成了实质的视线。 赵宸贺没看他,挺直腰身目视前方。冷硬的腰带束在他身上,没有把他的浪荡收敛,反倒更加肆意了。 云成去看天昌帝:“人数过多,恐怕不利于……” “皇上定吧。”赵宸贺打断他。 云成:“……” 他从侧后方只能看到他周正挺立的耳廓,就连那一截后颈都格外嚣张。 群臣乐的看他们吵架,六部一起闭紧嘴装哑巴,御史台腰杆子从未挺的这样直,暗地里互相对眼色。 而赵宸贺的表情十分无赖。 天昌帝不及说话,又听他道:“户部侍郎既担着户部,又是皇上亲弟,如此一来,皇上也有了一双眼睛,能盯着这趟出门的各位大人是否‘鞠躬尽瘁’。” 他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意有所指,六部一齐直挺挺的垂头站立,声都不敢出一下。 只有御史台顶了个人出来,小声的质问他:“廷尉这是什么意思,难不能我们御史台还会借着职权谋取私利不成?” 赵宸贺笑着补刀:“也不第一回 了。” “你!”御史台一齐怒视着他,眼看着要往地上跪求‘死谏’,天昌帝赶紧清了清嗓子,“诸位爱卿。” 云成心道不好。 天昌帝可以不给初来乍到的弟弟面子,但绝不对驳了赵宸贺这个光明正大的拥护者的面子。 更何况,天昌帝最初的打算就是要往队伍里按上自己的‘眼睛’。 果然,下一刻天昌帝就说:“宸贺说得有理。那工部定清吏司,户部定侍郎。御史台……也算一个。其他的再议。” 下朝以后,云成走在前头不吭声。 赵宸贺跟上他步伐,冷笑了一声:“都这么熟了,云成,跟我还玩起这套把戏来了?” 云成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赵宸贺打量着他神色,慢吞吞地说:“……户部两个侍郎,你要是实在不想去,”他想好了后路,又觉得太不像话,犹豫着把后半句说完,“可以换人啊。” 云成只是继续往前走,神色倒还没有显出不耐。 “喂。”赵宸贺伸手搂他肩膀,刚搭上一点边就被云成错身一躲,紧接着反手扣住他手腕,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他往身前一拉,膝盖已经顶了上去! 刹那之间赵宸贺屈肘挡开,紧接着云成的手刀又到了颈侧。 他偏头躲开,用手臂把人推出去的同时又伸手抓住他腰带狠狠拽了回来! 云成借他的力纵身,腿风劲飒扫向他腰侧,赵宸贺不得不松手向后避开那腿。然后在云成转换身形的时候贱兮兮地摸了一把人家的衣角。 两人闪电间过了三四招,周围一片嘘声,御史台更是不怕死的一头扎到了战局中央。 “皇上啊!”御史台的人一边想要鼓掌,一边压下绷着直达唇边的笑,朝着万年殿的方向高呼,“宫内殴斗,殿前失仪。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紧接着一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喊:“臣要死谏!” …… 天昌帝气的砸了一个药碗。 “哐啷”一声碎响,将万年殿里里外外的宫女太监全部惊跪,带着怒意的声音才跟着响起来。 “朕说过不要内讧,你们两个竟然还敢在大殿外大打出手。”他靠在软垫上,脸色比平时红,眉也狠狠皱着,“简直胆大妄为!” 说着,又把手边一个茶盏给丢了下去。 又是一声脆响。 殿外候着御史台的人眼冒精光,神情半是严肃,半是得意。 御史大夫表情纹丝未动,看了后生们一眼:“礼明,这次南下你去吧。” 宋礼明震惊地指了指自己:“我??” 御史大夫点头。 “我爹是前御前统领兼禁卫军总督。”宋礼明说:“下官从小养尊处优长大,哪吃得了这种苦呀。” 御史大夫张嘴片刻,想要呵斥,忍住了。 “正因为你身世好,由你跟着去,监督效果才会更好。”他无力地解释,“本来轮不到你,钦差需得是二品以上大员。皇上一意孤行,我也是无奈之举。谁叫择林不在呢。” 宋礼明想了想:“我……还是,不想去。” “去吧。”御史大夫有些头痛,苍老的嘴角无力地下垂,“咱们御史台越来越力不从心,正是齐心协力办事的关键时候。如若我再年轻些,肯定亲自南下,也不用看你们在这推三阻四的。” 宋礼明清了清嗓子,还是说:“路这么远,我……” 御史大夫气得闭上眼,眼皮没再抬:“择林还在家反思动不了,不然你去换他,他替你去。” “不要。”宋礼明一口回绝,想起被自己搞回家里思过的季择林,最终不高兴地吃下这口哑巴亏:“……行吧,我去就我去。” 御史大夫点头。 宋礼明又补充了一句:“回来会给我升职吧?” 御史大夫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了,脸色铁青,半句话都没搭理他。 天昌帝把外头那群人赶走,对着跪在中间的两人重重叹了口气。 赵宸贺抿唇不语,云成也是一副沉默姿态。 天昌帝又叹气,直到现在才问:“说说吧,为了什么打起来?” 云成唇线动了动,像是把什么话咽下去了,只说:“皇兄罚我吧。” “你不提朕也要罚你。”天昌帝坐在榻上喝水,气得出了一身汗,厚毯子都撤下去换成了单薄的,“这事如果不做出样子来给御史台看,他们一定会咬住不放,后患无穷。” 云成想说御史台没那么可怕,他们虽然想要夺权,但到底不是大奸大恶的人。然而他余光看到天昌帝的愤恨的脸色,将话咽了回去。 赵宸贺手背上挂了彩,是云成扣住他的时候抽回来的太快被衣角刮到的。此刻有些细微的疼,提醒着他旁边这个人是罪魁祸首。 天昌帝看向沉默的他:“宸贺来说,怎么回事。” 赵宸贺回神,身姿端正,手背隐没在宽逸的袖袍里,像是埋藏着不能见光的秘密。 “怪我。”他说,“说话不太好听。” 云成看了他一眼。 赵宸贺则众目睽睽之下调转方向,变成了面对云成:“十二爷,我的错,我不该嘴欠。跟你道歉。” 云成受惊不小。 不管这人的身份地位,还是强硬的性格,都不像是会低头的人。 此刻他未免太过‘不拘小节’了。 云成匆忙跟着调转方向,跟他面对面跪着,立刻说:“我的错,我不该先动手。” 天昌帝责备地看了他一眼。 云成想了想又说:“如果皇兄要罚,我代你受罚。” 赵宸贺打量着他,突然笑了起来。 他无视高坐在上的天昌帝,身后端着茶的宫女,门边值守的福有禄。众目睽睽之下轻轻抬着眼皮:“不必。” 他眯起眼睛,眉梢微微扬,唇角勾着未放:“不如这样,咱们一跪泯恩仇。互相给对方磕个头,这事就算过去了。” 云成竟然真的在考虑磕还是不磕。 好在这‘夫妻对拜’的方式就连天昌帝都看不下去,及时打断了他们。 “按规矩讲,出了这种事,一般是要在家思过的。”天昌帝说。 云成眉目低垂,在看不见的地方指尖用力,紧紧按着自己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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