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刚刚还在不停为丞相喊冤叫屈的人便不敢再多说什么了,甚至连气焰都跟着弱了下来。 见状,李杌才接着道:“朕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官。” 李杌在向他人承诺时总是一副十分坦荡的模样,让人不自觉的便想要信服,只是他眼神扫向跪着的众人的时候,众人忍不住的身上发抖,李杌像是看不见似的,慢条斯理的道:“同理,朕不会宽恕任何人的罪过。” 见无人再敢对说什么,李杌才看向金樱子。 金樱子浑身血迹斑斑,原本肉乎乎的小脸瘦的凹陷了下去,手腕脚腕上满是淤青,在深秋的季节身上只穿着一层单衣,看上去风一吹就要倒似的,完全不复以往的活泼模样。 唯一和以前一样的,只有清亮的一双眸子。 李杌强忍下心中想要将丞相碎尸万段的怒火,装作不认识金樱子的样子道:“你为何说丞相谋反?” “这要从武林中的一场盛事说起……” 金樱子将武林大会的事从头道来,不过她隐瞒了不少东西,一是燕乌与花无忧的身份,而是李杌这个人,唯独对祝行路的事没有任何隐瞒。 “……吴石的尸体就在那灵虎沟内,陛下若是不信,尽管去查!” 金樱子话音未落,沈逸明便大声道:“一派胡言!我乃当朝丞相,朝廷要官,怎会与你们这些江湖之人有关?你莫要血口喷人!” 似乎是因为朝堂上的不少官员都到了的缘故,沈逸明的脊背挺的笔直,态度也跟着激烈了起来。 金樱子冷哼一声:“你们不信我,我认了,但你们总不能不信高曲的关门弟子吧!” 高曲能在大熹成为读书人之师,一是他学问之高,二是他教出来的学生在朝中从不结党营私,做事向来公平公正,从未有任何不良的风评传出来过。 祝行路是第一个。 即便如此,他高曲唯一关门弟子的名头也足以在这场风波之中说的上话,所以他是跟着李杌一起到丞相府的,为了防止丞相猜到些什么,他一直藏在人群之后。 当然,李杌是不会放心他出宫的,刘二刘三两个人紧紧的跟着祝行路,名曰保护,实则监视。 祝行路没心情和李杌生气,他听到金樱子叫他的名字,便从人群之后走了出来。 在后方,他看的不是很真切,不知道金樱子伤到了什么程度,等他看到金樱子那惨白的脸色后,瞬间黑了脸,气势看上去竟比李杌还要骇人。 他脱下厚重的外袍,上前披在瑟瑟发抖的金樱子身上,转身朝着李杌跪了下去:“臣祝行路有本要奏!” “准奏。” “当朝丞相勾结外敌,意欲谋反,其罪当诛!”祝行路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一本厚厚的奏折,“证据在此,请陛下过目!” 跟在李杌马旁的德忠立刻上前接过,递给李杌。 李杌接过奏折看都没看,在场的人也没人敢有异议,他们都知道这些证据李杌早已看过,现在只是和祝行路一唱一和走过场罢了。 这些人一个个都垂着头,似乎是在思索李杌手中的证据是否足以一下子扳倒丞相,这关乎着他们接下来如何定罪。 “沈丞相,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李杌的语气十分平淡,叫人猜不透他究竟是什么心思。 沈逸明自然不可能认罪,他大声喊冤道:“冤枉啊!陛下!臣都不知所谓的证据是什么,又怎么会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哼!”李杌冷哼一声,把奏折扔到了沈逸明面前:“你自己看!” 沈逸明手脚并用的将奏折拾起来,看过之后他大惊失色,道:“陛下!吴石是在臣府中住过,但那是因为他曾救过犬子一命,臣为了报答他便让他在府中住了些时日,并且给了他一大笔银钱,陛下都可以去查!他在外所作所为,我是一概不知啊!” 丞相此话一出,下面跪着的几个官员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跪行上前道:“陛下!丞相忠心,日月可鉴,此事必有蹊跷,还望陛下明察啊!” 他们几个人一带头,其他跪着的官员也跟着喊冤,只有零星几个人沉默着,不知道是在观望还是什么。 “我呸!”金樱子拢紧了祝行路给她的袍子,张口骂道:“你们这群当官的真是瞎了眼,这狗丞相简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你们居然还给他喊冤?我看你们是蛇鼠一窝,都是坏种!” “大胆!”有人喝道,“小小稚儿,竟敢口出狂言!你可知恶意中伤朝廷命官是杀头的大罪?” “你好大的胆子!”金樱子比那人的气势还足,看不出一点儿病弱的样子,“皇上都没说话,你们在乱喊什么?莫非你们真的觉得狗丞相能登基为皇,带着你们这群畜生鸡犬升天?” “你!”那人被她气的说不出话来。 金樱子没有像她以往那样乘胜追击,反而是看向了祝行路,在得到一个肯定的眼神后,金樱子从地上站了起来,冷笑一声道:“你们都说丞相忠心,他若是忠心的话,我在丞相府内看到的龙袍算什么?你们可不要说龙袍是丞相送给皇上的贺礼这种离谱的话,不然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叫百姓们都看你们的笑话!” “胡说八道!”沈逸明被金樱子信口雌黄的话气的直发抖,毕竟若真在他的府上发现了龙袍,那他这次是真的在劫难逃。 “我是不是胡说八道,陛下一搜便知!”金樱子看向了李杌,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有了前面的种种铺垫,此刻的沈逸明让他们搜也不是,不搜也不是。 