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岚原先要说的话卡在了喉间,他下意识地护住腹部,将那些旁敲侧击的话都咽了下去。 他不能,至少不该在这种时候,跟祁晓提及孩子的事。 祁晓未曾注意到司岚的异常,又或者说,司岚人就在他身边安稳地待着,他便不想去思虑其他。 二人就这般静默无言半日,直至祁晓文书批复完成,直至结界外传来紫衿恭敬的声音。 “君上,紫衿有事相商。” 一旦涉及西境的政事,祁晓便不会当着司岚的面谈论,这点司岚很清楚。 祁晓去了议事殿。 紫衿近日也没什么可忙的,唯一的重心都放在了祁晓纳侧妃的婚事上,要向祁晓汇报的自然也是这件事。 “君上这婚期定得匆忙,可想好了?” 紫衿话说得委婉,其实不止是匆忙那么简单,祁晓随口一道亲令,便将他与徐芷萋的婚期定在了七日后。 七日,便是连大婚行礼的事宜准备皆有难度。 “何意?”祁晓挑眉。 紫衿有分寸,祁晓定下的事,她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既然如此谨慎,许是发现了什么。 紫衿摇了摇头,“我并非质疑君上的亲令,只不过,君上的亲令颁布不足一日,西境各处便出现了些谣言。” “说是……”紫衿看着祁晓无动于衷的神色,继续道:“说是君上与徐姑娘早已定情,此次成婚是水到渠成。” 神界之中对西境王虽有编排,但到底不曾闹到西境王的眼皮底下,如今这谣言竟是西境之内都传遍了,实在是蹊跷得很。 “谣言的源头呢?”祁晓问。 紫衿如实道:“徐家。” “谣言是从边境传入,通过军士与仙侍口口相传,在西境之中不过半日,便已席卷。” “看来这徐芷萋,很是心急。”祁晓不明意味地笑了一声。 能让谣言在半日之内传遍西境,说明徐家在这件事上下了很大的功夫。 徐芷萋要借助祁晓的恩宠,将自己的兄长推上家主之位,但祁晓这般冷情之人定然不会主动示好,那么只有她自己出手。 谣言么,有时传得多了,也会成真的。 “从谣言一事看来,这徐姑娘颇有心机,君上如此匆忙将她纳为侧妃,只怕日后家宅难宁。” 紫衿说到底还是担忧司岚和祁晓的关系,娶了这么一个女子,以后司岚要如何接受? 祁晓却道:“从她面见本王开始,本王便知道她的心思。能只身前来,她又怎会是俗人?” “不过……”祁晓眉眼稍冷,“一个棋子而已,心思深重与否,有何干系?” “棋子?”紫衿愣了愣,随后她似是想通了什么,恍然大悟。 边境并不是只有徐家维系,但徐家维系的地方,不仅通北境,还靠近蛇首封印之地,这种地方若是处理不好,很可能会成为边境最薄弱之处。 和平之时一切好说,但如若战时,边境薄弱,敌方便会优先从此处突破。 若要彻底解决边境薄弱的问题,将边境维系的徐家掌握在君王手中是最好的办法。 从前祁晓不动世家,是因为素来如此,他便不再更改西境制度,但如今……是徐芷萋自己送上门来的。 徐芷萋给了祁晓一个最正当的理由,名正言顺地掌握徐家。 总归是二人之间的情感纠葛,其余世家大抵不会因为徐家的遭遇而唇亡齿寒。 “所以君上的意思是,这谣言便先放着,随其发展?” “嗯。”祁晓侧了视线,“无需出手。” 甚至于,这谣言还可以愈传愈烈,最好能以假乱真。 “可是君上,任由谣言发展下去,总有一日会传到司岚殿下耳中,您不打算提前告诉他您的想法吗?” “西境的政事,他无需知晓。”祁晓淡淡道。 紫衿神情之上一丝诧异,“君上觉得,这只是政事?” 紫衿实是忍不住相劝,“我虽是局外人,但司岚殿下对君上您的心意,只怕不仅是我,整个西境都清楚。可这么多年来,您除了将人带在身边,从未给过他名分。” 这些年西境是如何议论司岚的,紫衿都知晓,多是些不入耳的话,说什么司岚下作,使尽浑身解数也不得君王青眼,身份卑微便连手段也龌龊。 诸如此类的话,紫衿都听腻了,更别说身处其中的司岚。 紫衿不信这些话一句都不曾传到祁晓耳中,可祁晓从未制止过流言的传播。 哪怕是这样,司岚仍是选择陪在祁晓身边。 紫衿不由得对司岚多了一丝怜悯。 “如今只是一个徐家,您便松口娶了徐芷萋,还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婚。我若是司岚殿下,听闻此事,只会气愤、憎怨,甚至会负气离开,可是君上……竟只觉得这是政事吗?” “他不是你。”祁晓的眸子越发冷漠,像是在阐述事实,“他不会离开的。” 面对祁晓如此冷静的态度,紫衿最初的不解过后,便好似明白了什么,她稍稍瞪大了双眼。 她试探地问道:“君上,可还记得司岚殿下陪在您身边多少年吗?” 祁晓冷冷地望过来,半晌无言。 他不记得了。 便连这种事都记不清,紫衿的语气几乎是肯定了,“所以……司岚殿下在您心中,和徐芷萋是一样的。” “您只把他,当作棋子。” - 神界无四季,但有昼夜之分。 