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醉心医术,不争家产,亦不靠家里给的银钱过活,就算我与你们的关系亲密了点,这也不是他应当对我下手的理由。更何况,早年他在私塾里耍的那些手段,族中族老可都是已经知道了,他若是安分守己,那大家都会相安无事。” 说到这儿羽兴立突然停住了脚步,勾起嘴唇笑得有些阴狠,轻声道:“他若是拎不清,那就别怪族中的那些老古董亲自下场收拾他了,这是他欠我,也是族老们对我的承诺。” 等羽谯忙前忙后,殷勤伺候着小叔叔终于安然躺进被窝的之后,才去伺候自己夫人和女儿。 好不容易躺到床上喘口气儿,就听到颜月肃轻轻问他。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羽谯转身抱着他,蹭了蹭他的脖子,笑道:“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事。” “倒也不是瞒着你,只是一直没合适的机会提起而已。”羽谯抱着颜月肃闭眼细闻他身上的奶香味,“大伯是个什么人,想必这些年来你也有所了解,其实他现在这样还是收敛了的,我小时候他比这脾气更差。暴躁易怒又善妒,自私自利恶人独,典型窝里横的主,出了门倒是收敛的有个人样。” “小叔叔是祖父祖母意外的老来得子,在被教书先生夸科举有望之后,祖父特地花了银钱打点,把小叔叔过继给了同族的一个老秀才,就为了摆脱商籍,好去走仕途之路光耀门楣。” “小叔叔也确实不负众望,十二岁第一次考童生便一举得成,到十六岁去考秀才也是一考就中了。据听说爷爷为此兴奋的摆了好几天流水席,整个鹤归县都知道羽家出了个文曲星,一时风头无两,连带着家里的生意也好了不少。” “那小叔如今这样,跟大伯有关?他做了什么?”颜月肃捋了捋鬓边被羽谯弄乱的头发。 “小叔叔在弱冠那年踌躇满志的去考举人,却在考场突然吐泻不已,只能从考场上退下来回客栈休息,请了大夫来看才知道小叔叔是误食了巴豆,在小叔叔的郁郁寡欢之中误食巴豆那件事儿就那么过去了。” “小叔叔的老师若是知道了此事,怕是会很遗憾吧。”颜月肃掐了一把羽谯正揉自己肚子上软肉的手,结果人家却好似没事人一样接着摸。 “确实如此,那位先生唉声叹气了好多天,只不过在两个月之后,他却突然大发雷霆,将小叔叔直接赶出了私塾,还说他此后余生与小叔叔再无半点瓜葛。”说到这儿,羽谯顿了顿,笑眯眯的,搂紧了圈在颜月肃腰上的手臂。 颜月肃则是气的掐了他一把,“毛手毛脚的,再卖关司,你就滚去跟糖糖一起睡。” “因为那位先生早上先是没等到小叔叔去学堂,而后又有两位他的同窗说小叔叔手脚不干净来揭发他,之后更是有春红院的两位打手气势汹汹的找上门来,让那位先生替他的得意学生付了嫖娼的银,不然他们就不走了。” “先生怕是要被当场气的晕过去吧。” 颜月肃把冰凉的脚直接贴到了羽谯滚烫的小腿上,冷的羽谯猛的打了个哆嗦,下意识想躲却忍住了没动,还在适应之后,主动把他的脚夹在了自己的双腿中间,给他捂着,而后才说: “差点就晕过去了,又被打手给气清醒了——因为他给不起小叔叔的‘嫖’资,然后直接当场跟小叔叔断绝了所有的师徒情谊。等小叔叔酒醒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之后,直接跳池塘了,那时已是初冬地上还铺着层薄雪,人救回来之后整整三天高热不退,都快烧死了才才在第四天情况有所好转。” “我听说小叔叔当初是经受不起落榜和家中父亲去世的打击,才不再参加科考的。”颜月肃往后靠了靠,贴着羽谯温度略高的身子,才觉得身体熨帖舒适。 “这不是家丑不可外扬吗,出了那么大的事儿,脸都丢尽了,爷爷也因此一病不起没多久便撒手人寰。等小叔叔病好了,能下床了,爷爷的头七都已经过了。从那以后小叔叔性情大变,一个温吞内向的书呆子,直接变成了一个睚眦必报的疯狗。” “疯狗?” “大伯给起的外号,因为小叔叔第一个咬的就是他。”羽谯想起这事儿,就无比的感慨老实人真的不能轻易欺负招惹。 “那时候我还小,记事记得不清楚,只记得小叔叔病好之后去了爷爷排位前跪了一晚上,然后没半个月,他就把五花大绑的大伯一路拖到了家里的祠堂,被拖行的大伯脸上还青一块紫一块的。前面拉着大伯,后面头发凌乱,妆容花的不成样子的大伯娘跟着一路哭嚎,一只脚还是跛的,根本走不快。” “没想到小叔叔竟是一个如此猛人。”颜月肃惊叹。 “小叔叔不仅行动生猛,那个适合读书的聪明脑瓜也派上了大用场。仅仅用了半个月时间,凭一己之力收集齐了所有大伯暗害他,对他下手的证据,人证物证确凿,他还用不知道什么时候学的医术,一边卸大伯的关节一边逼他说出真相。” “小叔叔当真是个狠人。”不过说实话,颜月肃很难将羽谯嘴里的这位狠人跟那位笑嘻嘻好脾气的小叔叔联系到一起。 “更绝的是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把族中那些德高望重的族老全都聚集到了一起,当着他们的面儿对大伯施加手段的。打那之后,大伯有好几年都是绕着小叔叔走的,就连那些族老也都一个二个愧疚的不行,没有对小叔叔这种过激的行为予以追究,甚至主动提出给他补偿。” 