侬思稷并不擅言辞,只嘿嘿一笑。 方子静却忽然笑了声:“夫人夸许莼美风仪,我却想起今日李梅崖那老头儿品评青年臣子容貌,说范牧村、庄之湛容貌远胜于许莼呢。” 许莼面上一热,侬思稷道:“那是文臣吗?上次打马球是见过庄状元,那姿容确实是秀美出色,元鳞随军出征,日日打熬的,怎么和文臣去比姿容么,那自然是要比一比风骨么。” 和顺公主笑了:“美人在骨不在皮,许兄弟眸光灿灿,风骨俊朗,神彩秀澈,自有一番风流蕴藉,美在内里。庄状元和范大人,志在庙堂,美则美矣,却无深情,凉薄之人也。从我们女子角度来说,却还是临海侯这样人物更有趣些呢。” 方子静却看向和顺公主:“公主莫非是嫌方某入了庙堂,利心太重,也不有趣了?” 和顺公主笑道:“这许多弟弟在,公爷也有些兄长样子才好,一把年岁了,怎的还要和青年人比有趣吗?” 方子静目光闪动只看着公主不语,和顺公主却不搭理他只笑着命乳母丫鬟们将孩子抱下去,又吩咐上菜,招呼众人上桌开席。许莼怕方子静尴尬,连忙打圆场道:“武英公俊伟有知略,多智近乎妖,多情似无情,与公主正是珠联璧合。” 和顺公主冷不防忽然听到这么一句品评,转头看了眼许莼,嘴里不由重复道:“好一个多情似无情。”她上下打量许莼,仿佛重新认识了他一般,笑着叹息道:“料不到临海侯才是公爷知音了。” 方子静看了他一眼:“你倒是张口就来,那你说说子兴怎么样。” 许莼心中有些忐忑,但看众人目光灼灼全都看了过来,就连方子兴和他身侧的郭氏也都看向他,目光都很有些期待,只好硬着头皮道:“子兴大哥是大巧若拙,返璞归真。” 和顺公主合掌笑道:“我竟要对许侯爷刮目相看了,原来明敏识人如此。” 侬思稷已兴致勃勃:“我呢?我呢?” 许莼额上汗都冒了出来,勉强道:“侬大哥忠恕谦和,直道谋事,得道多助,百福骈臻。” 侬思稷只听到都是夸奖的字词,满意道:“贤弟果然擅识人。” 方子静呵呵一笑,只命都斟酒,一边凉凉道:“他说子兴口讷,说你迂直,你没听出来?” 许莼尴尬咳嗽了几声,看向方子静目光带上了讨饶。 侬思稷嘿嘿笑:“我知道许莼嫌我太守规矩,太愚孝,这也没什么,我若是个包藏祸心的,武英公当初在南洋也不会帮我,也没有今日这一番造化了。” 和顺公主却道:“《庄子·知北游》曰:无思无虑始知道,无处无服始安道,无从无道始得道,侬将军怎么不是另外一种得道呢?果然得道者多助,如今另辟蹊径,果然百福聚集,我看许侯爷说得很是,要说许侯爷也是福运过人呢。” 许莼只能笑着,压根不敢介入夫妻口舌机锋之中,看得出平日武英公和公主伉俪情深,言行无忌,在他们面前也很是随和了。方子静摸了摸鼻子,也没再挤兑许莼,只亲自给许莼倒了酒:“这是樱桃酒,免得你喝醉回去要被家里长辈责骂。” 许莼解释道:“我爹在家受罚呢,他如今也不管我的,我娘去了江南采办去了,如今家里并没有长辈管我的。” 方子静短促笑了声,也不理会他,只又亲自也给侬思稷也倒了一杯酒。 一时席上齐备,酒斟齐全,方子静作为主人先敬酒:“今日是家宴,小侬小许,我平日是如子兴一般看待的,既是通家之好,宾至如归,大家也不必避讳什么,只尽兴作乐吧。” 一时觥筹交错,席上菜肴精美,水陆齐备,味道都上佳,侬思稷先说起当初在南洋遇到方子静还有遇到许莼的趣事,和顺公主和郭夫人都是第一次听到,十分有兴趣,时不时询问。 方子兴平日虽寡言,也难得问了好几句那拍卖行的事。许莼则也说起出外行商以及这些年在津海卫筹办机械厂,与洋人的一些趣事,席上气氛融洽之极。 作者有话说: 我们幼鳞当然是最美的!
