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如此言语,卫戈便不说话,抿紧了唇瓣,被林晗牵着的手有些僵硬。 林晗轻叹一声,倒似怅然的意味:“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吧。就当我没提过。” 他说完便松了手,没成想被卫戈反握住手背,轻轻牵了回去。林晗笑意盈盈地瞧着他,白衣秀颈,乌发丹唇,衬得人好似清水芙蓉一般,星眸中带着三分捉摸不透的狡黠。 “有什么事?”他盯着卫戈问,口吻极不客气,却不会令人觉得刻薄。 卫戈捏着他的手不放,“你刚才说想跟我永结同好,是真心话,还是骗我的?” 林晗眉头微蹙,“你的书到底跟谁念的。什么永结同好,又不是成亲。” “意思差不多不就行了。”卫戈眼里漾开些笑意,追问道,“真心的还是骗我的?” 林晗被他缠得没奈何,垂眼瞥见他修长有力的一只手,好似用白瓷精心打造的,惊叹此人真是老天爷喂饭吃,怎么边边角角都生得养眼。 “你书念得好,就没听过君无戏言?”林晗道。 卫戈看上去很是高兴,偏头仔细地盯着他的脸,双眼澄澈如水,仿佛要瞧出朵花。不拘一格如林晗,也被他盯得不自在,把手抽了回去,低声念道:“小孩似的,烦人。” 他转身便走,继续瞧他的地图。卫戈兴冲冲地跟过来,先替他收拾了屋里,紧跟着端茶倒水,在他跟前转来转去,好不殷勤。林晗看书看得如坐针毡,抬眼一瞧,便见卫戈偷摸打量自己,忍不住道:“这又玩哪一出,吃错药了?” 说翻脸就翻脸,喜怒宛如六月天,他以前怎么没察觉这家伙如此幼稚?明明是个以一当百的狠角色,怎么在他面前跟个孩子似的。要换了别人早挨了他一顿臭骂,可谁叫卫戈长得好,再怎么淘气,把他气得火冒三丈,他不仅发作不起来,还总是先服下软陪好话。 卫戈不卑不亢地颔首,脸上却挂着些羞怯的神情,端的是一派眸若桃花的好模样,“方才惹你生气了,想跟哥哥陪不是。” 林晗手里的茶盏差点掉在地上,脑海里鼓声大作,不觉得宽心,反而有点发悚,“你叫我什么?” 他眼中立刻泛出些迷茫,沉吟片刻,“这样没做对?你不喜欢?” 林晗无奈道:“算了算了,就这样吧。对了,我之前忘了问你,你在青门关如何做到那么神勇的?” 说回正事,卫戈便正色道:“其实很简单,我也只是利用了人心的弱点。青门关的守军都是聂铭旧部,聂家失势,他们本就人人自危,害怕朝廷清算,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便如惊弓之鸟。你有所不知,军中将士做的是卖命的事,精神好比绷紧的丝弦,只要我稍加挑拨,他们很容易混乱惊惧,夜里分不清敌我,自相残杀不稀奇。” 林晗眼睛一亮,称奇道:“看来,我这个弟弟收得不亏啊。” 卫戈无可奈何地叹了声,“哥哥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约莫傍晚时分,聂琢前来禀报,一切都已准备停当,林晗便下令尽快出发,在城门下钥前赶出去。快马加鞭颠沛几日,他们便逼近汉阳地界。汉阳地处边陲,黄沙漫天如云翳,无论清晨还是正午,千里曛暝,北风不绝。 聂琢在灵州有族亲,拿钱打点了守关的卫士,很轻易便出了长城关隘。一行人照之前卫戈说的路线行进三日,一路顺遂地到了受降城。 深夜时分,明月悬在大漠上,如缓缓升出大江,泛起无垠的波光,风一吹过,漂浮起阵阵如烟的沙浪。