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去就去,”宣宁侯面容冷硬,根本懒得与他解释,“这是规矩,既然你已经收拾好了,也不必再继续耽搁了,现在便启程吧。” 宣宁侯是武将出身,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没再有任何废话,唤来小儿子萧行舟,便将萧偌直接送上了马车。 比起“送上”,“押上”其实还更准确一些。 然而父亲越是态度强硬,萧偌越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古怪。 宣宁侯性情耿直,向来不懂什么弯弯绕绕,更不擅长与人撒谎。 萧偌能看得出,在对方冷硬的外表之下,满是遮掩不住的纠结与躲闪。 被押上马车之前,萧偌暗自环顾四周。 负责送他去京郊外的共有两队人马,一队是皇上派来他身边的守卫,一队则是宣宁侯从手下抽调出来的亲信,加起来足有百余人。 逃肯定是逃不掉的。 且即便逃过了守卫,也要另外想法子进到宫里,相比较起来,如何混进皇宫才是最困难的。 萧偌忍不住咬牙,他已经确定,能叫父亲将自己禁足在家中,背后必然有虞泽兮的指使。 ……到底是因为什么。 正生着闷气,忽然有人扯了扯萧偌的袖口,并在擦身而过的瞬间,迅速在他掌心里画了个圆圈。 是萧行舟。 画圆圈的意思是,这里人多不方便,有事等下再说。 萧偌不着痕迹地点点头,没再有任何反抗的举动,被侍卫扶着上了马车。 萧家老宅坐落于京郊外三犁村内,背靠矮山,由于疏于打理,四周杂草丛生。 整个宅院只有一名年长妇人负责照看,交了钥匙后,便回村里忙碌自家田地的农活了。 “如今正值秋收,村里人都有农活要忙,想要修缮老宅的话,恐怕要另外寻人手才行。” 检查了周遭的情况,为首的侍卫找到萧偌,语气为难道。 萧偌四外打量,却是并不在意:“都已经破败成这样了,照我看也不必找人来修了,清理干净路边上的杂草,能正常进人就行。” “对了,我看这回带来的守卫不少,正好你们随便分配下人手,估计用不了半日便能打扫干净了。” 领头的侍卫闻言愣住,他们是侍卫,不是杂役。 况且上六军的兵将,随便拎一个出来都不会是普通的家世,若萧偌当真只是侯府大公子,他们说什么也不可能答应。 然而萧偌是未来皇后,他们即便有气,也只能憋着。 偏偏萧行舟还在一旁拱火,抱着双臂,纨绔范儿十足道。 “是啊,我大哥说得对,你们人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帮忙去清清杂草吧,早点都弄完了,我们也好早些回去。” “是。” 领头侍卫深吸口气,最终还是颔首,点了身边几名手下去里面清理宅院。 眼见守卫散去,萧行舟连忙将萧偌拽去一边,快速压低声音道。 “我昨夜睡得晚,在屋顶听到爹和董公公的谈话……” “屋顶!”萧偌差点被呛到,“你睡不着跑去屋顶做什么?” “别打岔,”萧行舟拉了他一把,语气焦急道,“爹在房里,我不敢靠得太近,只大概听到几句,似乎是皇上的情形不太好,怕连累到你,所以叫爹先将你送出京城。” “后续若是无事的话,便正常举行婚仪,若是情形不对,便将你带去外面,或者是在南方寻一座城镇,或者是送去聿州梅老那边。” “你不是一直想要拜梅老为师吗,据说皇上专门在聿州给你购置了庄园和田地,保证你可以在那边衣食无忧。” 萧行舟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感叹。 虽然他并不愿大哥与皇帝在一起,但凭良心说,皇帝对自家大哥算得上情深义重。 不仅在病重之时替大哥考虑了所有的退路,甚至听昨晚董公公的意思,所有赏赐给侯府的聘礼和嫁妆都无需退回,而是尽数交给萧偌,作为他未来生活的保障。 “皇上怎么会突然病重?”萧偌根本不听对方的絮叨,直接抓住重点问。 “这,我也不清楚,”萧行舟摇头,又谨慎瞧了瞧四周,“不过碰巧听了一耳朵,按照董公公的意思,皇上似乎用了某个冒险医治的药方。” “能治好了自然万事大吉,若是治不好了,说不准反而会迅速恶化,甚至危及到性命……我就不明白,皇上为何非要赶在大婚之前去冒这种风险。” 萧偌沉默不语。 也许在虞泽兮看来,只要没有举行婚仪,自己便还有脱身的余地。 “怎么办,”萧行舟拉着萧偌,面上透出担忧,“不如我再叫人去打探一下吧,也好尽早做足准备。” “我要进宫,”萧偌稳了稳心神道,“……你去想办法引开守卫,带我回宫。” “啊?”萧行舟一只手指着自己,不敢置信,“您让我带您回宫,不是,大哥也太瞧得起我了吧。” 萧行舟简直要崩溃了。 那可是皇宫大内,不是京郊的街市,别说是私闯皇宫,便是随意打御街跑过,都有可能被守门的暗箭射成筛子吧。 “我有皇上御赐随意进出内廷的腰牌,”萧偌冷静分析,“你如今在天枢卫任职,而天枢卫原本就负责内廷与外朝的守卫,只要操作得当,未尝不能蒙混入宫。” 