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元劭还在思忖,就她刚才的谈吐,她似乎还有更大的野心,这也很麻烦。 孟崇正本来就是个武将,就他的脑子来看,是看不到如今还有什么可以不成亲的法子,他不想他哥冒险走死胡同,只好劝道,“哥,要不你就成亲吧,婀伦同我说了,你倾心慕公子那么久,你都告诉他吧,还有你为他做了这么多事,他就算感激,也不会离开你,再说了,他身契在你手上,他还能去哪,先把亲成了,以后再慢慢哄呗。” 有风自树林穿过,传来如潮浪般簌簌的声响。 梁元劭得承认,这个提议太有诱惑性了,他忍不住考虑,不用孟崇正说,他有更无耻的手段,让他离不开自己的身体心甘情愿地委身自己,这种事时间久了难免会有感情,光是想想他就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热/血/激/荡。 但然后呢,后面会发生什么,他不知道,这一切无异于直接粗暴地敲碎慕习最后的自尊,让他意识到如今自己卑微的处境,也许慕习能屈能伸,但也许清高古板如他,会有别的选择。 梁元劭不能冒这个险。 爱一个人不该是让他服从。 他摇摇头还是否决了这个提议。 孟崇正不解,“为什么啊,这有什么不好的。” 梁元劭说,“我视他如天上青云,又如何能亲手将他堕入泥潭。”
第15章 再叫一遍 29 春猎后本有宫宴,觥筹交错时间定然早不了,但梁元劭却提前回来了,慕习还在沐浴。 梁元劭踏入门,望见了勾勒着千里山水的屏风后面,袅袅蒸腾的热气。 小厮来报的时候,慕习就唤敛翠拿换洗衣物来,想匆匆了事,没想到梁元劭却先一步回来了。 他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响,在浴桶里僵住了身形,明明有屏风挡着,但他还是有种被置于目光下的感觉,动弹不得。 脚步声在屏风边停住了,在烛火下一个高大的身影倒入了屏风的另一侧。 “澄良?”梁元劭唤他。 “嗯”。慕习答道,喉结滑动,敛着心神克服当下场景的不自在,如常说道,“世子回来了,我快好了,这就出去。” 梁元劭听出了他的拘谨,淡然道,“不急。” 慕习没有比现在更想见到敛翠的时候了,可人不知道去拿什么衣服了,迟迟不来,房内安静得更添遐想,他只好开口又说道,“怎么回来早了?宫宴呢?” 梁元劭哼了一声,说“不想去。” 听着不太高兴。 然后他接着说道,“皇上今日定了婚期,下月二十,还剩月余。”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梁元劭想,现在已逼近最后关头了,慕习哪怕不说一点不希望他成亲,哪怕就是问问近来情况,是不是真的无路可走了,今日见到阁老嫡孙女有没有什么变故都是好的,他都能知道,他也悬着心呢。 可慕习想的却是,终于,该来的总是要来。 他思索片刻,他好歹现在还替梁元劭管着这王府,有些事情他也该提醒他早做打算,所以他说,“府里是不是该准备起来了?三书六礼备着也需要些时间。” 屋里没声音,慕习知道,他兴许惹得梁元劭更不痛快了。 梁元劭升起一股邪火,憋在心里,从头到尾,慕习没流露过一次对赐婚的抗拒。 他压着怒气,低沉问道,“怎么?你还要亲手给我筹备婚事吗?” 慕习隔着屏风,听声音当得上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份内之责。” 梁元劭哼笑一声,讽道,“只备三书六礼可不够吧。” “内院外院也确实需要整拾,看世子要分哪间院子做新房,还有就是府中上下,我也规整好,一并交还给世子妃。” “你倒是思虑周全。”梁元劭气得端起茶杯灌了一口之后,将杯座重重磕在了桌子上。 敛翠进门的时候,就察觉到屋里气氛不对,她抱着衣服,给梁元劭见礼,见梁元劭黑着脸,怯生生地问,“世子,这是慕公子的换洗衣物,我……我给他送进去……” “放这吧。” 敛翠顺着梁元劭眼神的方向,将衣服放在了一边的椅子上,飞快跑了。 半晌,慕习也没望见衣服被搭上屏风,他光溜溜地坐在浴桶里,水温都下降了,他轻咳一声,不无尴尬地开了口,“劳烦世子爷将衣服递给我吧。” 这会儿子功夫,梁元劭消气平静了些,拿起衣服,又在屏风边停下了,没挂上,他抱着衣服问,“我若真成亲了,你怎么办?” 这个问题怎么能问他呢,过时自会飘零去,耻向东君更乞怜,他不过也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慕习曲了曲膝盖,身子往一处缩了缩,这样热气散的没那么快,他垂眸道,“那看世子和世子妃怎么安排了。” “当个通房,随便安置你,也行?” 慕习抿着唇,硬是吐了两个字,“无妨。” 无妨个屁。 梁元劭说,“你知道通房会被怎么处置吗?就逞强说无妨”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还有后半句话,慕习又咽回去了,抱着膝盖的手又紧了紧。 我当然知道,但那又如何呢。 慕习的反应提醒了梁元劭,是了,他不可能不知道,梁元劭当苦行僧,拒绝一切人往他屋里塞人的时候,可这王城大部分的世家子弟都不是,慕习可是相府公子,有一两个侍婢通房再正常不过了。 “接着说啊,你怎么?你们慕府是怎么处置的,慕公子讲来听听,我做个参考?” 慕习恨自己何必说这个,明知道梁元劭现在怎么想的,他声音颤动,想把话题躲过去说,“世子爷先把衣服给我吧。” 梁元劭却故意说,“不给。你和通房行周公之礼的时候,也如对我这般冷冰冰的吗?” 慕习不说话。 梁元劭敲了两下屏风,“你不说话,我可要进去了。” “世子,你……”慕习不知道怎么说他,比起生气,他更觉羞臊,身上不着一缕,梁元劭又如此逼问,他简直臊得没地方呆了。 “我不喜欢这个称呼,我早就想和你说了,我难道没有名字吗?”梁元劭略一停顿,又说,“难道你抱着那些女人最情动的时候,也不叫他们名字吗?” “梁元劭,你闭嘴。” 慕习是低喊出这句话的,话音落地,两个人都愣了愣。 然后梁元劭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就舒服了。他唇角上扬,说“再叫一遍,我就给你衣服。” 慕习不吭声,水温更凉了,他没控制住打了个喷嚏。 梁元劭都忘了,他在里面呆了很久又没人伺候添水,他赶忙背过身将衣服隔着屏风递过去,仿佛和刚才的恶劣判若两人,说,“对不起,你先穿上吧。” 然后屋内只剩窸窸窣窣更衣的声音。 慕习换好衣服,走出来的时候只想找个什么由头躲出去,他说,“我去库房清点下皇上今日的赏赐。” 他刚沐浴过,皮肤还泛着点红晕,露出的脖颈儿有莹润的光,梁元劭挪不开眼,但还是只克制地碾起了他发尾的一小捋头发,还是湿的。 他说,“你等一下。”然后转身去衣橱里拿了件初冬才穿的大氅,给慕习披上,又特意兜上了锦帽,然后说,“一定要去的话,穿这个去吧,刚才是我不好,现下别再着凉了。” 他给慕习胸前系结时,慕习抬起手,又被压了回去。 边系他边问,“你根本做不了通房,都告诉你了要坦诚。” 慕习嗯了一声算是应下,见梁元劭喜上眉梢的样子,还是忍不住要强调,“我想做臣子。” 梁元劭现在对这些话都免疫了,再不如第一次时那样生气了。 他没接话,抚了抚慕习的脊背,略带宠溺地说,“快去快回,等你就寝。” 慕习眼神闪烁,感觉到自己脸红以前,赶忙转身出了门。 他走在星光下青石板上,回回都是这样,见梁元劭以前,心里打定的多铁的主意,他也总能三言两语地就拨弄得他,不知如何坚持了。 每次都想下次要更坚决一点,每一个下一次又重蹈覆辙。 但他不去想自己为什么这样,也不想管梁元劭的心意到了哪一步。 他就像一只鸵鸟,把头深深扎进沙子里,拼命告诉自己等梁元劭成亲了,他们就能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去了,这一切不过都是年少的幻梦。 30 威武轩昂的大殿外,成排的青石台阶文武百官正下朝后鱼贯而出。 梁元劭不管身后传来喊他的声响,只大步流星头也不回,直到衣袖忽然被扯了一下。 他眸光微暗,还是回了身。 阁老家的大儿子,也就是梁元劭未来岳丈,正掐着腰气喘吁吁道,“小王爷真是步力惊人,让我好追啊。” 梁元劭虚扶一把,面上看不出喜恶,淡然道,“孙大人可是有事?” 对面愣了下,还有月余就要成亲,别提三书六礼了,就连最简单的提亲和聘礼单子都不见踪影,他还能有什么事,自然是婚嫁之事。 想是这么想,话却还得圆滑着说,他讪讪一笑,道,“老王爷不在,想来世子身边也没个长辈替你操持,将来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便忝居长辈替你盘算盘算。” 梁元劭挑眉,一副但讲无妨的样子。 孙大人合拢了衣袖说道,“世子爱怜小女,想必是得事事准备周全才肯。”说罢他又笑笑,像个亲近的长辈似的,拍了拍梁元劭的胳膊,“我同你说,不必如此,我们阁老府也不是那刻板之辈,繁文缛节能省则省,事急从全,不耽误了皇家赐婚的日子才是大事,你说是吧?” 这话明里暗里都是在提醒梁元劭,皇家赐婚已经定了,由不得他拖着不动。 想来这位嫡孙女在府里当真是不受宠,亲生父亲丝毫不在意这样硬塞她到夫家会有什么下场。梁元劭没说什么,略一拱手便转身走了。 这位孙大人饶是心里有气却也没处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平平安安别生出事端,了了这桩皇家赐婚就好。 事到今日,梁元劭已出完了手上所有的牌,能调用的关系,能布下的机巧,全然失效,他总不能像梁元明一样把人弄死,眼看着赐婚就像是不可撼动的巨轮,已在眼前。 除了釜底抽薪,他别无选择。 没几日,老王爷的信就进了府院,却不是给梁元劭的。 慕习拿着信,仔细读了几遍,仍是心惊。 信上说,梁元劭暗中囤积粮草,大兴工事,又寻些说得过去的由头,守在南疆几个边陲小镇的兵力翻了几倍不止,明显是起了心思。 老王爷虽不管军务多年,但军中眼线遍布,他下得了令让诸人不得妄动,却惟独对千里之外的自己儿子没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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