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莼一怔,笑道:“既是我惹的祸,当然是我去接罚了,怎能叫父亲母亲白替我挨骂呢。我还是回去吧,一味避着也不是个事,还不如早罚早好,也不过是跪跪祠堂罢了,祖母一贯十分宠我,我不去,必要把气撒在母亲身上。” 夏潮跺足道:“我的世子哎,这是小事吗?这可是朝廷副相,听说早已启用了,皇帝可看重他了。再则,我临出来前,早兰姐姐悄悄找人给我递话,说大爷连你在外边找小倌的事都捅了出来,让你仔细着,现老太太嫌我们四个盛家的小厮教坏了你,要赶了我们走呢。” 许莼道:“你们身契又不在国公府,赶走不也还是住这里,没关系的。大哥多半是嫌我得罪了朝廷大臣,挡了他前程罢了。”他起了身来,便要回去,春溪想了下道:“夫人那边必有法子应付,世子不如且再等等,派人去打听清楚再说。” 许莼道:“不必了,何必让母亲替我受苦。”一边笑着对六顺道:“六顺先回去吧,回去和九哥莫要提我这边的事,以免他白白担心。祖母一贯宠我,不会有事的。” 六顺满脸笑容只鞠躬点头,却嘴上一句不曾应。 许莼也没注意,只担心母亲被罚,快步下了楼,春溪秋湖等人阻拦不得,只能紧紧跟着在后头,六顺捧了匣子,自回了灯草胡同,却是连忙换了衣服进宫去,找了苏公公,将这边所见所闻说了一遍。 苏槐沉思了一会儿,六顺道:“看这时辰,应是皇上与内阁大臣议事的时辰,一贯不许人打扰的,要不,公公您和方子兴大人说说,去靖国公府上拜访下,兴许就解了围。” 苏槐摇头:“糊涂,子兴是什么身份,你也不怕靖国公府老太太吓死。这事,得赶紧禀皇上。” 六顺满眼茫然:“可是,皇上从前定的死规矩,与阁臣议事,非军机要务不可打扰。” 苏槐弹了下他额头:“你们还有的学。”他拿了那匣五色糖打开,看里头是雪花藕片、红色脆枣、芝麻糖、琥珀橘饴糖、松子糖四种,微微一笑:“还都是陛下爱吃的。”他拿了托盘来亲自捧了,往议事的勤政殿去了。 勤政殿里,阁臣们虽然都蒙皇上赐坐,但人人正襟危坐,肃穆诚敬,鸦雀无声。谢翊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列位臣工可有良法?” 李梅崖道:“可先将今岁边银挪用赈灾,秋收税后再补上。” 兵部尚书苏震已愤然道:“不可!今岁天寒,边境恐有滋扰,边饷不够,或恐边事生变。” 李梅崖轻蔑道:“军务年年告急,地方筹饷银给你们,尚且不足,军政废驰,积盗四起为患滋扰地方,剿匪也不见上报战功。民为本,如今饥民饿殍遍野,自然先顾灾民。” 苏震怒道:“李大学士!你如此日复一日的针对边军,若是当真边境生变,拿什么去抵挡外敌?拿你的如盾面皮和似刀口舌吗?” 李梅崖哼了声似要继续反驳。谢翊轻轻咳嗽了声,诸位大臣立刻肃然,不敢再说话。 谢翊道:“朕记得今岁原本留了二十万两银子修京城城墙和疏浚运河的,先把那笔银子拿去赈灾了吧,幸而只有一州雪灾,若都能用在灾民身上,应可无恙。” 诸位阁臣都身躯一震,尤其是京兆府尹江显站了起来,脸上几乎能拧出苦汁子:“陛下,京城城墙必须要修了,去岁东南角勉强修补着否则都要塌了。臣好不容易填了十万两银子的亏空,再不能腾挪了。” 前些日子领了责,他召了京兆府上下官吏震吓一番,将那些刀笔师爷奸猾老吏申饬一遍,让他们把从前吃进去的都吐出来,再写信去给前任府尹让他认赔部分,好歹上下分摊着将这亏空给补上了。他如今到哪里再去找这修城墙运河的银子? 