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答案,童怜的脸色更白了几分,他偏头咳嗽两声,冷声呛道:“承蒙匈奴王看得起,不过匈奴王还需要用得到我,那最好还是将那些药收回来吧。”只这么两句话就好像用尽了童怜所有气力,他像是难受至极,皱着眉合上了眼。 如巴尔特起初并没有将童怜的话放在心上,只将其当作是童怜的借口罢了,然而当日夜里他便听到医师来报,说是童怜原本堪堪稳定的病情骤然加剧了,他们虽已用药可昏迷中的童怜牙关死咬,他们怎么也无法将汤药喂下。 其实说是昏迷也不尽然。童怜的意识清醒,可精神却好像与肉体剥离了一般,就算他耗尽力气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这一次烧得又凶又急,被药物所控制压抑着许久的病气像是终于寻到了机会,于是便撑着童怜尚且没有用药的当下一窝蜂地涌了出来,不过片刻它们便完全侵占了童怜的躯体。 童怜的情况糟糕,可另一边身处边城外营地的季越也不逞多让。 虽说他收到消息后便立刻让亲信引路,将自己带去了他与童怜分开的地方,只是他们所看见的也只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 周围足迹纷乱,众人根本分不出童怜可能往哪个方向去了,搜寻了半晌最后也只带回了被刻意留下的几包药粉罢了。 季越看那些药粉觉着眼熟,于是回到营地后并没有回帝王帐,而是转道去寻了苍布。 看见季越,苍布正准备行礼,然而双手方才抬起就被季越拦下。季越道:“我记得你该是叫苍布的是吧,你且瞧瞧这包药可是怜怜所带走的那些?” 苍布点头顺势接过药包,可紧接着双手便不自觉开始用力——这药包本就是他早上包好了让人转交给童怜的,哪怕此刻没有展开他也能确定这一定是童怜的东西。 见苍布如此反应,季越心中也有了答案。他深吸一口气,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下来:“朕知晓了,有劳。” “等等!” 季越才走出两步,苍布便开口道:“陛下,请您一定要尽快将大人寻回。” 昨日季越便大致猜到那包药粉估摸着也不是什么温良、调理身体的东西,可苍布此刻特地的一句嘱托却让季越心中怀疑更甚。不过他也明白现在并非询问的最佳时机,只“嗯”了一声全做回答。 得知童怜被如巴尔特掳走,说季越不着急是不可能的,可现在要紧的却也不止有童怜而已。既如巴尔特用这样的方式,特地告知自己童怜在他手上,那至少也能说明如巴尔特段时间内断然是不会伤害童怜的,而他则要在这段时间将深埋在边城的内鬼揪出来! 可就算心中这么想着,可季越却仍然觉得自己整颗心像是被一根细丝紧紧缠绕着,下令或翻阅士兵送上的卷宗时甚至会有片刻心悸,就像是有人在无声地告诉他,一会儿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似的。 等季越和沈榭之商议完接下来的应对策略之后,守着帐帘的其中一个士兵趁着两人交谈的间隙通报道:“陛下,帐外有一个叫苍布的军医求见。” 闻言,季越略带歉意地看了沈榭之一眼。沈榭之也是知道童怜被如巴尔特掳走的事情的,苍布是随着童怜一并来的,现在这个时辰过来,恐怕也是要和季越说些有关童怜的事情。左右两人先前已经将大多安排都已经制定完毕,沈榭之也便不继续在这儿待着了,微微欠身道:“末将先去将方才所讨论的事情安排下去。虽陛下担心童大人,可也请您注意龙体。” 季越点头应道:“好。” “草民苍布拜见陛下。”苍布走到季越面前半尺左右的地方站定,弯腰行礼道。 季越抬手揉着自己的眉心,问:“苍大夫三更半夜不去休息,特地来寻朕是有何事禀告?” “关于这个。”苍布说着,将药包从怀中拿出,上前两步将其放在季越面前,继而又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季越当然是知道这东西对童怜而言重要非常,只是先前苍布也并非不是没有机会将其的药效作用告知自己。退一万步来说在自己下午去寻他的时候,苍布都死咬着不曾开口,只与自己说要尽快将童怜找回来,那么苍布一直拖到现在才肯说的原因也便很明显了。 “怜怜该是和你说过,这东西的副作用要瞒着朕的吧?这事儿你之前也做得很好,既如此你现在又为何要违背你家大人的吩咐呢。”季越故作饶有兴致地问,那模样像是对童怜被掳走一事全然不在意一样。 苍布当然也看出了季越只是面上装得轻松罢了,于是他也没去回答季越的问题,反倒直接说了药效的事情:“这贴要药是姜神医南下之前书写的药方,当时也只是留存在草民这里,未曾让童大人知晓。但是,”苍布停顿片刻,继而才道,“不知童大人是从何处知晓了姜神医写过这个药方,在得知陛下受伤的消息时,大人便不顾童府所有人的劝阻,将这贴药方寻了出来勒令草民将其配制出来。” 听到苍布所说的后半句话时,季越呆愣了一瞬,但还是以指尖轻点桌案,催促道:“所以呢?” 苍布苦笑着说:“那方子所写的药材皆是药效强烈的奇珍异草,但好在靠着陛下这些年的赏赐也算勉强凑齐了,而所有的虎狼药材都凑在一块儿,唯一的用处便是吊着大人的那一口气,在延缓痛觉五感的同时压下所有的病气,让大人至少看起来像是个‘正常人’。” “不过大人的身体陛下也是知晓的,就算面上装得再像,大人的脏腑在之前也已经被五花八门的毒浸透了,这么多年的休养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待那药粉一停,在体内蛰伏压抑了许久的病气便能瞬间席卷全身,若是、若是不能早些找到大人,莫要说草民,就算倾尽太医院所有御医的能力,怕也……无力回天。” 