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环境昏暗,空气潮湿,闷热难耐,水滴声此起彼伏,令人异常烦躁。 容黎想快些离开,刚抬起脚还没迈步,冥焱冷情的声音便从身后响起:“注意脚下!” 容黎应声站好,待适应黑暗的环境,他借着巴掌大的气孔所透进来的微弱的月光,这才发现四周漾着异常的光影,就似乎他们正站在水的中央一般。 容黎:“晦气!这是什么鬼地方?” 冥焱:“应该是水牢。” 话音刚落,远处杂乱的脚步声传来,还伴有隐隐约约的火光。 火光渐近,视野变广,容黎这才看清楚自己的处境。 他与冥焱正站在一处极窄的浮石上,周边是一潭正在散发着臭气的腐水坑。 令人惊讶的是,腐水坑中竟有一白色人影,他发丝凌乱低着头,齐腰以下全部泡在污黑的臭水里,两条手臂裸露在外高高举起,白皙的腕口被五指粗的铁链锁住,而铁链的另一端则直接没入墙石。 一黑衣男子手持火把,站在岸边神情讥讽。 容黎见此人眼熟,恍惚记起他正是当初拜师不成的三位少年之一。而如今他虽已成年,脸上的神色相较之前却阴鸷更甚。 哗啦一声,伴随着铁链厚重的拖拽声,一直泡在水里的白衣男子腾空出水,一路水花四溅直到跪坐在黑衣男身前。 黑衣男粗暴地捏起他的下巴,一张覆着散乱墨丝,被水泡的发白的脸暴露在容黎面前,容黎愕然惊呼:“裴清墨?!” 昔日里谪仙一般的人物,如今竟满身脏污奄奄一息,唯有一双勉强睁开的俊眸,能依稀辩出他往日的非凡神采。 裴清墨缓缓睁开眼,声音嘶哑虚弱开口:“你是谁?” 黑衣男冷笑道:“掌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六年前在拜师大会上,我曾差点成为您的徒弟。只可惜您目中无人,竟不顾门规收了一个孽徒。您看看您现在,形如街边乞,状如丧家犬,真真是可怜极了。” 裴清墨轻轻蹙眉:“本尊之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黑衣男用力甩开他的脸,见裴清墨身体不稳直接匍匐倒地,脸上竟浮现出嗜血的兴奋:“你还以为你是清虚门掌门呢?呵呵,好好看看你现在在什么地方!你不过只是一个罪人罢了!” “现如今,清虚门掌门是我师父,而我终究成为了掌门之徒。别说我今天能对你指手画脚,哪怕是要了你的命,你都再无半分抵抗之力。” 裴清墨挣扎着爬起身:“掌门徒弟不过虚名,你又何必如此在意。” 黑衣男子歇斯底里喊道:“在意!我当然在意!” “你知道什么!就因为我是小妾所生,便从小到大都不得父亲重视!明明我能力比大哥强,就因为嫡庶有别,家族产业我半分都不敢插手!明明我是少爷的身份,就因为我是庶子,就连府中的一个烧火丫头都敢瞧不起我!” “我恨这个‘庶’字!” 裴清墨:“那又如何?即便你成为掌门之徒,也更改不了你的出身。” 黑衣男子:“没错!确实更改不了出身!但是掌门之徒当属嫡徒,除此之外都是些可有可无的庶徒罢了!我辛辛苦苦入门,勤勤恳恳修炼,就连大护法都曾夸我根骨绝佳,是掌门首徒的最佳人选。我本以为我想要的,终于可以得以实现。可就是因为你眼瞎,害我再次成为世人的笑柄!你说我该不该恨你?我恨不能将你挫骨扬灰!” 裴清墨:“真是个疯子……” 黑衣男:“没错,我是疯子,是被你亲手逼疯的。你既然逼我走绝路,那我偏要绝处逢生。你是不是真以为你那个宝贝徒弟喜欢你?呵呵,别做梦了,他才不过被逐出门派一年,便已经脱凡入仙,升天做神仙去了。他修的可是无情道,这般的好造化,又怎能真的对你有情?” 灰败的眸子重回生机,裴清墨满目欣慰自语:“我就知道,无情道本就不是断情绝爱。他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 黑衣男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色令智昏果真如此啊!”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黑衣男声音拔高,满脸轻蔑道,“意思就是你的好徒儿,他压根就不曾喜欢过你。你在他房中意外看见的那些表白诗词,是我同其他两位被你抛弃的师弟们伪造的。他书中夹着的你的画像,也是我找人作画,然后亲自放进去的……” “住口!”裴清墨原本煞白的脸,此时却青红交加,他胸口剧烈起伏着,颤抖的薄唇微张,“不可能,你在骗我,这不可能……” “倘若这些都不可能,那我又怎会知道的如此清楚?”黑衣男脸上满是报复的快感,“我还知道谢君逸重伤昏迷时喊过你的名字,但其实那只是我们在他身上放了咒言符,瞧瞧你当初该是多么的心绪紊乱,以至于这么简单的符咒都没发现。” 裴清墨凤目血红,他猛地跳起身扑向黑衣男,却被厚重的铁锁束缚住身体:“你这个卑鄙小人!我要杀了你替天行道!” “杀我?就凭现在的你?”黑衣男狞笑道,“若在一年前,你杀我容易的很。可你为了救谢君逸,自废修为自毁仙脉,如今你不过一介废人,还妄想要杀我,真是不自量力。” “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 黑衣男抓住裴清墨的头发,强迫他抬起脸看着自己:“谢君逸吻你也是我们提前安排好的。那一晚我们在他的水里下了催 | 情 | 药。你明白了吗?你和他的一切,皆在我掌握之中。”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心如死灰…… 生不如死…… 裴清墨空洞的眼神,即便是容黎也不由得为之动容,他双拳紧握,恨声啐骂道:“禽兽!”