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茉莉瞄一眼眉眼幽寂的沈雁清,不敢应声,纪榛也不在意。 上了马车,纪榛主动询问道:“家中何事?” 沈雁清沉默不语。 纪榛一脸茫然,不知为何忽而觉得后背发凉。 等回到院子,沈雁清先行屏退了一屋子的奴仆。吉安原是不肯走,纪榛摆摆手,“你也去。” 他以为沈雁清有什么悄悄话要同他讲,将门关严实了。一转头,见到沈雁清手中多了根细韧的藤条,还未发问,沈雁清便坐到了主位上,寒声让他过去。 纪榛不明所以地走到对方面前,“怎么了,啊——” 藤条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不偏不倚地打在他的小腿处,让他短促地痛叫了声。 纪榛边弯腰捂着小腿边后退,半怒半惊地看着沈雁清,“你做什么?” 沈雁清面色冷寂,“你不守家规,理当家法伺候。” 纪榛揉搓着自己的小腿,“我何时不守.....” 他明白过来沈雁清的意思,不服地仰起脸,“我与小茉莉相识多年,寻他玩乐算什么不守家规?” 沈雁清漠然道:“我早告诫过你,不准再去黄莺楼。那里出入的皆是三教九流之辈,你若沾上些不三不四的习性,休想再踏进沈家大门一步。” 纪榛站直了,坦荡荡回:“我除了听小曲,旁的都没做。” “是吗?”沈雁清抬眸,“那芙蓉香呢?” 纪榛刹那失了意气,词穷理尽。 “念你是初犯,今日我只打你十下。”沈雁清说,“过来,你自己卷好长袴。” 纪榛一看那藤条,心中戚戚,弱声说:“你凭什么打我?” 他长这样大,无论犯多大的错误,父兄都不曾对他动过家法。 沈雁清蛇打七寸,“凭你入了沈家的门。”顿了顿,将藤条搁置在桌上,“你不愿受罚亦可,我权当你与沈家无关,自然不必受家规约束。” 纪榛好不容易才嫁给沈雁清,哪能任对方跟他撇清关系,果然上钩,“我没说不受罚。” 沈雁清静默望着他,等他的下一步动作。 他硬着头皮上前,踌躇着脱了靴子,只留下系到小腿肚的宽松白袜,又缓慢地将长袴卷至膝盖,抱起衣摆,将软肉袒露在沈雁清面前。 沈雁清这才重新拿好藤条,没即刻下手,而是拿藤条抵在白袜上,一寸寸缓慢地往下压。 粗粝的藤条刮着细嫩的小腿肉,纪榛觉得痒,不禁合紧了双腿。 忽而间,藤条咻的一声打在了白洁的腿肚子上,纪榛腿一麻,咬着牙关闷叫了声。 沈雁清连着挥了三下,用的力度适中,留下几条浅浅的红痕。谈不上有多疼,但娇生惯养的纪榛显然是受不了的,他忍不住往后退想躲,被沈雁清一把擒住了手腕。 纪榛见对方又要打,告饶,“够了,够了。” 沈雁清说到做到,毫不留情面,不顾纪榛的闪躲,藤条精准地打在小腿肚上,十下,一下不多,一下不少。 纪榛委屈得坐倒在地,双目泪光闪闪,抱着腿抽泣,眼见沈雁清还没有放下藤条就要来碰他,吓得一抖。 沈雁清将人提起来抱在腿上,见光洁的小腿上纵横着红痕,道:“下回再去被我发现,就是二十下,以此类推,三十下、四十下,听清楚了?” 纪榛还是有些不服气,又实在怕足了沈雁清的手段,怏怏不乐地嗯了声,“清楚了。” 他应得好好的,可惜记打不记痛,又好几次偷溜着去了黄莺楼。 沈雁清消息灵通,没再到黄莺楼逮他,但只要一回府定免不了藤条伺候,累积到现在已经六十下了。 