林晗回首一看,月光清凉如水,长城蜿蜒在大漠身后,岿然不动,似乎在凝神目送。 从古至今,灵州塞外共有三座受降城,其余两座荒废已久,唯独宛康城留存于世,逐渐成了大梁联通西域的咽喉,汇集了众多商贾。宛康不比关内,此处往来方便,昼夜皆可入城,而城中富庶繁盛,通宵歌舞欢饮取乐亦是常事,有边境不夜城的美名。 他们还没进城,便听不远处驼铃阵阵,一队商贾满载着丝绸茶叶,正要往宛康去。林晗漫不经心地瞧了一眼,对上一个骑骆驼的少年,只觉迷蒙夜色之下,那人的模样格外清秀,有股子楚楚可怜的劲,不免多看了几眼。 商队远去之后,林晗便着人去城中打探消息,回报的却是聂峥不在宛康。 林晗狐疑道:“不是说到受降城来了,怎么又不在?” 探子禀报道:“聂将军不在宛康,往北受降城去了。” 北受降城就是最北端的那座受降城,地界跟若泽草原接壤,出了城就能望见黑水河。那地方偏僻荒凉,连只鸟都看不到,想来聂峥日子难过,才被打发到北受降城去吃土。 不过偏僻也有偏僻的好处,无人问津的地方自然不会有太多麻烦。他们马不停蹄地往北受降城赶,大约走了多半天,第二日正午时分,终于瞧见漫漫黄丘中一座巍峨苍劲的古城。 北受降城经年受风沙侵蚀,外壁已经同黄沙融为一色。大漠当中,天地的边界格外模糊,一轮太阳放射出万丈金光,不知在天还是在地。 北受降城外的苍麟军意欲拦人,聂琢顶着一头一身的黄沙,挥动马鞭呵斥:“没眼色的,连我都不认识了!” 他这中气十足的一声立刻唤起了守军的记忆,人人跳起来欢呼,奔走相告,仿佛过年了。才刚进城,一玄甲将军便骑着白马从城中赶出来,惊喜地大喊:“含宁!!”
第14章 武德?男德! 聂峥姿容昳丽,形貌伟岸,世家嫡脉出身,身份贵重,原任承露殿神池卫统领,掌管禁军当中的精锐。他自少时便有威名,入宫当过林晗的伴读,两人之间颇为亲密,堪称他为数不多的亲信之一。 甫一见面,林晗翻身下马,忙不迭地朝他奔过去,眼中难掩喜色:“聂廷卓!终于找到你了!” 他们碰到一处,还没说几句话,便热闹地抱了好几下。两人幼时常在一处玩,林晗待聂峥亲近殊甚,聂峥亦是个粗枝大叶的性子,兴致来了便会干出些出格的事。他被赶出盛京,模样比往常落魄许多,见了林晗时,眼里的神采却丝毫不减,众目睽睽之下,竟还同幼时打闹一般,一双长臂圈着林晗的腰,把人微微抱起来,欢天喜地地转了几个圈。 林晗畅快地大笑,周遭阒静,爽朗的笑声飘荡老远。有人欢喜有人愁,亲眼见了这相聚的一幕,卫戈原本的笑意消失无踪,脸上顿时高深莫测。聂琢则皱紧了眉,掌心下意识捂在腰上,无济于事地唤了声:“二哥哥……” 卫戈淡淡地瞥他一眼,嘲道:“这如何成体统,还不上去管管?” 没等一脸尴尬的聂琢动作,他自己便从容地走上前去,高声拜道:“聂将军!” 正忙着叙旧的两个人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聂峥没见过卫戈,冷不防被呼喝了一声,定睛一看,转向林晗道:“咦,这位是——” 林晗望着卫戈潇洒飒爽的姿态便怜爱得紧,笑道:“他啊,他可是我的心肝宝贝。” 聂峥想了一会,眉头逐渐皱起,凑到林晗耳边低语:“你这是从哪抢来的人,如此标致?” 林晗脸色一黑,不悦道:“什么抢不抢,你当我是你盛京城里那帮子狐朋狗友?” 眼见着他俩又开始旁若无人地私语,卫戈利落地接口,铿锵道:“常闻聂将军勇冠禁军,晚辈不才,习武十二年,还望将军指点一二。” 