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北境,就连其余各境中人,对司岚也是嘲讽与欺辱。 那年的司岚堪堪五百岁,恰逢北境举办宴会,各境王族幼子与各境之主均赴宴。 参与宴会之时倒是风平浪静,但宴会结束之后,便立刻有几个与司岚同岁的人围了过来。 带头的是东境王幼子,何惑。 何惑美名其曰与司岚私下交谈,却是一言不合,便领人押着司岚,丢进了北境的万年寒冰之下。 司岚那时灵力极弱,五百年的修为抵不过对方十年的修为,根本就无从抵抗,只得眼睁睁看着何惑以结界封住了万年寒冰的入口。 “堂堂一个司家嫡子,灵力竟然这么弱?看来外界的传言都是真的,你果然不值一提!”何惑笑得放肆。 “什么时候你自己有能力爬上来了?便滚回去向北境王告我的状吧!” 何惑言语自大,丝毫不将司岚放在眼里,毕竟,一个出身卑微,连亲生父亲都不肯护佑的司岚,在何惑眼中便如同蝼蚁,可以随意践踏。 司岚那时还不懂人心险恶,他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一个个都要针对他,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被北境乃至所有人看不起。 司岚躺在万年寒冰之下,寒气侵蚀了他的躯体,吞没了他的灵力,逐渐地,他便不觉得冷,已然麻木了。 他回想了这些年受过的种种屈辱,他也并不是没有反抗过,只是那些微不足道的反抗,便好似今日他破不开寒冰之上的结界一般——都是无用的。 或许……这样屈辱地活着,都不如死了来得痛快。 反正,即便是他死了,也不会换来任何人的怜悯,更甚者,就连他的亲生父亲,也不见得能记起他吧? 司岚望着寒冰之上的结界,安静而顺从地闭上了双眼。 忽然,四周的静谧被谁打破了,有人踏过白雪皑皑,沉稳的脚步顿在结界边缘。 司岚睁开眼,映入一双极为好看的眸子。 那人周身的气息都是冷的,但脸却生得引人贪恋,那张脸司岚用尽了毕生所学,竟也难绘绝色一分。 西境王,是神界公认的美人。 不知为何,见到那人的第一眼,司岚便觉得那人没有敌意。 他是来救自己的,会像史书记载的盖世英雄一样,带自己脱离这般困苦的处境。 而那人也的确这么做了,他粉碎了寒冰之上的结界,牙色衣角落在司岚身侧。 他躬身,向司岚伸出手,“站得起来吗?” 温柔且坚定的模样,与其他人的鄙夷嘲弄都不相同,司岚几乎在一瞬间落下泪来。 他从未感受过如此和善的对待。 他颤抖着伸出去的手亦是被握住,那人清浅一笑,自报家门:“西境王,祁晓。” “祁晓……”司岚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脑海中过了千百遍。 祁晓却已经抱起了他,嗓音温柔,道:“还记得是谁将你困住的吗?” 司岚下意识答了一个名字,回答之后才觉得不妥,不安地捏住祁晓衣袖一角,“你……要去做什么?” 少年人的声音嘶哑,说话还不甚流畅,那是寒气侵蚀过重的缘故。 祁晓没有回答他,而是带着他去了北境出口,拦住了即将离去的何惑,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抬手狠狠给了何惑一巴掌。 那一巴掌带了一丝灵力,祁晓这数千年的修为哪是何惑能抵挡的,立时便见了血光。 何惑脸上横亘一道长长的血痕,延伸至脖颈之下。 鲜血淋漓。 何惑眼底骤然怨毒,却只见得面前的西境王神情冰寒,话如剑锋上淌过,“谋害北境王族,这是你罪有应得。” 司岚见识了一场利落的惩治,他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便已被祁晓蒙住双眼,转身离去,再见不了一丝血光。 他试图拉下祁晓的衣袖,语气嗫嚅,“西……” 他想唤尊称来着,毕竟西境王跟他的父亲同样地身处高位。 祁晓却将他拥紧了些,言语之间隐着一抹笑意,“叫哥哥。” 少年人的悸动总是难以抹去,以至于到了如今,司岚还能回忆起自己那时小心翼翼捏紧祁晓的衣袖,第一次唤祁晓哥哥时的心境。 “兄长。” 回忆被恰如其分地打断,这厢仍在争执不休。 “可愿随我回北境?” 司岚看了看两人,最终还是选择了司幽,他点了点头,“我……” 话未说完,司岚感应到了一丝与众不同的气息,像是刻意为之,乍然隐入自己脑海之中。 司岚皱了皱眉,凝了神识探去。 那气息的方向是来自最左侧浮台,正是魔尊所处之位。 隔着梵文镌刻的银色面具,魔尊眼微抬,扯出一分意味不明的笑。 司岚收回了神识,刹那间神识中魔尊的面容褪去,好似一场水月镜花。 司幽以为司岚是在犹豫,又道:“兄长不必为琐事烦忧,若是不适,我们提前离席亦无不可。” 北境在宴席上的位置太过扎眼,原本三人的动作便已惹来了一些关注,司岚不欲再僵持下去,索性拒绝了,“无妨,你不该为了我缺席,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休息片刻便好。” “兄长……” 司幽的话被祁晓打断,祁晓有意地拥紧了司岚,佯装深情,“那本王,让紫衿送你回凌云间……” 话音未落,祁晓瞧见司幽眼底的不善。 上位者凌厉的气势迎面而来,司幽无声地对祁晓做着口型:“别装了。” 一句话,仿佛要抹去祁晓的粉饰太平。 司幽,猜到了他的算计。 