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游世笑道:“少侠?”薄约也笑道:“是让你听这个么?只想告诉你,那丫鬟可比你狠心得多。她让我给那段力真吃了两颗泥丸,嘱他每月望日午时,要和那丫鬟讨解药吃,否则毒血攻心,立要死去。” 江游世咋舌道:“这段力真并非良人,斗香明明恨他,段夫人或也恨他,但两人都不肯害他。” 薄约道:“为的什么缘由?”江游世道:“说来倒也寻常,一旦复仇,原有的生活也就毁了,归根到底,自己过日子才是最紧要的。” 话音未落,只听小厮敲了黄湘屋门,又来敲门道:“客人,我们段老爷邀您在前院见呢!”江游世心中疑道:“段力真找我两个做甚?”再仔细一想,不禁失笑,道:“师父,我去啦!” 到得前院,段力真果然不在,只有段红枝、尹季泉坐在角落里。黄湘问道:“段老爷在何处?”段红枝笑吟吟地道:“你要找我爹?”黄湘道:“是他唤我们过来。” 段红枝嚷道:“呀,你是个傻的,我不要与你说话了。”黄湘作势要怒,段红枝又道:“不逗你啦,今天有人给我送信来,说玉莲……” “玉莲不是病死的么,”尹季泉插话道,“你怎还在管这个。” 段红枝冷道:“我爹捐的一个结案,你也信他?” 尹季泉早看黄、江二人不顺眼。段红枝叫他两人来说话,还这样冷待他,他更憋着一口气,恨道:“我当年行走江湖,要像你似的好事,早不知死在哪里了。” 段红枝又气又急,说不出话。黄湘要去救美,却给江游世扯住了道:“你且听他们说什么罢。”黄湘道:“旁的我不知道,姓尹的这样说话,非给段小姐骂个狗血淋头不可。” 江游世笑道:“黄兄,段小姐说你那几句真是不冤。” 黄湘还正问:“哪几句?”段红枝却忍了又忍,低声地宽慰姓尹的:“好啦,是我辜负你好意,对不住你。”黄湘恍然大悟,道:“其实她不是这样爱计较的人,是我小人之心了么!” 段红枝和尹季泉躲在一边,说了许多体己话,那尹季泉脸色总算能看。段红枝便将江黄二人拉来,围拢在一起,掩着嘴道:“今日一大早,衙门里的人给我送信,道玉莲肚子里全是血水,胃肠都撑破了。” 昨夜江游世说过玉莲喝水之事,段红枝躲在一隅,也听到了。此时她自己说着,心里浮现出个千奇百诡的猜想,不寒而栗。黄湘、江游世亦有所感应,三个人面面相觑。尹季泉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道:“你们打的甚么哑谜,不说与我听,我怎帮你查案?” 段红枝讲与他听,尹季泉道:“玉莲一个小丫鬟,谁要大动干戈地害她。或是你们几个看岔了罢。” 黄湘抢道:“我们三个人如何能看岔,你不过恐怕惹祸上身而已。”那尹季泉便呛他道:“凭你这傻小子,再是胆大,也查不出事情来。” 眼看着又要相吵起来,段红枝大为头疼,好说歹说地将他们劝开了。黄湘心里却埋了条根,想来想去,总是不服气,等用过午膳,又来找江游世,道:“那丫鬟死了,旁的下人都不敢住她边上屋子,我们赶巧能去看看。” 江游世取笑道:“可不能叫他尹季泉占了上风。”黄湘立时道:“对了,他一个欺世盗名的骗子,尽辱没三衢剑派的名声。”一面讲,一面飞快地走在前面,进了段家偏院。 和他说的一般,一众下人都搬到别处暂住,院里空荡荡的,半个人影也没有。江游世走到那大水缸边上,咦道:“缸里掉了东西。”卷起衣袖去捞那物件。 他前日来时几个水缸还盈得满满当当,现下都空得见底,手伸进去也只湿到手腕。江游世将那东西捞出来,却是根木雕的钗子,大约时时用着,表面磨得油光锃亮。 段家只有一个独女,段红枝戴的首饰往往便是金银、宝玉之属,这木头钗子想必只有丫鬟会用。黄湘道:“头上的玩意怎么掉进缸里了。” 江游世打个激灵,道:“可别是玉莲渴得受不住,扎进缸里喝水罢。”黄湘听得悚然,连连叫道:“你可别唬我。” 那天玉莲见他时还十分持礼,她若当真按捺不住,放下面子去饮水,一定已在经受着非常的苦楚。江游世暗地出了满头冷汗,心道:“黄兄呀黄兄,将这个说与你听,才真正是唬你呢。” 两人走到玉莲所住的屋子,正待推门进去,黄湘却拦着道:“屋里有人。”不消他们两个问答,屋门开了,里边那人冷冰冰看了他两个一眼,从他们身边急匆匆地要走——这人正是尹季泉! 黄湘看他走得匆忙,喝道:“不许跑!”尹季泉板着白脸,抿嘴不答。 江游世苦中寻乐地想:“段小姐到处和稀泥,当真不容易。”僵持了一会,江游世道:“尹兄在这找到了甚么?”尹季泉只当他也讥自己,皱眉道:“与你何干,我也未拦着你们翻拣,你们只管自己找便是。” 黄湘怒道:“谁知道你藏了多少证物。” 江游世想:“在我面前吵,我也给不了你俩好处。”还是将尹季泉放走了。黄湘还自怨怨不平,江游世走到玉莲床头,掀起瓷枕,道:“瞧瞧这儿。” 黄湘道:“空空如也的,你又吓唬我了。” 江游世指着瓷枕底下,抹了一圈道:“这枕头上全是水渍,被褥也尚没干透。”黄湘一摸被褥,果真满手都是潮气,道:“可她为何弄得四处都湿淋淋的?” 江游世反问道:“你若是喝多了酒,总会怎么样?”