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那太监是低声俯下身在伯颜耳边告知汗今夜的恩宠的,伯颜还是觉得整个宴会厅里的所有目光都在注视着自己,那些带着淫萎的浪荡言辞,通过空气的微微震动,传递到了大厅里每一个人的耳孔中,所有人都知道了。伯颜似乎已经看见身边那个频频给自己斟酒的穆斯林贵官脸上已经露出了轻蔑鄙薄的笑意,笑他今晚要得到的那些不可对外言说的“宠爱”。 伯颜想要故作镇定,但是他不能。他拿起那块已经污了的帕子,把它狠狠的攥在自己的手心里。他想把这帕子扔在地毯上用靴子底儿狠狠的踩它、捻烂了它,但是他没有那份胆量。因为他懂得,现在不仅是他自己的命,还包括了整个使团所有人的命,甚至是两个刚刚和好的汗国的和平,都在他的一念之间决定存废。 他必须顺从。再说,他本就是这个黄金家族的奴婢,他的身体是他们的财产,他又有何理由不接受眼前的这一切呢?奴婢的身体,就是给主人准备的,这些事,也都是他从六岁起就习惯了的。把自己给俺巴海和阿鲁浑,和把自己给阿鲁忽,又有何不同? 根本没有任何的不同。 伯颜转脸,看向那位隔着一片灯光与烛光,坐在自己威严王座上的察合台的后裔。那位王爷有着一张和萨尔特人混血的脸,那一定是他父亲妻妾中一个卑微的女人,她生活在由波斯式井渠灌溉的沙漠绿洲中,在某次惯常的劫掠行动中, 被当做战利品送进了他父亲的宫廷里。然后她生下一个白皙而美目的男孩,现在这个男孩占有了他父亲的宝座。 晚间,伯颜经过玫瑰园圃走向汗的内室。在前面引路的阉人手中握着火把。伯颜可以看见汗王的玫瑰园里开败了的玫瑰,那些凋零的花瓣如被火烧焦一般无力的下垂,只留一丝细柄孤零零的挂在花朵的萼片上,如同哭泣的少女。天上的星光,懒懒的洒下来,在花园里两个一前一后走着的人身上,打落一层薄薄的银色。 伯颜在察合台汗的寝室外,整理好自己的衣袍,他的纳什失袍服一丝褶皱也没有。他的耳垂上还带着自己开始学射箭时,钦察老师给他穿耳眼带上的那副下面垂着珠饰的耳环。他细软的发辫上涂抹了香油,下面垂落色丝。他确知自己是美的,他的仪表全无瑕疵,然后他上前,推开了那扇隔着他与汗的镂刻着细密花纹的木格栏门。拿火把的引路者悄然退走,他很知趣的适时消失了,伯颜脱去鞋子的赤裸的脚,踩在厚实柔软的羊毛地毯上,悄无声息。他能闻见房间里波斯进口的“阿芙蓉”膏燃烧的香气,他从小就在俺巴海和阿鲁浑的宫廷里闻惯了这种味道。 房间里没有灯烛,但是却能看见从窗棂外透过来的银色月光。阿鲁忽披着一身碎银,翘起一只脚随意的懒坐在床榻边缘。 然后他上来,狠狠的吻了他。 伯颜感觉阿鲁忽似乎是想要把他撕碎一样,他扯开他的衣服,把手伸进他两腿之间,他炙热的手掌握住他的私密处并揉搓那里。伯颜喘息着,感觉自己要倒在汗的怀里。他们两个一起重重的跌落在那张宽大柔软的床上,两具肉体纠缠着翻滚在一处,汗水从结实的肌肉上滚落,弄湿了身下的床铺。 在阿鲁忽的御榻上方,是一面精工制造的威尼斯式玻璃镜子,整个镜面里没有一丝拼接的痕迹。天知道他是花了多少钱才从法兰克商人的手里买到了这面宝物的。买这面镜子所花掉的黄金估计要让忽必烈合汗也嫉妒的发疯。 伯颜从这面完美的镜子里清晰的看到自己和汗是如何在床上干这肮脏的丑事的。他想别过脸去不看自己不堪的丑态,但是却被汗一把掐住面颊,要他正视那面镜子里映出的一切,每一个细节,汗都要他看个清楚。他要让他认识自己是多么的丑陋和下流,在一个和他性别一样的人身下他是如何丑态百出的。 “我要让忽必烈一辈子用我用剩下的东西!”察合台汗王狂妄嘶哑的笑着。“既然他不介意用俺巴海和阿鲁浑用剩的东西,想必也不介意用我的。” 他们反复的交媾,伯颜觉得身体里全是汗滚烫的精液。他用自己的精液浇灌他,然后再带着得胜的快意把这个在他的床上被使用过的男人交到忽必烈的手上。这让被迫和忽必烈修和的阿鲁忽,可以有一丝找回了便宜的快慰。 为了修和,他已经忍着恶心娶了自己的堂嫂兀鲁忽乃哈敦。那是一个肥胖丑陋的女人。他之所以觉得恶心就是因为她实在是太丑,而不是因为那是他的堂嫂。婚礼以后他就把她扔在了没有人照看的一处堡垒要塞里。然后他开始疯狂的涉猎美色,不管男的女的他都要。如同一头发情的雄狮。 当床上的两个男人最终都精疲力尽的互相搂抱着睡过去之后,伯颜在梦里梦见了自己的被处刑。在梦里,他赤裸着双足,身上只有一件遮体的破衣,脖项上拴着麻绳,被人如同牵牲口一般的带至一座广场,然后他们扒了他的衣服,把他置于一个挖好的土坑里并往里面填土,直到土埋到他的腰部。在让他动弹不得以后,一个威严的白须法官宣布了他的罪行,依他所行的丑事,他必须被乱石砸死。 这时一个男孩上前捡起一块边角锋利的石头,伯颜在惊讶中看到这个孩子长着他童年时代的脸。男孩把石块狠狠的向着他丢过去,他鲜血淋漓,惨叫着乞求饶恕。但是没有用,所有人都拒绝宽恕他这个索多玛的子民。更多的人搬起更大更重石头向着他砸过去,他体无完肤,眼睛里一片血色,他感觉自己的头无力的垂了下来,然而上主不接受他有罪的灵魂,他太脏了,只有地狱才能容纳他,大地张开了巨口,地下岩浆沸腾着,他的灵魂落了下去,被一片极致的黑暗吞噬了。 凌晨清凉的微光回荡在寂静的卧室里,伯颜在恐惧中惊醒,看着趴在自己身体上心满意足后熟睡着的察合台汗阿鲁忽。汗依旧是那么的霸道,在睡了以后一条腿还蛮横的插在伯颜的双腿之间。伯颜不敢擅动,怕弄醒了汗,他只那么静静的抱着汗在自己的怀里,默默等待天亮。 在离开之前,汗送了一对金耳坠子给这个陪伴了他一整个夜晚的伊尔汗使团的怯薛长。那对坠子上嵌着印度的鸽血红宝石,黄金打底,周围镶嵌一圈碎钻,稍微动动就光芒四射。汗一边说着,只有你才配得上这对坠子,一边帮伯颜取下旧耳环为他戴上新的。那对承载了伯颜整个童年和少年记忆的旧银耳环,被汗小心的包在了那块染了葡萄酒色的素白珍珠绣花手帕里,然后汗的手伸进伯颜的衣襟里,把那帕子包塞在他的心口处,贴着心脏的地方放置。 伯颜问及合汗对失势者阿里不哥究竟是和处置,阿鲁忽只默然不答,伯颜便不再问,他知道在这沉默里包含着什么秘密。 在驼队出城时,正好经过穆斯林区的大清真寺广场,伯颜确实看到了残存的一滩血迹,那是那两个犯了鸡奸罪行的年轻人被行刑的痕迹。血迹已经很淡了,混着地上的尘土,周围人有的在叫卖生意,有的在哭泣,有的在笑,孩子和蒙着盖头的女人走来走去,一条狗跑在那滩已经混了土的淡淡的血迹边嗅了嗅然后又跑走了。 一切都是如此的平常。
第27章 七眠子 伯颜所带领的使团驼队在一个微凉的清晨告别了阿鲁忽的汗庭,带着昨夜仍然微醺的宿醉,他们启程了。一方香帕揣在伯颜的衣襟里,紧贴着心脏处,那方绢帕上还留有阿鲁忽汗身体的气味。 然而阿鲁忽汗的慷慨不仅于此。在一番盛宴款待和是夜的欢好赠帕之后,还特地拨调了数名勇悍的突厥护卫一起陪同伯颜等人同行。这些察合台汗派遣的护卫将把使团成员们安全的护送至察合台领地与大蒙古合汗的领地交界处,然后才返回汗庭复命。 沿着干涸而寸草不生的峡谷行走,山体变换出火焰般奇幻诡异的颜色。