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名家人在宫选的第一日,都不约而同地悬着一颗心,生怕自家的小少爷,走着进去,得躺着出来。 长喜天不亮就向客栈借了厨房,为久安张罗出了一桌子的好菜,全是久安爱吃的海味和卤味,一顿本该清清淡淡的早饭,让他捣腾出了一场长门宴。久安对于吃,那是通通来者不拒,凭借他的无底胃口,将桌上的大鱼大肉料理得干干净净。 及至他上马的时候,还摸着肚子,一连打了好几个饱嗝,砸吧着嘴,他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嘴唇,叹了一句: “许久没这么吃了。” 长青听了这句话,连忙将两个袋子塞到了久安手里,道:“小少爷,这是从扬州带来的干果,人家打的时候,您一边儿吃着解闷吧。” 另一个叫长远的家人也连忙点头,道:“小少爷,可千万不敢往前凑啊,一边吃着看着就行了!” 久安握紧了那两袋干果,勾着嘴角说:“这个好!” 久安刚说完那个“好”字,手里的两只袋子就被一只手给夺了去。 久安将眉头一皱,朝马下的林壁堂摆出了一张依依不舍的面容,“壁堂,别呀。” 林壁堂干脆地说道:“你还吃呐,再吃就走不动道儿了,御前竞武是盛事,五年就一回,上有烨宗亲临,下有百官监察。”他皱眉冲久安抖了抖手里的袋子,“你好意思在那种时候,吃这玩意儿?!” 久安听了这话,立刻就收了心,也不要吃的了,乖乖地点了点头。 林壁堂见他如此听话,便柔和了神色,玉色的脸庞写满宠溺,“等你回来,我这儿都给你预备着,你想吃什么没有?” 久安闻言,既开怀又腼腆地低头笑了笑。 林壁堂走近马前,不着痕迹地抓住了久安的手,久安也立时攥紧了林壁堂,眼光炯炯地看着他。 “五日后,奉旨的商办也妥当了,我需得进宫面圣,谢恩领赏。那时……”林壁堂放低了声音,目不转睛地盯着久安,“我想法子,来看看你。” 久安连连点头,心里只有欢喜。 “虽说此番进宫,不图你挣揣什么名目,可是也别太出丑了。好歹用箭射个序令再回来,也算不虚此行,以后吹牛,也好有个凭证。” 御前竞武第一遭就有“弓射取序”一关,以此来定下武者后续比试的顺序。久安暗下决心地说道:“好!我……”他灵机一动,“我射个‘七’,回来送给你。” 林壁堂双眸光华一闪,优美地抿起嘴角,看着久安,不言语了。 良久良久,林壁堂最后紧了紧自己的手,接着果断地抽了回来,朗声道:“我没话了,你去吧,别耽搁时候。” 久安有些失落地撇了撇嘴,狠了狠心,他不甘愿地抖了抖缰绳,可目光还望着林壁堂。 马蹄几经起落,终是迅疾了起来。 久安一边驾马,一边还不住地回头。 宫选如今对久安来说,已是天边浮云,胜败皆无所谓。反正他有了林壁堂,是可以什么都不要的。 可无奈,不论输赢,他都得一个月之后才能出宫,才能和壁堂双双携手回扬州,才能相依相伴一辈子。 久安在马上叹息着,一个月……可太长了。 带着满怀按捺不住的念想,久安在一条通往朱雀门的大道上,下了马。对着长喜吩咐了几句之后,便昂首挺胸地朝朱雀门走去了。 久安原本以为,自己天不亮便起身,已是来得足够早,更何况,眼下这个时辰,朱雀门还尚未开启。却不想,隔着不远的朱雀门前,竟已聚集了不少与自己一式着装的武者。 久安心下一惊,发现原来这场竞武还真是谁都不敢怠慢,这样想着,他连忙加快了脚步,一路飞奔了过去。 待久安一走近,还未先欣赏朱雀门的雄伟,就先被门口聚集的五六位武者的高个子吓了一跳。他们一个个人高马大,看着都不像是十几岁的少年人该有的。 久安有些纳闷地皱起眉头,心想自己也算高挑,可到了这儿怎么就成了矮子了呢?看来容师父的话也不无道理,自己和真正武家出身的人相比,别的先不说,光身形就逊色了。 那边五六个人眼尖地也发现了这边的久安,便用余光扫了过来,其中一个面相饱满庄严的忍不住笑了笑,冲久安喊道: “小孩儿,你哪儿来的?”