黄湘道:“喝多了往往便吐了……但愿不是玉莲喝多了水,吐在床上!” 江游世笑道:“黄兄说得不错。”黄湘骇然道:“我胡乱一说罢了,怎能真是这样!” 他 们在屋里逡回几圈,除了佐证原先的猜想,却没找到新的线索。不觉又是天暮,两人各自回房里歇息。江游世正解了外衣,卧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窗棂忽然笃笃 地作响。他心里想:“莫不是那歹人来了。”将隙月剑抓在手里,赤脚摸到窗边。附耳听了一会,窗外“格格”地低笑了几声,江游世松了一口气,推开窗户,外面 那红衣人影朝他招手道:“出来!” 江游世压着嗓子,轻轻朝她叫:“做什么?” 段红枝也不答话,两手撑上窗沿,就要从窗户进来。江游世吓了一跳,想把窗合上,结果慢了一步,被她抵着一条缝。 江游世道:“我还没穿外衣呢,”窗户外面段红枝闷闷笑了一声,道:“我可没有拦着你穿,出来请你喝酒呀。”
第十二章 慎独 “黄湘呢?”江游世警觉道。 “他是个傻的,我不要和他玩儿,”段红枝这么说着,却伸手去敲旁边的窗户。 “你做什么,”江游世急了,伸出一只手拽她袖子,“那边是我师父!” 段红枝瞪了他一眼,施施然把手抽回来,改去敲另一边。 黄 湘起得比谁都快。待得江游世收拾齐整,他们俩已经在夜风里吹了好一会儿了。段家武馆为显气派,周围立着的架灯常常是不熄灭的,照得院中颇是明亮。这会儿才 看见黄湘匆忙里系坏了腰带,布料团在一起,和挂了一团干菜一样。黄湘大为羞窘,手忙脚乱地把外袍扯平了。段红枝嘲道:“你急什么,又没有人要看你。”黄湘 赌气道:“那你叫我作甚,怎不叫你尹大哥来喝酒。” 段红枝道:“你愿与他喝么?那我叫他来,我走啦!”说完之后,她叹口气,又道:“他一天未理我,也不知去了哪里。” 黄湘道:“我却见过他,鬼鬼祟祟地查案呢,定是找到什么东西,不想教我看见,抢去风头。” 段红枝给他逗得喜笑颜开,道:“你性子这样憨直,你能查到多少事情?” 性子憨直——早有许多人这样说过黄湘,黄湘也不以为是个缺点,因为习练武学次要的是心慧通明,首要的却是纯挚踏实。可现下段红枝也笑他,他心里便有种无名的郁火,道:“你总说我傻,我不着用,我不配吃你的酒,我替你们两个把风罢!” 段红枝想不及他这样生气,一时无话可说。江游世接过话道:“黄兄,你武功可比他高得多啦!若真是傻子,可当不成‘衢山四侠’的名头。” 段红枝听了讶道:“你竟是那个黄湘!我以为你和他同名同姓呢。”黄湘闷道:“我就是他。”这话在他心里憋了老长时间,终于说出口来,一下舒坦许多。 江游世道:“段姑娘,你说要请我两个吃酒,倒不见你带酒来。”段红枝笑道:“这是我家,要什么没有。我爹爹藏了一坛春竹叶,我想了好久啦!”自去地窖中偷酒。 这院子的荷池边有棵两人合抱的桂树,叶影莲风,当真风雅无比。树下砌了张石桌子,半点儿灰尘也没有,想来是总在擦拭的。段红枝抱着酒坛子回来,哐当放到桌上,道:“喝吧。” “这怎么喝,”江游世哭笑不得,“劳烦你再找三个杯子罢!” 段红枝又揣了数个茶盏回来,江游世便端着酒坛,一人一杯地给他们添酒。这酒入口甜甜的,只觉得醇厚香浓,过一阵子酒劲反上来,浑身又是绵软,又是恍惚,飘飘然地好不舒服。 “玉莲的事情……还要多谢你们,”段红枝道,“我不晓得该同谁说了,我心里其实难过得不得了。你们瞧这棵树,我小时候最爱爬树,我想这树长得这么大,必定是棵神树,于是总爬上去对着它许愿望,果然什么都能实现。后来我爹爹觉得爬树成什么样,才修了这张桌子。” 黄湘道:“许的什么愿望?”段红枝道:“说来你们不要笑话我。都是些钗子呀,镯子呀……我娘身子不好,早早地走啦,我爹一个大男人,不晓得这些。后来我才晓得,都是玉莲和斗香偷偷地听见了,攒下月钱给我买的。” 说完这番话,段红枝眼底已经含泪,合十道:“神树呀,要是玉莲能回来就好了。” 黄湘道:“段姑娘,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段红枝抹了眼泪,微微笑道:“那许个别的愿罢。但愿尹大哥对我亲切一点,别再总责难我啦。我都要闹不清楚,他究竟喜欢我们还是喜欢我爹的武馆。” 江游世奇道:“为何这样说?”段红枝说:“他有时对我挺好,有时不冷不淡的。你来说说看,或许江湖上来去无影的男人,都是这模样么?” 黄湘插嘴道:“江贤弟别的好说,对这男女之事一窍也不通,你问他没有用,不如问问我。” “我确实不知道这些事情,”江游世承认了,心里却有别的深意。 “他成天只想着他师父,”黄湘笑道,“上回峨眉派来了好几个美貌的女弟子。 我拉他去看,他说:‘长得不够高挑。’我便问他还待要多高的,他就说:‘得和我师父一般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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