纪榛摸了摸自己隐隐作痛的小腿,有些后悔因为见了易执就头脑发昏将责罚抛诸脑后,但来都来了,说不定沈雁清正与易执“浓情蜜意”,没空管他。 他咬咬唇,“你别说丧气话,他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好,我不提这些了。”小茉莉看出纪榛心情不佳,转了话头,“我听闻前些日子你在紫云楼和小侯爷他们吵起来了?” 这事传得人尽皆知,纪榛拿手掌杵着下巴,说:“也不关蒋蕴玉的事,主要还是张镇他们挑事儿。” “小侯爷向来维护你。”小茉莉附和,“他近来可好?” 纪榛还未和蒋蕴玉决裂前带着对方来过黄莺楼几回,小茉莉亦是认识蒋蕴玉的。 他随口答道:“我与他许久不曾往来了,不过以他的身份,想来定是混得风生水起。” 秦楼楚馆最是打探消息的好地方,小茉莉低声,“可是我听说太子一党近来接连被弹劾,小侯爷也被参了一本。” 纪榛这才正色问:“参他什么?” “说是仗着外戚身份行事张扬.....” 朝堂之事纪榛一知半解,但大抵也知道分为太子和三殿下两个政党。 他的父兄辅助太子多年,蒋蕴玉是太子表弟,乃同一阵营。若蒋蕴玉被参,父兄岂不是也受牵连? 纪榛坐不住了,对外道:“吉安,你去打听打听,我哥哥现在在何处。” 小茉莉抓了一把杏仁放在纪榛面前的小瓷盆里,“你不必太忧心,我只是听楼中的大伙儿提了一嘴,传着传着有误也是正常的,就是不知道小侯爷如何了。” 纪榛狐疑地看着小茉莉,“你怎么那么关心蒋蕴玉?” 小茉莉一顿,眨眼,“除了你,我就只认识那么个大人物了,上心些也是应当的。” 纪榛不疑有他,将杏仁塞进嘴里。其实他也有几分惋叹,蒋蕴玉那么好面子的一人,当众被参定不好受,想来又该骑着赤金去后山跑上几圈才觉痛快。 他又想到沈雁清。 沈父乃朝中清流,一心效力朝廷,从不站队。沈雁清与父亲一脉相承,这几年亦不曾听过他与哪个皇子走得近些,少了许多纷争。 纪榛从不怀疑父兄的眼光,如此,他日太子继位,沈雁清绝不会卷入风云。 他微微松口气,提着的心稍缓一些,将嚼碎的杏仁咕噜咽进肚子里。 — 纪榛得知兄长纪决正在福禄楼用膳,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 侍从一见到纪榛一贯的笑脸相迎,却没有即刻带他上楼,“纪大人正在议事,小纪公子稍等,容小的禀告一声。” 纪榛不以为意,“我见我哥哥用得着什么禀告,你让开就是。” 纪决在福禄楼常年包了一间雅房,纪榛出入自由。 他一心牵挂父兄,不顾侍从的阻拦,大步往楼上跑。等跑到雅房门前才发现门外站着两个带刀的侍卫,其中一个纪榛曾在纪府打过几回照面,正是太子李暮惟的贴身护卫。 侍卫见了冲上来的纪榛,满目严肃地握紧了腰间的长刀。 纪榛肩膀一缩,脚步慢下来,追上来的侍从紧忙拉着他,“小纪公子,这下你可知晓为何要通报了罢,快随小的下楼候一候。” 就这么一小会,雅房内谈话的二人已经听见动静。 纪榛听见兄长清润的音色,“何人闹事?” 护卫答道:“是小纪公子。” 里头静了一瞬,继而有人将门打开,一道青色身影缓缓行出,正是纪决。 他身量高挑挺拔似劲竹,墨发用玉冠束起,若水的柳叶眸,扑面而来的书卷气,一出现在众人面前,便有如温润的春风将这外间的躁动刹那抹平。 