谢翊看了他一眼:“着内务府把内库里挑些书画古董召皇商来举办义卖。母后去了皇庙,一心俭省修行,从前一些俗物都已蠲免闲置了,正可义卖筹资赈灾,为母后积福,为先帝祈福。” 阁臣们沉默,心声震耳欲聋。 皇上若是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不要仍然如冰雪一般凛冽,那才会显得更母子情深一些。 可惜,连一贯敢言直言的李梅崖,也没有讽上几句皇帝不孝不诚,反是隐隐赞同的样子。是了,闻说这拗酸子从前就弹劾过皇太后寿诞过奢,如今能赚上一笔赈灾银,自然是赞同的。 其他大臣心中不由一起鄙视起李梅崖来,却见苏槐忽然从门口掀了帘子进来,然后捧着两个匣子进来,分别放在了御桌上。 大臣们虽然松了一口气有人打破这尴尬的时候,又全都不由自主悄悄看向皇上。 勤政殿内议政时,内侍护卫非军机大事不可擅入,违者斩。 而眼看着御前第一内侍苏槐神情平淡,轻手轻脚只是打开匣盖,一盒梅花匣子摆着五色糖,看着并无特别之处。 另一匣子却是剔红书匣。皇帝似乎也并无责备之色,反而伸手从里头取出了一张金边书签在手指头拈了下看了眼,又放了回去。然后起了身来吩咐苏槐道:“叫御厨那边送些紫苏饮来给诸位大学士们喝,朕更衣。” 大学士们慌忙纷纷起身谢恩,恭送陛下。 谢翊只转身回到了后边,问苏槐:“许莼那边出了什么事?” 苏槐陪着笑脸道:“是六顺送了皇上的功课释义过去,却是撞到了国公府上的管家过来通报,说是小公爷那日被李大学士嘲讽奢侈的事传得满京城都是,且小公爷四处流连风月之地,好南风的事也被捅到了太夫人那里,太夫人生气正叫人传他回去,听说恐是要挨打罚跪。” 谢翊眉毛一皱:“这事都过了这大半个月了,怎的才传开?而且那日就没几个人,谁传这话?” 苏槐没说话,谢翊道:“正好前日沈梦桢的任命刚下了,这事也才安排好了,今日也就提前定下也不妨。你派几个人,到前日拟好的名单上的人家去,传他们家子弟进宫考核,再把如今在太学读书的宗室子都传到烟波殿,就说朕要考学。” 苏槐连忙笑着应了,谢翊道:“你这里不用伺候了,盯着去把这事办妥了。” 苏槐连忙应是,谢翊迟疑一会儿看了眼天色,又道:“恐过去也晚了,吩咐御医候着,若是挨了板子,也要进宫来,即命御医调治。” 苏槐正色道:“是,小的准备好软轿,懂医务的内侍随行,包管不让小世子受一点委屈。” 谢翊微一颔首,这才转身又去了勤政殿。 苏槐连忙招了赵四德来,亲自教了他一篇话,打发他先去靖国公府,又再找了几个内侍来,交代清楚,分别出去传话不提。 谢翊回了勤政殿,一眼看到正随着大臣们起身行礼的李梅崖,便有些没好气起来,看他十分不顺眼。坐下便道:“此次赈灾事关重大,国库紧张,这赈灾银子好容易挪了出来,若是又被地方贪官污吏就中取利,又或者安排不当,倒教百姓倒霉。” 内阁首辅欧阳慎道:“陛下所虑极是,可派一赈灾钦差前往督办。” 谢翊道:“欧阳爱卿可有人选?” 欧阳慎心中一顿,一时竟还想不出合适人选,要知道这赈灾,既然有皇命,要保证赈灾效果,要保证颗粒归公,这就实实在在是个苦差事了。又是去到湘地那么远的地方,还是雪灾,一路饿殍饥民都要安抚,路上必已有匪徒,还要兼着剿匪……该举荐谁不会得罪人呢。 他迟疑着未答话,苏震已呵呵一笑:“这不是现成人选吗?我看李大学士廉洁奉公,历来是个能吏,自然非他莫属了!定然每一文赈灾银,都能花到灾民身上!” 在场臣子:“……”不用这么明显吧老苏。 李梅崖已站了起来道:“臣愿为君分忧,赴蒲州赈灾。” 