只是士人好的美是那种弱不禁风潘安之美嘛!
被你们评论笑死了,加个小剧场:
幼鳞:我孰与庄状元美?
九哥:卿卿美甚!庄状元何能及卿也!
第233章 宗禄 酒过三巡, 众人都有些微醺,侬思稷问许莼:“听武英公说你们如今是要动军制?” 许莼看向方子静,知道侬思稷带兵多年, 定然也有心得, 便道:“如今商量着是想将兵部分为陆军处和海军处, 海军将江、河、淮、济四支内地水师,以及江南、粤桂、浙闽、津海卫的水师兵力整合编制为海军。此外, 边军和九州驻地防军一样清查底数编制陆军,再根据边疆、海疆的情况统一派驻兵力和将领。” 侬思稷赞道:“这是大事,确实该好好整, 说句不好听的, 我如今都有些拿不准我那边到底有多少兵力, 下边报上来的数一时一样的, 都靠着那几个书办胡乱数着,谁说得清楚?更不必说天下兵马了,打算怎么整?” 许莼道:“如今正在闽州的海事学院和津海卫的万邦学堂里抽了精于计算的学生, 再从兵部抽精明能干的军官带队,准备分为九个组,分赴各地主持兵力、军械、船马军备等统计事宜。” 侬思稷点头道:“这学堂建起来果然有好处, 否则若只靠下边报上来,那全都是一笔糊涂账, 如今有这些精于军务又擅长计算的新式学堂出来的军官带上学生去到各地去核查,那数目就准了, 怪道你搞海务, 先建学堂。” 他搓着手笑道:“今年再给我几个能干学生用吧。” 许莼两手一摊道:“没法子, 今年好的学生都先选送九畴学府当军官教习去了, 皇上下的旨, 就连闽州那边的还是学堂也是如此,好的全都先送九畴学府了。” 侬思稷叹息,许莼笑道:“等九畴学府这边又教出人才来,那大家都有人才用了。如今这么几年下来,实在是缺人得紧。” 侬思稷却又看向和顺公主:“嫂子给我挑几个好的女先生过来呀。” 和顺公主噗嗤笑了:“一样的,好的女先生也送九畴学府去当先生了。陛下旨意,谁敢违背?” 侬思稷又是唉声叹气,又问许莼:“这清查下来恐怕也要半年时间了吧,依我说你如今威望不足,这事恐怕还得靠武英公镇着了。” 方子静微微扬眉,没说话,面上却颇有些非我莫属的傲气。 许莼笑道:“我都听子静哥的,我只管找钱。” 侬思稷笑了:“元鳞弟啊,这最难的正是找钱啊。撤藩的时候,藩属的兵都归了各州府管着,各地压根都欠着粮饷,养兵那可不是一般的费钱,是很费钱!遣散要钱,查数要钱,养兵操练钱粮军械,哪一处都要钱。你动了各地的利益,地方绝对不会再出钱,就等你中央出呢。别以为你下个命令下边就听你的,地方每年吃空饷的官员可不少,定是两手一摊,要什么没什么。” 他看着方子静:“这也不是谁自己一家的财富就能填进去的,那可是个无底洞,我相信平南方家,和如今的临海侯,也算是富甲一方了,但养兵可远远不够,得需要一个源源不绝的财源。” 方子静笑了笑不说话。 侬思稷问许莼:“你别白白做了出头的椽子,最后没想好,接不住地方的兵勇,半途而废,前功尽弃,还把各州县大员、武将都给得罪了,你可得想清楚了。” 他看着武英公和公主又笑:“子静大哥和嫂嫂别嫌我多事,方家如今已是鼎盛之极,你们两兄弟都得皇上重用,又有粤州为退路。但许莼如今这样,也无得力的姻亲帮忙,家里还巨富,背后也没什么得力的人保着,这在那些擅权术的权臣眼里,岂不是一块香肉?