聂峥看向跟前的少年人,觉得他的眼神好似一匹悍勇的狼,毫不遮掩其中的窥伺和挑衅,配上唇红齿白的样貌,有股利刃出鞘必要见血的凌厉。 林晗沉浸在重逢的欢快里,丝毫没有察觉到暗潮汹涌,竟跟着起哄道:“好好好,你们俩都是难得一见的英雄,我今日有眼福,不如赏点银钱做彩头,二位展露一番武艺,也算不打不相识。” 卫戈笑吟吟地瞅着他,轻哼一声。聂峥却不高兴,皱眉嚷道:“什么事啊,你我好不容易见面,就要让你手下揍我?” 林晗走到卫戈身边,抬臂揽住他的肩膀。卫戈身子一僵,随即听他在耳边窃笑道:“你看看,他怯场了,这件事传出去多难听啊,可千万要守口如瓶,别让他人知道堂堂禁军统领不敢接一个无名小卒的招。” 声音不大,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聂峥虽识时务,却架不住圣意难违,无奈舍命陪君子。只听一声铮然清响,卫戈拔出腰后的长刀,聂峥脸色大变,望着林晗道:“来真的啊!” 林晗道:“你来了汉阳怎么变磨叽了许多。真的又如何,是不是不敢接招?” 聂峥从属下将士手里拿起一柄刀,掂量了片刻,觉得不称手,嘀咕道:“用我的梨花枪来跟你练,这个不成,我好些年不耍刀了。” 林晗嗤笑道:“不成,你明摆着欺负人。” “哟,你还心疼了。”聂峥针锋相对,故意拖长了语调,“你让手下揍我,还不兴我自卫?你心疼了,你来跟我打呀。” 聂琢听他俩拌嘴只觉得面上挂不住,欲言又止,弱弱地劝道:“二哥哥——” 可惜没人搭理他。 “几岁的人了,丢不丢人。”林晗嗔道,“卫戈,给我狠狠地揍他一顿。” “遵命。”卫戈俯首。 有了林晗的话,他自然不必再手下留情,尽可以下狠手。聂峥换了长枪,枪尖寒芒如电,在他手里挽出几个漂亮的枪花。林晗高声赞了句好,便见卫戈身姿如燕,离弦箭般地逼近,衣袂袍摆随风飘动。 两人还未相识就打了一场,银梨刀光应接不暇,约莫过了百招不分胜负。聂峥刻意露出个破绽,被刀锋追至跟前,比试点到为止。玄甲将军擦了擦鬓边的汗珠,叹道:“不比了,再打下去没完没了。” 卫戈收回刀势,气息沉凝如初,不光见不到一滴汗珠,连脸色也没改变。林晗笑道:“不错不错,两人不相上下,果然都是我的好爱卿。” 聂峥睨他一眼,并不说话。其实他心中早有胜负,自甘认输,林晗怎么会看不出来。卫戈年纪虽小,武功却在他身上,之所以明面上分不出输赢,只因为卫戈的路数比起寻常武艺狠厉数倍,若不留手,招招都可夺人性命,如此便桎梏了发挥,哪还有比下去的必要。 林晗说得对,他可是捡到宝了。 卫戈安静地退回到林晗身边,像个忠心的护卫,顺从的模样顿时让林晗心花怒放。这一通插曲过后,聂峥便将他们迎进城中,着人备下酒菜。 北受降城荒废已久,原来的治所已经不能用了。聂峥跟他带来的几百轻骑兵驻扎在盐院,那宅子倒是宽阔,足足有五进大小,只是多年不用,难免破旧了些。 北受降城外有一处宽广的湖水,时人唤做胭脂海,倒不是说其中的水是红的,而是因为周边生长了大片殷红如胭脂的碱蓬草。胭脂海沙白如雪,湖水澄澈如碧,多少年前也曾有烟波浩渺,渔歌互答的壮丽景致,如今却萧疏荒芜,不见渔歌莲叶,满目野蓬蒹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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