时至正午,太阳如燃烧的烈火般烤灼着人、马与骆驼。他们静默无言的行走,每当抵达一处水井,伯颜总是让牲口先饮水,待所有的驼马都饮过水之后,使团与随行护卫才被允许饮水。而伯颜自己,则每次都是最后一个取水饮用。他作为伊尔汗特派的怯薛领队,虽然不掌握使团的教务,但一切除宗教之外的世俗规矩,都在他的掌握之下。 在进入克孜勒塔格山地后,一路上圣迹甚多。特别是在一条名叫吐峪沟的干燥险要的地峡内,竟悄然的隐藏着三个伟大的圣迹。 吐峪沟,地名,维吾尔语意为“绝路、不通”。 火焰山有五大沟壑:树柏沟、连木沁沟、吐峪沟、木头沟、桃儿沟,其中吐峪沟是火焰山最长最宽的一条山沟。吐峪沟的维吾尔语发音意即从南边的吐峪沟村到北边的苏贝希村是没有路的。当地维吾尔人称火焰山为“克孜勒塔格”,意为“红山”,虽然此山外表寸草不生,但是山体深处有些沟谷长年流水,植物茂盛,生机勃勃,吐峪沟就是这样一处地方。唐代,吐峪沟被称作“丁谷口”,据敦煌遗书《西州图经》中对丁谷口所建的丁谷佛寺有记载云:“佛院重重、雁塔林立、高梁横跨、绿荫纷纷、香火缭绕、梵呗齐鸣”。入元之后,佛寺早已废弃,取而代之的是安拉的正教,当地维吾尔人始称该地做“吐峪沟”。 伯颜等人所路过的吐峪沟霍加木麻扎,是旅人进入南谷口见到的第一个圣迹,维吾尔人把伊斯兰圣贤的陵墓叫做“麻扎”,源自阿拉伯语对陵墓的称呼。这处圣迹属于穆斯林。当地维吾尔人称它为“艾斯哈布.凯海夫”,这一词源却是波斯语,意为“圣人埋体之地”。传说此乃穆斯林宣教者最早来维吾尔土人当中传教所留之圣迹,伊斯兰草创的第一个世纪里,有圣贤叶木乃哈等三人历尽艰辛终于东行来到吐峪沟。他们在一当地牧羊人的帮助下长住此地传道布教,伊斯兰在吐峪沟开始盛行。后来,叶木乃哈等三人和第一个信仰伊斯兰的当地土人即那个牧羊人去世后,都被葬于此麻扎,即现在的艾斯哈布.凯海夫麻扎。 伯颜等等在麻扎外,一众穆斯林入进朝觐。在朝觐过艾斯哈布.凯海夫麻扎以后,他们所路过的第二处圣迹是“七人一狗洞”,这个圣迹同时属于同源异支的三大有经人教派。其典故出自在西亚被称为“洞中人”的“七眠子”。七人一狗圣迹所在处就在火焰山最高峰脚下,藏在山体的褶皱之间。离开霍加木麻扎所去不远处,圣洞就隐藏在山体一重又一重的险峻沟壑当中。 众人在圣洞前以土代水做了土净后,便安顺序鱼贯着步入洞中。向着为信仰而流亡的七位贤哲致敬叩拜。 拜过之后,伯颜对跟着自己一起前来“七人一狗洞”的突厥护卫阿尔斯兰讲起了自己所听说过的关于“七人一狗”的三种传说: 其中最早的一种源自犹太人,传说统治了叙利亚的塞流古王朝国王安条克四世,对犹迪亚的犹太人实施大迫害。于是不肯背教的七个拉比不得不逃出了犹迪亚,去往安纳托利亚避难。在半路上有一条狗加入了这支流亡的小队。当他们走的又饥又累时,发现一处山洞。于是决定进去歇脚,那狗也跟着进了洞。但是他们入洞以后因为太累而睡了过去。造物主为了保护这些因为坚守信仰而流亡的人,把洞口对人类遮蔽了,然后使洞内的时间变为静止不动。于是,这七人一狗一睡就是千年。当千年后他们醒来了并战战兢兢的走出了山洞的时候,发现全世界都已经皈依了造物主的宗教。而按这第一种传说,圣洞的位置应该就地处圣城耶路撒冷城的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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