羽谯每回想起来这件事情一次,就感慨小叔叔是个能人一次,“要不是小叔叔说他心疼那个意外烧傻了的侄子,不然他就要断大伯一手来补偿他的损失了。” “我突然想起来小叔叔从医的理由了。”羽谯忍俊不禁。 看着羽谯突然憋笑,颜月肃也好奇了,“快说,是什么理由?” “他要悬壶济世,专治大伯这种心坏脑子蠢的人……哈哈哈……还是当着大伯的面说的,气的大伯脸都绿了,却敢怒不敢言。”颜月肃感受着背后胸膛传来的震动,也情不自禁的跟着笑了。 “没想到以前的小叔叔比现在还要有意思。” “可不是嘛,他硬是从邻县拜了位师父,学医三载便被赶了回来,说让要他独自开医馆,自己已经教不了他了,最后还是小叔叔死缠烂打,拉了位师兄回来帮他镇馆。第二年龙抬头那一天捡到了饿晕在路边的小叔夫。”还是叫婶婶顺嘴,可惜这要被小叔叔知道了会挨打。羽谯腹诽。 “然后大伯经过几年的修养,胆肥了,故态复萌又招惹上了小叔叔?”颜月肃接过话茬。 羽谯嗤笑一声,“是啊,胆肥了,想起来报仇了。小叔叔这边拿着新办的路引回来,那边大伯母带着人牙子,强行拉着小叔夫要给人绑上车,刚好给撞上了。那天碰巧小叔叔的师兄也不在,不然也不能那么轻易的让人偷了家去。” “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几个字我已经说腻了,奈何我是真的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他们这一家。”颜月肃忽而拿脚蹬了羽谯一下,不满道:“你们家的风水当真邪气,一片好竹子长出了烂竹子,娶进了一棵跟它登对的,又生了两颗黑心笋。” 羽谯这会儿不敢有半句解释,因为事实确是如此,他也没法解释,而且一旦解释,他可能还会得到一个自己单独睡的机会,秋天的夜风又凉又萧瑟,他可不想独守空房。 “十分暴怒的小叔叔以一敌二,把人牙子跟大伯母一块撂倒了。然后跟拴狗似的,用绳套锁着他们的脖子,用他平日里拿来给病人治疗的银针,逼着他们写了一份认罪书。” “用银针?”颜月肃有些不信那小小的银针能起到如此大的作用。 羽谯猜到了他会不信,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子,解释道:“那可不是一般的银针,是一整套特殊的针具,我们平时常见的银针,不过是其中之一的毫针而已,还有什么大针、长针、铍针,要么粗长的,跟你以前纳鞋底儿用的锥子似的,要么形似宝剑,两侧开刃。” “这些东西光是看着就有够让人害怕的了,小叔叔还当着他们的面把那些针扎进了他们的身体。被小叔叔拿针扎是什么感觉?有的时候半个身子都酸麻胀痛的提不起劲儿,怎么着都难受,那就更别提小叔叔扎他们,单纯是为了是把那些针具当刑具使了,要是真的好受,他们也不至于立马就屈服了。” 颜月肃对此不寒而栗,咽口口水道:“他们这些大夫,也着实可怕了些。”
第二十章 回城 “据听说那人牙子回去之后,除了看得见针眼,连淤青都没有。相比之下,大伯母就惨了些,胳膊上扎满了针就这样硬生生给小叔叔掰断了两根手指,还把她肩膀给卸了,最后还是小叔叔雇人把大伯母拉回家的——放到人家专门送猪的板车上,并带了小叔叔的一封信。” “信里写了什么?”颜月肃有些迫不及待。 “小叔叔话说的也狠,很直白的写着:日后若是再敢在我头上动土,我不仅会剁了你的爪子,还要让你断子绝孙,老了以后浑身是病的活着。”羽谯把下巴抵在颜月肃的发窝里,思索道:“其实我很难相信大伯到现在都没能抱上孙子孙女这件事儿,跟小叔叔没关系。” “毕竟他们仇怨颇为激烈?” “对,虽然有大夫说我那傻子大堂哥,是因为小时候得过痄腮,才留下了祸患,肾精有损不易育子,但——我分明记得大堂哥小时候的那场痄腮并不严重,很快就好了。”羽谯直接抱着颜月肃翻了个身,被恼怒的颜月肃掐了脸皮才安分下来,接着说: “就算不提这个,那羽明诚呢?那小子才十五岁就跟丫鬟搞上了,这些年来家里家外跟他好过的小情人不知几何,总不能是他手段十分了得,才没让那些女人双儿的肚子有动静吧?依照他那德行,若真那么有能耐,还不让他尾巴翘上天去?” 听羽谯讲了那么久,颜月肃也听累了,“看来那些被杜撰出来的话本,比起现成的故事来,还是收敛的太多了。单单是有点儿家底儿的草民就能凑出一箩筐的事儿来。看来日后若是给糖糖寻婆家,我还非得买通一下他们家的下人,好好打听打听他们那些不外传的家丑不可了。” “别像我似的,以为寻了个好亲家,实际上却是给自己找了个仇家。”颜月肃闭眼翻身,挣开了羽谯的怀抱离他离得远远的。 然而对此羽谯却只能瘪瘪嘴,不敢有动作,也不敢说话,谁让他理亏呢。 好不容易等颜月肃睡着了,他才蹑手蹑脚的企图把人扒拉到怀里搂着睡,然而却在此时,一声婴儿的啼哭,蓦然响起。 “啧。” 第二天羽谯早早的就被羽兴立给叫起来了,下午回城时才未时末。 羽谯跳下马车,转身接抱颜月肃和糖糖下车,然后才看见瘪着嘴有点不开心的摇着扇子站在门口的羽世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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