第24章 口若悬河 久安一惊,没想到他会同自己说话,微微一愣过后,鼓起勇气地迈出了步子,慢慢地走近他们,站定后,彬彬有礼地说道:“我从扬州来。” 另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不住地用眼光打量着久安,思索着说道:“扬州?……咱们今年,有扬州的?” 久安有些尴尬地移开了目光,有些不知所措。 那个笑微微的少年又问他:“你叫什么?” 久安放低了声音,再次言简意赅地回答:“我叫连久安。” 可此话一出,除了刚才那两个同他言语的少年瞪大了眼睛,连同一道原本不屑与久安说话的余下少年,也都定睛看了过来。 久安被他们齐刷刷的目光吓了一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笑微微的少年收了笑脸,严肃地问道:“连久安?被袁家保举进宫选的……连久安?” 久安听了这话,立刻就明白了几分。估摸自己因为“保举”一事,在竞武圈子里,该是被议论私话过的。 他有些羞愧地垂下了眼睛,心里发怯地点了点头。 笑微微的少年与自己的同伴换了换眼神,神色明显拘谨了一些,“哦,原来如此,我等都听说过小兄弟的名姓了。” 因为袁家,久安忽地就从“小孩儿”荣升了“小兄弟”。 “小兄弟看着年纪轻,却不想有让袁家刮目相看的本领,真是不简单。”那少年接着说。 只是他的话刚说完,离久安最远的一个容长脸的少年便轻哼了一声,道:“唐子敬你是个实心眼,想来是不曾风闻过这位小兄弟的逸事。这‘保举’一事,可说来话长。” 那叫唐子敬的少年回望了一眼身后,道:“齐青,这话怎么讲?” 那齐青细眉细眼,连同鼻梁直窄,嘴唇单薄,带着一些稀福的面相。他踏出了一步,悠悠地觑了一眼久安,道:“这位小兄弟可比咱们要走运,挨了袁七爷一脚马蹄子,便换了一朝保举入宫的际遇。当真是教人羡慕。”他走到唐子敬的身旁,搭着他的肩膀,叹了口气,“教人羡慕啊。” 那个皮肤黝黑的少年,也跟着笑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我也在复选上生受了袁峥一脚,如今还淤着呢。早知这样,这一脚,该攒着留在竞武之前的。” 话音刚落,其余人便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 齐青瞥了一眼黝黑的少年,道:“陆宣,这你就不明白了。万事要讲个天时地利人和,就你这黑炭子,别说攒着了,就是攒着也没用,袁七爷见了你,说不准再添几脚,直接把你送上路了!还‘保举’呐!” 方才止了笑声的人,又哄然地笑了起来。 那陆宣自小因长得黑,没少得诸如“黑炭子”的封号,实乃心中一伤。故闻言不屑地扫了久安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是了是了,就他白。” 齐青笑过后,便松开了唐子敬的肩膀,走近了久安,冲他左右地瞧,“还真是,喂!你来竞武还带搽粉的啊!”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便又要笑。只有唐子敬略带不满地拉回了齐青,“你我与他皆是同期,好歹留些口德罢。” 齐青眉毛一拧,甩开了唐子敬,“你自个儿怕事,别拉着我一起做缩头乌龟啊!” 唐子敬一听,立刻就有了恼意,自己原本好心做和事老,却不想被他反“咬”了一口。他甩了甩袖子,留下一句“算我多管闲事”便兀自走到了一边。 齐青环着胸,挑眉看向久安,道:“我说你啊,别仗着有袁家撑腰就自以为得意,我可先把话撂这儿了,‘保举’什么的,那都是虚的。唯有在竞台上才见真招儿,你若没有些真本事,我可是不服你。” 久安见他们一人接着一句地都不带善意,尤其是眼前这个齐青,简直就是个“刺头”,逮谁蛰谁,简直嘴上不饶人。 “你的话,我听明白了。”久安站得规规矩矩,他没有要回敬对方的意思,因为对方说的,还真是八九不离十。自己有几斤几两,他可清楚得很。反正在竞武上是寻不出名堂的,他也犯不着再得罪了这些官家子弟。 齐青等了半天,没等到反唇相讥,只等到了一团和气,便有些败兴。他当然还想再试试这久安是真和气还是假和气,不过久安实在软绵绵到了无懈可击的地步,齐青若再挑话,便显得是他在生事了。半晌,他无奈地睨了久安一眼,转了个身,扭过头去。 齐青不言语了,其他人也都默默地站在了原地。也有心里有话的,可是想到这个连久安身后还有个袁家,便都不得不作罢。 正是众人无话之时,又陆陆续续地来了几名结伴一同的武者。 于是乎,朱雀门清清楚楚地分成了几圈,三三两两站在一起的武者,或多或少都有了自己的阵营,唯有久安,孤零零地自己一人站着。 不远处的几圈人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很快就都知晓了那一人独立的是扬州连久安,是因祸得福的连久安。 接着,意味不明的种种眼光便接二连三地扫在了久安的身上。 久安如果没有袁家的保举,估计谁都不屑搭理他,又或者,他们压根也就见不着他。可他有了袁家的保举,又惹得众人都不愿搭理他。 御前竞武被殷都武家大包大揽了这些年,鲜少有地方的人出头的机会。久安的出现,让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有了“疏忽大意”的扼腕之感。加之这些少年,年轻气盛,对久安的走运,都嗤之以鼻,都咬牙切齿。 正当这时,身后的朱雀门“吱呀——”一声隆重地开启了,轰轰然然犹如洞开了两座山门。门后显出了一道光,光芒散去,便露出了一条宽大的宫道。 宫门两边迅速地立满了侍卫,手持长戟,面容无情。 所有武者都止了话语,快步朝门口走去,手里也取出了进宫的符令。 久安也调动了步子,可他四处张望了一下,有意无意地在找袁峥。 虽然他也不想见到袁峥,怕他会真揍自己一顿。可那天的事情,总让久安觉得惴惴不安,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向袁峥道谢还是道歉? 久安回头又望了几望,心想这个袁峥还真是沉得住气,宫门都开了,还不现身。 他回了头,深吸了一口气,最终管不了那么多地也朝朱雀门跑了过去。 衣角旋一飘起,带出一抹暗红的色泽。
第25章 年少暗涌 繁花绿叶映着大片的湖水,林立的山石傍着亭台楼阁,一派秀丽雅致,不远处一座宫楼拔地而起,悬着朱色牌匾:福永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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