萧行舟心肝乱颤,不过对上自家大哥恳求的目光,只能将没说完的话都吞了回去。 “我没求过你什么,帮我这一回。”萧偌紧攥着他,仿佛抓住眼前的救命稻草。 萧行舟深吸口气,最终发狠似的咬了咬牙道:“好!” “大哥等着,我去想办法将侍卫引开!” 紫宸宫后殿。 已经过了一夜,整座宫殿内气氛压抑得可怕。 内侍们大气都不敢出,快速打扫着地上碎裂的瓷片。 桌椅,屏风,到处都是破损过的痕迹,宝座之上,“和气致祥”的匾额已然被摔作两段,堆放在角落里,却无人敢上前捡起。 “皇上如何了?” 担惊受怕了整夜,董公公明显有些精神不振,却还是迎上冯御医询问。 冯粲同样满脸疲惫,只是轻轻颔首道:“已经过了第一关了,皇上吉人自有天相,之后几关,必然也能顺利熬过去。” ……顺利熬过去。 董叙望向里间的床榻,目光忧虑,如果当真能顺利熬过的话。 狼血药并非通常意义上的剧毒,之前傅院判断言得没错,皇上体内的病症的确无药可医。 即便以冯粲的医术,也至多只能利用药物压制,五年或者十年,等到皇上年岁渐长,体力衰弱,便是真正到了无可挽回之时。 想要彻底解决,唯有反其道而行之,让对方继续服用接近最初的狼血神药,以偏纠偏,相反相成。 如果以治理河道形容的话,第一种法子可比作增高堤坝,防止河水蔓延,第二种法子则更类似于拓宽河道,将水流导向正途,彻底杜绝河水再次肆虐的可能。 其中的危险,自然可想而知。 “下官去调配药方了,”冯御医低声道,“还请公公陪在皇上身侧,时时与他说话,尽可能让皇上保持神智清醒。” “如果皇上实在乏累了,可以让他小睡片刻,不过最多不能超过一个时辰,之后必须将他唤醒,否则长久昏迷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冯御医语气严肃,却半晌没有等来对面人的应答,刚抬起头来,就见董公公一脸见鬼似的紧盯着殿外台阶。 暮色西沉,雨水自檐角滑落,几名附近的宫人慌忙弓身行礼,来人披着雨裳,身形摇晃,面色几乎成了惨白。 不是旁人,正是奉了皇上旨意,本该被送出京郊之外的萧偌。 董叙顿时大惊失色。 “萧公子?”
第64章 来不及与董公公多说,萧偌脱了淋湿的雨裳,直接到里间去查看虞泽兮的状况。 整个寝殿安静异常。 外间里,董叙端了杯姜茶给萧行舟,让内侍取来布巾,一面压低声音问。 “都已经这个时辰了,您和萧公子究竟是如何进到宫里的,还有那些侍卫呢,没跟着你们一起回来吗?” “快别提那群侍卫了,”萧行舟被姜茶呛得咳了声,表情一言难尽道,“天枢卫的人还好,就皇上给大哥派去的那些护卫,简直一个比一个难缠,根本什么理由都骗不过。” 骗? 董叙听得目瞪口呆。 萧行舟用布巾擦着外袍。 三个时辰前,因为心急回宫,萧偌差不多将所有能用的办法都用尽了。 更衣用膳,购置杂物,甚至连生病要请大夫的借口都拿了出来,却依旧逃不过领头侍卫的紧盯。 最后萧偌实在无法,只能拆了先前藏在发饰里的薄刃,抵在自己喉间,迫使领头的郑千户放两人离开。 说起这薄刃还是萧偌最初进宫时准备的,原本是打算拿来防身的,没想到竟用在了自己身上。 之后便是一路的躲躲藏藏。 萧行舟借着自己对京郊周边的熟悉,先是误导众人萧偌打算朝京城外逃去,随后顺着御水河绕行向下。 期间为了迷惑守卫,甚至伪造沉船跳过一回河,最终才藏在草垛里重新回到城中。 再之后进到皇城就比较顺利了。 萧偌有御赐的通行腰牌,加上说服史裴抬手放行,两人总算顶着雨水赶到紫宸宫内。 “跳河?”董叙不敢置信,险些尖叫出声。 “小声,”萧行舟连忙按住他,“那河水浅得很,而且刚进宫时大哥已经换过衣裳了,应该不会有事。” 董叙瞥了眼屋内的萧偌,想着他一路赶回宫里的艰辛,顿时什么也说不出,只能叹气。 虽然还能清醒,但虞泽兮的状况并不好,始终是半梦半醒的。 萧偌靠坐在床边,攥着他的掌心,眼眶已经有些发红。 “公子放心,”董叙给他递了姜茶,温声宽慰道,“皇上的情况已经比预想中的要好许多,只要熬过这最后一遭,应当便无大碍了。” “嗯。”萧偌闷闷点头。 时间仿佛凝滞,也不知过了多久,冯御医进来提醒萧偌可以让皇上小睡片刻了。 趁着虞泽兮睡熟,萧偌将弟弟叫到一边,放轻声音道。 “你若是待不住的话,就先回去吧。” 照顾病人是个苦差事,左右两人都帮不上忙,他自己待在宫里就好,没必要让弟弟一起留下。 “不行,”萧行舟想也不想便摇头,满脸警惕道,“我得盯着你,若是皇上真有万一,谁知道你会做什么傻事。” “我瞧着像会做傻事的样子吗?” 没想到对方是为这个留下的,萧偌顿时无奈。 “怎么不像,”萧行舟眼中带了担忧,“大哥自己去瞧瞧镜子,就您现在的脸色,简直比里间那一位还要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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