继而转头对冥焱道:“这人该杀!千刀万剐都不过分。我怀疑裴清墨要杀的人就是他。” 冥焱眉宇间也有动容,但依旧一根筋道:“世间因果皆有轮回,为恶世间必得天罚,倘若冤冤相报,则恨不消,恶不灭。裴清墨倘若真杀了他,业障便也转到了自己身上,业障难消,他最终必然会落得一个魂飞魄散,世间不存的下场。这又是何必呢。” “艹!”容黎继续爆着粗口,“倘若我是裴清墨,哪怕拼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也要将这老小子碎尸万段,剁成肉泥喂狗!” 裴清墨蜷缩在地,死了一般无声无息,唯有一双木眸空洞地望着虚空处。 黑衣男似乎很满意裴清墨这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他单膝蹲地,一脸小人得志的笑容:“你也不要这么难过,好歹你的心上人历劫飞升,你这个做师父的倒也不至于一无所得。” 裴清墨闭上眼睛:“你今天来,应该不只是告诉我真相这么简单吧?” 黑衣男笑道:“那你猜猜我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裴清墨:“你既然敢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就必定有十成把握我开不了口。” 黑衣男抚掌赞叹:“不愧是前掌门,果真有大智慧。” 裴清墨:“你想杀我,也不怕你师父追究吗。” “哈哈哈。追究?”黑衣男哭笑不得道,“你以为将你拉下马,光靠我们三个就行吗?倘若没有师父的推波助澜,除掉你又谈何容易。现如今我师父即位,你徒弟竟又飞升,你以为他就不怕节外生枝?对于心腹大患,唯有铲除,才能安心。” “原来如此……”裴清墨言语讽刺道,“我还真是不知道,无情道何时变得如此无情了。” “现在知道也来得及。” 黑衣男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他再次提起裴清墨的头,将他的头夹在胳膊和自己支撑的大腿之间。 裴清墨的头就像是搁在断头台上一样,诡异的姿势令他十分的不舒服,便不由自主地胡乱挣扎了起来。 黑衣男不再犹豫,他直接点了裴清墨的静穴,并施了禁言法术。 黑衣男摸了摸裴清墨的脸:“六年前你让我颜面尽失,现如今你也尝尝这种剜心之痛吧。” 接下来的场景,哪怕是见惯大场面的容黎,都不由得浑身颤抖不忍目睹。 冥焱更是将手按在轩辕剑上,似有拔剑的趋势。 他们万万没想到,黑衣男正在虐杀裴清墨,竟残忍至极正在活剥裴清墨的面皮。 裴清墨动不了身,叫不出声,唯有裸露在外的手臂上面爆起的青筋在昭示着主人的痛苦!!! 一炷香后,黑衣男随手往腐水坑里丢了件血淋淋的什物。然后他高举匕首,直冲裴清墨胸口刺了进去。 裴清墨断气前,黑衣男靠在他耳边低语。 “记住我的名字,我叫殷明远。”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人命,轻如蝼蚁,容黎对此向来无谓。 然而当他看着裴清墨血迹斑斑的面皮浮出水面时,眼前却不断浮现出他温润俊雅的好模样。 彼时桃花面,如今鬼容颜。 任凭容黎再铁石心肠,此刻却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更何况,裴清墨无非无过,竟也无端惨遭狠手。 利刃拔出血肉,殷明远松开手,裴清墨便像具破布娃娃般被随意丢在地面。 裴清墨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一双赤红之瞳恨意滔天,他死死盯着殷明远,直到断气也未曾阖上双眼。 事已至此,殷明远似乎还不解气,他踹了几脚裴清墨的尸体,脸上露出了阴恻恻的诡异笑容,而后他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陶瓷小瓶。 容黎眼睁睁看着殷明远往裴清墨身上倒了些液体,然后他随手将火把丢在尸体上,两两相触的一瞬间,火焰爆燃,瞬间席卷尸身,水牢里顷刻间满是焦糊味。 不过片刻,火焰消散,地面只留下一滩人形焦油。 容黎出离愤怒了。 醉影仿佛感受到主人的心境,颇有些意外的好笑道:“这算什么,当年弑天炼魔,手段可比这厉害多了。” 容黎不以为然,他冷哼一声:“所以弑天输了。” “呵呵。有趣有趣。”醉影语气不屑:“可你不也想重振魔族,一统三界吗?甚至还曾想释放鬼奴祸乱世间。我的小魔君,你又何尝不是弑天之徒,殷明远之类?” 不。不是的。 容黎心想,他的确想要统一三界,但他的目的自始至终只是想找到师父。兴风作浪为祸世间,不过是他想要用来达到目的的手段罢了。 只是这手段似乎真的过于残忍了些。一想到当初若真的放出鬼奴,会间接导致无数无辜者遭遇裴清墨般的虐杀,容黎心口便一阵阵发紧。 “很奇怪。” 容黎回神,语气不解:“怎么了?” 冥焱环视四周:“傀儡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容黎:“不出现岂不更好?我可不想与那些鬼东西纠缠,不死不灭烦都烦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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