不过凌云间比较特殊,常年处于白昼之中,据说是因了祁晓的灵力属性,不耐夜色,故而凌云间借了天际的一抹日光,使其永生白昼。 司岚初来凌云间时还不太习惯,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再不习惯也该习惯了。 于是乎,即便现下凌云间日光晃眼,他也能在这日光下睡得安稳。 他近日实是太累了,腹中的孩子耗去了他许多精力,总是会觉得困倦。 但这般安稳的时刻到底短暂,虚空之中浮来一纸透明的信笺,灵力的波动使得司岚不得不醒转。 日光倾沐而下的青年显得有些佛性,一双眸子困倦地半睁,多情眼成了迷离眼,平添一抹恼人的风情。 青年疲乏地靠着床榻,伸出手取下了信笺。 白皙的指尖夹在那信笺之间,里头传来殷婼平稳的声音。 “尊上,我遍阅魔界典籍,终在典籍中查到了维系生来灵体之力的方法,只是此法风险极大,需得解开尊上体内的封印。若是……西境王薄情,尊上无路可走,那便唯有此法,兴许能保住尊上腹中的孩子。” 信笺背面书写了解开封印需要的材料。 其实也不难,司岚体内的封印既是司逸所下,那么只需司岚亲自取得司逸的一缕灵力,魔界便有办法解开司岚的封印。 只不过……无路可走么? 司岚挥散信笺,他与祁晓真的会走到那一步么? 司岚不由自主地抚上腹部,如今这孩子还小,若有祁晓的灵力灌溉定然能平安出世。 只要祁晓愿意。 罢了,司岚叹了口气,待祁晓议事回来,他再与祁晓提及孩子的事吧,总归这也是祁晓的血脉,祁晓应当不会那么无情。 “听说了么?君上和徐家幼女……” 凌云间外的窃窃私语引起了司岚的注意。 原本那些议论之言是不能传入凌云间的,凌云间内有结界,会隔去外界所有的言论,除非以灵力传音。 但这些议论之声既然能传进凌云间内,想必是刻意。 司岚凝了神,细细听着。 只见那些仙侍继续说道:“你们还记得五百年前吗?就是君上亲自去边境巡查那一次。” “听闻那个时候,君上便对徐家女一见钟情,当时好些徐家军士瞧见了,都说君上看徐家女的眼神很不一般。” “想想我们君上如此冷情的一个人,可曾哄过谁?那徐家女就是君上哄的第一人。” “是啊,我还听说,只是碍于世家,所以君上迟迟没有跟徐家女定亲,但两人早就私定终身了!” “还有这事?” “有的有的,不然君上为何下令……” 司岚听不下去了。 西境之内,竟然有人敢公然编排西境王? 况且这是何处传来的谣言,愈发离谱了。 司岚只觉嘈杂,起身行至结界,刚准备让那些仙侍闭嘴,便见得不远处有人缓缓而来。 那人步态轻盈,面容温婉,一举一动皆从规矩,再加上她一身绾色,波澜不惊,任谁初见她,都会觉得这是一位大家闺秀,贤德守礼之人。 她一路而来,守在凌云间外的仙侍极有眼色地低下头,给她让出一条道路。 于是那抹绾色在司岚面前站定。 徐芷萋眉眼微弯,盈盈细腰稍低,朝司岚行了一礼,挑出一抹得体的笑意,“敢问,西境王尊驾可在?” 司岚心下不知为何有些不安。 他侧着视线,只觉此时的日光很是刺眼,“你找他做什么?” 补充一下四境排名哈,从第一至第四分别是:北境、西境、东境、南境
第10章 字字诛心 徐芷萋闻言,先是顿了顿,“这位,是司岚殿下吧?” 而后她笑意不变,很是大度地道:“芷萋早就听闻,司岚殿下与君上情谊深厚,今日一见果然是真的,司岚殿下竟连凌云间都进得。” 司岚被那话刺了一下,什么情谊深厚,听着令人不悦,“我问的是,你找他做什么?” “是这样的。”徐芷萋似是才听明白司岚的问题,略显羞怯地低了视线,道:“芷萋与君上已然定亲,不日后便会搬来与君上同住,所以芷萋想来见见君上。” “定亲?”司岚不可置信地退了一步。 不可能的!他从未听祁晓提起过。 再者说,祁晓怎会娶妻? 这不可能! 眼见着司岚的脸色愈发苍白,徐芷萋担忧地望了一眼,忙道:“司岚殿下无需将此事放在心上,若是殿下难过,我可以替殿下向君上求一道亲令。芷萋不介意与殿下共侍君上。” 荒唐!司岚皱着眉,躲开徐芷萋将要上前搀扶的手,转而施术去了议事殿。 他不信祁晓会做出如此决定,他要找祁晓问个清楚! “不过一个卑贱出身的殿下,姑娘何需为他着想。”待司岚走后,徐芷萋身边的侍女不平地道。 听徐芷萋那话,竟是希望祁晓将司岚也纳为侧妃不成? “他好歹,也住在凌云间许多年。”徐芷萋轻轻笑了一声,话说得委婉,却让听的人品出了那么一丝鄙夷的意味。 “既然他走了,我们也走吧。” - 议事殿内久久无言。 祁晓并未有下文,但也并未否定紫衿的猜想。 紫衿一时只觉心情无比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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