如果说季越之前听见童怜为了自己才让苍布制药来边疆时,心脏便开始抽痛的话,那么此刻了解了那药粉后遗症的季越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他的手强撑在桌案上,双手指尖泛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保证身体的基础机能,好让自己不会在下一瞬骤然昏厥。 说完一切,苍布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他深吸了一口气,补充道:“现如今姜神医远在江南,就连宫中御医也随着朝中支援的粮食药材南下。军中虽也又医者,但所精通的方向却也不尽相同。” “最迟能坚持多久?” 不过短短一句话,可其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季越喉中挤出的一样,几乎沙哑的不成样子。 “四日。”这是苍布在军医帐中思考了一下午得出的结论。 “朕……我知道了。”季越深吸一口气,阖眸道,“三日。三日后,我会带他回来。只是之后一切便要劳烦苍大夫了。” 得到季越肯定的回答,苍布亦是松了口气:“草民接旨。”
第336章 捞针 将苍布送走后,季越这才敢卸去所有伪装,原本直挺的脊背不自觉佝偻。他低头看着眼前展开的军报,可思绪却不知飘去了何处。 许久之后,季越朝着身后靠去,抬手覆在眼前。他不敢去想假如自己没找到细作会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更不敢去想如果三日之内他没办法将童怜带回来,童怜会怎么样——他承受不了那样的结局。 季越深吸一口气,强行将那些“可能”驱逐出自己的脑海,转而将所有的精力与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军报上,不过他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油灯的灯芯已经烧了一小半,可季越不过看了短短两行。 知晓自己看不进去多少东西,季越终于还是放弃了。他撩起营帐的门帘,对外头守着的士兵道:“去将沈榭之叫来,朕有事要同他商量。” “是。”士兵领命离开。 那夜帝王帐内的油灯彻夜未灭,但同样的在另一端、匈奴帐中也有一个营帐挤满了医师。 “王,您带回来那人的温度依旧降不下来……”医师忍不住打着颤,话音才落下便立刻单膝跪下,丝毫不敢直视如巴尔特的表情。 如巴尔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掳来时还好好的人,不到一日就起了高烧。他虽恨童怜,但是却也惜才,童怜活着为自己效力显然比就这么烧死在自己的地盘上好。他说:“无论用什么法子,让他能活着就行。” 医师听到如巴尔特的话稍稍松了口气。若是如巴尔特要求他治好童怜,他怕是能直接以死谢罪,但现在只是要求能活着,他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这一夜除了半昏迷的童怜,无论是季越还是如巴尔特都无法完全放心就寝,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双方都做好了接下来几日的打算。 天欲破晓,边城内的某个转交处,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一个仅成年人一臂宽的罅隙中艰难地钻了出来。他身躯佝偻,脸上被厚厚的墙灰遮掩着,看不出原本的样貌,就连头发都一撮一撮地打着结,那上头甚至还沾着几根不知从何而来的稻草,整个人都显得格外落魄邋遢。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有着与外貌极其不相符的眼神。 “单临。”一个匈奴人用着口音奇怪的南朝语道出了眼前人的名字。 单临不满地皱了皱眉,他并不是很愿意听见匈奴人喊自己的名字,不过现在却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暗暗冷哼一声,语气平淡道:“你们的王找到自己想要的人了吧。” 匈奴人像是没感觉出单临对自己的不耐,点头应道:“对,王让我和你说谢谢。” 单临丝毫不相信如巴尔特是真心对自己道这一声谢的,恐怕也就只有眼前这人听不出如巴尔特话语中的讽刺吧。可就算如此,他也只能应下——在他最开始和如巴尔特通情报的时候,单临就已经没资格计较他们对自己的态度了。 “这次我要匈奴王伤沈榭之的左臂。”单临说。 闻言,匈奴人并没有马上回话,像是在脑中思考着他的答案应该如何用南朝语表述一样。但单临显然没有这么好的耐心,他说:“点头。” 意料之外的,匈奴人只是在犹豫思考之后微微摇头:“王,没有答应。” 他的回答与单临所想的别无二致,他正想开口可心底不由涌上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就像是自己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似的。他左右观望一阵,确定附近除去他们两人并无其他人的踪迹,这才安心了点儿。 “将我的要求告诉你们的王,他会答应的。”让沈榭之受伤对如巴尔特尔而言百利而无一害,单临并不担心如巴尔特会不答应他。 与匈奴人说完,单临扯了一下身上如同破布条一般的衣物。若非要掩人耳目,他是怎么也不愿穿成这样的。不过等这次沈榭之受伤,他应当也不会再跟匈奴人产生什么交集了。这么想着,原先将童怜踪迹供出的愧疚感瞬间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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