怎的要挑头去做这样得罪人的事呢?依我说,赚钱归赚钱,大家靠着你发财入股,也都笑嘻嘻一团和气。就做个善财童子挺好的。” “这军制改革,略微动一动,换个称呼,整合调整一下,不要大动,等时机成熟点,许莼也多争取些人脉支持了,那时候再徐徐图之,更稳妥些。” 许莼面上微微有些动容,知道这位萍水相逢的侬大哥是真心真意地为他着想,虽然一个字没提皇上,其实字字句句都是担心自己改革失败,众矢之的,与当初方子静提醒自己曹操杀粮官王垕的意思是一般。 只是,如今子静哥反而没有再提过这顾虑了,反而提点自己可以考虑其他的生财方式…… 他偷偷看了眼方子静,方子静目光立刻敏锐扫了过来,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军机处大堂上,陛下亲笔书了至公堂,我们为臣子,自然也只能竭尽全力罢了。” 侬思稷叹气:“你们还说我迂呢!我看你们才真的是……”却不再说什么,自己斟了一杯酒喝了下去。 和顺公主笑道:“我看你们兄弟,都是白替别人操心,自己却只一意孤行的,难怪能谈到一块儿。急什么呢,不过有句话倒是说对了,我看靖国公府确实单薄了些,是该结一门得力些的姻亲。我如今做了督学,也颇觉得有几个女学生与许兄弟很是般配……俗话说晚婚遇良人,好饭不怕晚。” 方子兴忽然道:“说到这,我手下正好好几个侍卫不曾婚配,家境极好,听说嫂嫂在万邦任督学,都央着我和嫂嫂说帮忙做媒呢,也不知嫂嫂肯帮忙不,我也未敢胡乱应了,只能回来先问过嫂嫂。” 和顺公主微微一怔,意味深长看了眼方子兴,笑道:“二弟的属下,那自然是品性极好的,稍后你拟个单子来,我看过便好。” 方子静却问许莼:“你如今是打算怎么着?通商口岸的税银,也算是个长久办法。” 许莼道:“是,如今正让姜梅那边带着人算着,开几处通商口岸合适,这税银收多少合适,还有这关税和商税,从口岸和漕河两岸关口收起来也方便。” 侬思稷道:“通商口岸是不错,但也要时间吧。夷洲那边的通商口岸,修好以后也不是很快就有进账的。” 许莼又忍不住看了眼方子静,试探着道:“我倒也没有什么法子。只是我前日看到户部那边的账册,看到宗室如今已过万人,人均岁支四百石,禄粮每年已接近五百万石……” 和顺公主摆了手笑道:“你这是做生意做多了,只看着支出钱多,千万别去捅这马蜂窝。宗室不能应乡会试,无仕进之路,只太学马马虎虎读了,入得皇上的眼,便也只是当些闲差,全靠这禄粮禄银过日子。你千万别在外边说这个,这说不得,你改军制,得罪的只是大臣们,你要想着裁减禄银的法子,那是把宗室都得罪了,皇上也必不敢应的。祖宗成法,这是谢家天下。” 许莼又看了眼方子静,却想起了九哥说过的无君论……天下非为一家一姓之天下……,九哥为天子,可从来没觉得这是谢家之天下,反而时时想着国计民生,以天下为己任,躬行俭德,不尚奢华,还是跟自己在一起后,才有了些人气,但也从未贪图过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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