只可惜那时的司岚正因痛楚低下了头,恰巧错过了这一幕。 而将一切看在眼中的祁晓……不知为何,他心中竟莫名地生出一丝烦躁。 但这本不该是属于他的情绪。 他忽然想,他改变主意了。 做戏总要做全套。 在数道投向浮台的目光中,祁晓径直将司岚拦腰抱起,低声道:“本王亲自送。” 最后离开莳池前,司岚只瞧见司幽怒不可遏的眼神,还有周遭因灵力展开而迷离的景象。 他被迫贴近祁晓的胸膛,听着那人八风不动的心跳声,一时竟不知作何感想。 祁晓极少如此逾矩。 二人一路无言。 沉默延续至凌云间,约莫过了一刻钟,祁晓像是想起了什么,后知后觉地询问:“何处不适?” 几乎是同时,司岚问道:“你何时归席?” 又是一瞬的沉默,祁晓皱了皱眉。 司岚自认还算了解祁晓的脾性,这人绝不会率先低头,于是司岚只得开口解释,“我的意思是,此次宴会是西境主办,你若是离席太久,魔尊那处,抑或是其余各境,是否会觉得你怠慢?” 听到司岚的话,祁晓的神情舒缓了许多,他试探地将掌心覆上司岚腹部,调动了体内的灵力。 因白堕而产生的痛楚被这灵力安抚,司岚苍白的面色消了大半。 但这痛楚还未褪尽,司岚便听得祁晓毫无犹疑地道:“不必忧心,你比他们重要。” 只这一句,司岚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揪住,他快要喘不上气来。 这原本是他从前最渴望与祁晓相处的场景,若是这场景再早一些,他定然很是欣喜,可到了如今,他已然看不明白了。 他看不懂祁晓了。 他很想问一问祁晓,既然心中装不下任何人,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撩拨于他?
第4章 之子于归 陪伴是会消磨一个人的耐心的。 但陪伴这件事,司岚做了整整两千年。 最初的时候,少年的爱懵懂,司岚只想着,祁晓救了他,他没有什么能给祁晓的,便将自己拥有的全部都奉上。 而那时,司岚拥有的只是时间。 于是,司岚将自己全部的时间都给了祁晓,自那日被祁晓救下后,他便跟着祁晓去了西境。 司岚不知自己该怎样报恩,所以他便揽下了凌云间内的所有杂事,仙侍做什么,他也做什么,纵然那些仙侍看轻他,背地里不知嘲讽多少次,可他甘之如饴。 直到某一日,祁晓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顶,跟他道:“不必。” 不仅是不必做那些杂事,司岚其实什么也不用做,因为祁晓不需要。 再后来,祁晓将司岚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司岚修为。 那段时日,是司岚最快意的时日。 少年的爱慕升腾,司岚几乎每一日,都想要告诉祁晓,他喜欢他。 可是司岚也清楚,那时的自己不过是一个空有称谓的殿下,对于高高在上的西境王来说,他当真是不值一提。 但或许是祁晓对司岚的纵容,司岚总是会忍不住想,若是祁晓也喜欢自己呢?哪怕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 就为了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司岚在千年行大礼之时,毅然决然地向祁晓表明自己的心意。 他将子归环佩赠予了祁晓。 子归,寓意之子于归,这是由上古姻缘石缔结的玉佩。 将此玉佩赠予心仪之人,以心换心,则定天赐姻缘。 司岚捧出了一颗真心,愿以这颗真心换得祁晓半分怜悯。 可祁晓回避了。 祁晓亲手碾碎了这颗心。 一开始,司岚还骗自己,他为祁晓第一次的回避找好了借口,不就是子归环佩么?兴许祁晓根本没见过,也没听过。 一次回避代表不了什么,司岚有数千年的时间消耗,他可以尝试第二次,第三次…… 但直到如今……司岚望着面前的祁晓,忽然之间便红了眼眶。 “还疼么?”祁晓未曾抬眼看他。 那语气之中的关切恍惚间让司岚产生了错觉,他先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希冀又无端升腾了起来。 祁晓今日对他这般好,是不是代表着他也可以期待什么…… 司岚难得放肆地握住了祁晓的指尖,语气近乎哀求了,“你对我,有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动心? 话未说完,面前的人抬眼,素来冷漠的眸子里映出了司岚含泪的模样。 可怜兮兮的,刺得那双冷漠的眸子一瞬便避开了去。 祁晓果断抽回了指尖。 此前在宴席之上的烦躁感不降反增,祁晓转过身,只道:“你好生休息,不必归席了。” 片刻之后,司岚看着空空荡荡的凌云间,苦笑着闭上了双眼。 看吧,又是这样,每一次的希冀,每一次的鼓足勇气,最后都会以这种结局收场。 指尖的温度早已彻骨寒凉,司岚攥紧了床榻边缘的雕花。 无由来的,他觉得有些恶心。 有什么透过凌云间的结界而来,在司岚脑海中展开一幅画面,是在西境的某处。 该来的始终躲不掉,司岚睁开双眼,驱散了脑海中的画面,随后离开了凌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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