谢翊道:“准了,卿即为钦差赈灾大臣,即日启程前往灾区,一路当以民生为重,沿路地方义仓,皆准你随机调用。” 李梅崖道:“臣遵旨。” 谢翊看了眼一旁幸灾乐祸的苏震:“灾区沿路必已有盗匪为患,且命苏震为赈灾副使,领兵一千,护送赈灾银两,一切行动,听从李大学士调度。” 苏震慌忙起身领旨,脸上眉目尽垮,如丧考妣。 谢翊道:“卿这些日子确实懈怠了些,军务废弛,无怪乎梅崖当面直言。卿此次去赈灾,好好看看百姓民生,方知将帅肩上责任。不是日日只看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被人拔根葱也要跳起来似村头无赖相争,朝堂之上,岂可如此失之体统,不识大体?” 苏震慌忙跪下请罪道:“臣知罪,臣此次定一心襄助李大学士,绝不敢公报私仇。” 谢翊又看向李梅崖:“梅崖直声震天下,却也当知水清无鱼,莫要总是鸡蛋里挑骨头加人罪名,以建言自命。前些日子命卿在家反省,则当自知检束,务实为上,少些好名之举。” 李梅崖起身躬身道:“臣知罪。” 谢翊又道:“众卿亦当如是,尔等皆为朕之肱骨,当以国计民生为重,绝不能因私废公,互相攻讦却置大局不顾。” 欧阳慎连忙带着众大臣起身领训。 谢翊这才命大臣们都下去,看了看天色,心道也不知那小纨绔挨打了没有,上次略受了几句挤兑,便哭得眼睛都肿了,若是挨了打,也不知要如何哄了,连功课都要耽误了。太夫人作为长辈教训小的自然天经地义,但若是许莼真挨打了,朕少不得也只能打打你儿子出出气了。 谢翊拿了匣子里的书签出来在手中,心中森然想着,子不教父之过,许莼受了多少板子,就如数翻倍打回靖国公屁股上好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①
谢翊:母后一贯慈悲,如今去皇庙清修,用不上富贵俗物,正好义卖赈灾,为先帝祈福。
大臣:……你人还怪好嘞。太后知道你这么孝顺吗。
谢翊:正好描补下朕把画偷出去送人,铺垫铺垫。
许莼:皇宫果然在义卖赈灾!九哥诚不欺我!
②
谢翊:内阁议事,擅入者死。
苏槐:小世子恐是要挨打!
谢翊:还不快去救——御医候命。
③
冠冕堂皇的皇帝:尔等当以国计民生为重,不可因私害公,不识大体。
私心满满的九哥:什么铁面御史,害得我家幼鳞挨打,支远点赈灾去,别在朕跟前碍眼。
=
根据大家意见,把文案颠倒了一下。
关于预收文名改的原因:《朕不想活了》是开预收的时候根据文案梗随手起的,前一个文叫《朕的妖》,因此沿用朕,和主攻受无关,只是从标题就直白表达继续写帝皇宫廷题材,吸引喜欢这口的老读者们来收预收罢了,其实《朕的妖》也是这个意图,希望战利品的老读者来继续支持(感谢一直以来支持的老读者们)。
等六月存稿写差不多了约封面插画的时候,发现同频榜单上有类似的文名《朕偏要死》,再搜了下发现《朕不想活了》也早就有了,另外还有《朕不想死》、《朕不能死》……文名辨识度有点低,一番搜索下来连我都记不住自己的文名了,所以就还是改了下文名,包括攻受名字都改了改,正好因为已经存稿写过九哥让许莼读《佞幸传》的时候了,事业线感情线都已明朗,就改成了《幸臣》,并且约了插画做了封面,开文时才正式换上的。
文案上说一啪即合,还没写到,大家耐心等等,其实他们也才认识没多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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