见他沉默,祝行路开口道:“丞相大人闭口不言是不是真的怕搜出来些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沈逸明不想让他们搜也得搜,他朝着李杌所在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个头,道:“请陛下派人搜查丞相府,还臣一个清白!” 事到如今,沈逸明只能赌,赌李杌是在诈他。 “好,还是丞相有魄力,”李杌道,“刘一,带着这女子去查,让她给你指明方向,若是她指不出龙袍所在之地,就地格杀!” “是!”刘一领命,带着金樱子往丞相府内走去。 由于金樱子身上有伤,祝行路给她披的袍子又过于宽大,她披在身上像是穿了盔甲一般,让她走的有些慢,不过她的步伐十分坚定,好似她百分百掌握了丞相谋反的证据似的。 看她这般,沈逸明心里咯噔一声,顿觉大事不妙,可他对丞相府也算是严密把控,实在想不到有谁能潜入府内栽赃陷害他。 难不成他们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变出一件龙袍来? 想到此,沈逸明慌乱的心安稳了一些,气势也有了些许的变化。 朝廷的官员最擅察言观色,见状又有人上前开口:“陛下,祝……祝行路虽是高曲之弟子,但他、他……” 这人想说祝行路淫乱后宫,风评甚差,是不可信之人,结果他话都没说完,单单只是提到了祝行路,李杌便用一种寒凉至极的眼神看向了他,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杀意,看的开口的人顿时闭上了嘴,额间冷汗直冒。 不得不说,朝廷中的官员都是人精,他们虽然欺上瞒下玩弄权术,但他们是怕李杌的,这听起来十分矛盾,可站在他们的角度上,却又显得十分合理。 他们不怕李杌不怕在他们的势力足够庞大,李杌登基的时间不长,之前作为皇子的时候又不被人看好,导致手里没什么能用的人,以至于想查他们都查不到,所以他们不怕。 他们怕李杌是怕李杌在他们面前的时候,这是因为李杌在刚登基的时候给他们狠狠的上了一课。 李杌刚刚登基时,看他不顺眼的人甚多,甚至有官员在朝堂之上公然挑衅,甚是嚣张。 李杌是怎么应对的呢?他挑衅了回去,引得那位官员对他说了不敬之语,然后他在朝堂之上,当着所以朝臣的面,提剑将人斩了。 并且斩的有理有据,对皇室不敬,是为大罪,诛九族。 当然,他没有做绝,留下了那位官员的家人,用他的话说他是网开一面,是皇室的仁慈,自此以后无论这些人私底下做什么,最起码当着李杌的面都是恭恭敬敬的。 李杌的黑脸成功的让丞相府外的众人安静下来,深秋的风凉的刺骨,不少年龄大的已跪不住,向一旁歪去。 李杌没有看他们,他的目光始终落在祝行路身上。 祝行路的外袍给了金樱子,他里面穿的单薄,风将他的发丝刮的凌乱,他本该在霜寒的夜里瑟瑟发抖,可是他不仅没有,甚至跪的笔直,如同山上的劲松。 李杌忽的有些难受,他认识的祝行路本该自由随性的游走在俗世之间,而不是长在山头的树,看着终日不变的天空。 他应该笑着当一名过客,在热闹非凡的街道上穿行,怎能留在这金碧辉煌的囹圄之中,与他一起身不由己呢? 他要放他走吗? 这个问题一出瞬间就有了答案。 李杌放不开手。 他离不开祝行路,就如同鱼儿不能失去水,鸟儿不能失去天空。 人在思考时,时间总是过的很快,李杌只觉得一眨眼的功夫,刘一便带着金樱子从丞相府内出来了,而他的手上还捧着一团明黄色的东西。
第129章 四方之笼(十一) 刘一一到丞相府门口,便双手拉开使劲一抖,将手中那团明黄色展开,暴露在众人面前。 只见扎眼的黄色衣服上用金线绣着五爪金龙。 至此,话已经不必多说,原本还替沈逸明说话的官员,立刻低头离得远远的,好似刚刚开口的不是他们似的。 沈逸明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惊呼道:“不可能!” “沈逸明!”德忠张口替李杌大声呵斥道,“如今人证物证具在,你还不认罪!” “臣冤枉!”沈逸明大声喊道,“这分明是有人诬陷与臣!” 听到沈逸明还在喊冤,李杌不怒反笑,他的声音甚至变得轻柔起来:“的确,就此定下丞相的罪名过于草率,这样吧,先将丞相羁押至大牢,待查清此事后再发落,众位爱卿可有异议?” 李杌的态度太过奇怪,一时之间竟然没人敢应声,就在众人觉得此事就此尘埃落定之时,忽的一个粗犷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臣有异议!” 众人登时顺着声音望了过去,聂俊风——聂如婳的哥哥,大步流星的从兵士之中穿行而来,到李杌面前跪了下去,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给李杌:“丞相沈逸明谋反证据与共犯名单在此,请陛下过目!” “什么!”沈逸明看着聂俊风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眼神,像是没想到聂俊风居然是李杌安排的人。 一些知道事情关键的官员全都低下了头,不知道在盘算什么,不过更多的人脸上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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