纪榛喜唤:“哥哥!” 一见到兄长连着那些肃杀的带刀护卫都看着慈眉善目起来。 他还未上前,里头又传来一句笑语,“纪大人既与家人叙旧,本宫就不多加打扰了。” 随着声音渐近,身着烟栗色蟒袍的李暮惟也从雅房里现身。 太子李暮惟眉目英气,端庄肃重,雍容闲雅,在几个皇子之中性情亦是最平易近人的,深受百姓爱戴。 民间私下相传,李暮惟生来便是帝王之相,纪榛亦是这样认为的。这样一个有若峨峨高山的皇子,定能令大衡朝更加繁荣昌盛。 纪榛不敢在太子面前造次,乖乖作揖,“太子殿下。” “好些日子不见你这弟弟,性子倒是收敛不少。”李暮惟朝纪决一笑,“本宫记得小时候他可敢在府中爬山游水,比那山间的小马驹还要活泼。” 纪决无奈地摇头,“榛榛性情顽劣,太子殿下莫要同他一般见识。” 二人皆比纪榛年长近十岁,把纪榛当做稚童打趣,纪榛很是不好意思。但他碍着李暮惟的身份不好出言反驳,只微微地鼓了下腮。 纪决送走李暮惟,纪榛等护卫都看不见影了,高兴地凑到兄长身旁,道:“哥哥,我想吃佛跳墙和宫保兔肉。” 这两道是福禄楼最拿手的好菜,每日都供不应求,若没有事先预定,是不可以上桌的。 但纪决只需随口吩咐一声,什么美味珍馐都能鱼贯而来。 只是一刻钟,美食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纪决将特制的银箸用滚水烫过,递给纪榛,又取了毛尖放入紫砂壶中——毛尖是太子所赠的御用之物,只留茶叶最鲜嫩的部分,味道爽鲜,醇香回甘。 就连纪榛这种不会品茶之人也能喝出其妙处来。 他夹了块鲈鱼肉塞进嘴里,鲈鱼是晨间方从河里捞出来的,下锅前还活蹦乱跳,很是鲜美。纪榛满足地啧啧两声,见兄长在看他,自发地取了肥美的鱼腩肉喂给对方。 银箸纪榛用过,但自幼二人便习惯分食,并未有什么不妥。纪决启唇吃了鱼肉,又拿湿布拭唇,才问:“怎么寻到这儿来了?” 美食当前,纪榛险些忘了正事。他放下银箸,道:“我听说有人在朝堂上参了蒋蕴玉,父亲和哥哥呢,可还好?” 纪决温声道:“ 我和父亲一切都好,不必挂心。” 纪榛心里的大石落下一些,想了想又低声说:“蒋蕴玉他.....” “一点小打小闹,不碍事。” 朝堂是不见血的厮杀场,可再风起云蒸之事到了纪决口中皆能化作和风细雨。纪榛最为信赖兄长,只要有兄长在,万事他都不必担忧,所有的风雨与他无关,他只需要躲在兄长的臂弯里坐等云消雾散,欣赏高阳丽日即可。 纪榛彻底打消了顾虑,好奇问:“方才哥哥和殿下谈了什么?” “小殿下十岁生辰将近,陛下打算在南苑设宴款待百官及家眷为小殿下庆生。” 李暮惟今年二十有九,十八岁与太子妃成婚,夫妻恩爱有加,于婚后第二年诞下皇长孙。陛下极为疼爱这个孙儿,满月之际更是大赦天下,流水席摆了三天三夜,如此厚待,也足以瞧出陛下对太子的重视。 本是喜事,纪榛却忽觉食难下咽。五品官阶及以上官员皆可参加宫宴,沈雁清隶属翰林院,定也收到请帖,却从未在他面前提及半句,是单纯地不想带他去宴席,还是也在暗中怪他害得沈家香火难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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