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偌还没来得及回过神,便听到耳边同样微凉的嗓音。 “你在找什么?”
第7章 萧偌有些恍惚,这种特殊的沉香味道,他在岳家族学念书时也曾经闻到过。 那时身边人偶尔会议论起突然来到学堂的异族少年。 有人扯住萧偌的好友,给他指窗边上的少年,问他,觉得那个人怎么样。 好友并未在意,只瞥了眼答道:“像是有北梁血统,阴沉沉的,让人瞧着不舒服。” 阴沉只是委婉的说法,更准确说应当是“阴郁”才对。 单论相貌而言,少年其实生得不差,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俊朗,然而那股阴郁的气息却将他整个笼罩在不透光的角落,即便偶尔抬起眼来,也冰冷得让人胆寒。 另一名好友也压着声音:“何止是阴沉沉的,简直像一头野狼,眼睛也像。” 少年生了双不同于常人的碧色眼眸,古怪又妖异。 于是所有人都笑了。 萧偌听着不舒服,伸手拉了好友一把:“行了,北梁人的眼眸生来便是深碧色的,再者宫里也有过北梁出身的后妃,倒也没必要这样说他。” 好友大呼无趣,不过瞧在萧偌的面上,也没有将话题继续下去。 有微风吹进窗子,带来甜凉的沉香味道,窗边的少年似乎听到几人的谈话,目光紧盯着萧偌的方向。 萧偌其实也不知该怎么与这样的人相处,心底有些尴尬,只能装作没有瞧见。 直到那一次变故。 三年未见,少年太子登基为帝,无论身形气质都改变了许多,之前在康仁宫时,萧偌几乎有种无法认出的错觉。 虽然依旧冰冷疏离,却更多了独属于上位者的威慑,声音不疾不徐,猜不透这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朕在问你。” 萧偌打了个激灵,想要跪下,却被对方伸手托住,只好磕磕绊绊道。 “回皇上的话,小人带进宫里的丫鬟走丢了,不知去了何处。” 萧偌话刚出口便后悔了。 他是被吓傻了,怎么能将实话说出来,内廷的宫女是不能随意走动的,若铃冬真去了什么要命的地方,不被旁人发现还好,一旦被抓了正行,打一顿板子都是轻的。 “不是,”萧偌迅速改口,“是小人自己走失了方向,那丫鬟大约是去寻小人了,所以两边走散了。” 虞泽兮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碧色的眼眸盯着他,半晌才开口道。 “……你不是母后给朕挑的未来皇后吗,为何要自称是小人。” 没料到对方如此直接,萧偌被噎住,脸瞬间就红了。 他母亲是岳家旁支,与太后算是远亲,他对太后用姓名自称问题不大。 可在皇上跟前就有些麻烦了,自称“草民”不对,毕竟他父亲身上带着爵位,自称“臣”又有些别扭,他如今身份尴尬,总不能还未立后之前,便先以皇后的身份自居了。 “你父亲在宫中任职,你即使不做皇后,来日或许也会入朝为官,便自称是臣也没什么大错。” “是。”萧偌连忙道,脸红得更加厉害。 萧偌肤白如玉,眼睫也长,这样低垂下去,在红透的脸颊投下淡淡的阴影,像是沾了颜色的水墨。 虞泽兮打量了片刻,终于大发慈悲朝身边人道:“让宫人在附近找找,看他带来的丫鬟去了何处。” 董叙是如今的内廷总管,闻言连忙称是。 皇上到底还有事情要忙,与萧偌说了两句便先离开了。 萧偌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又等了一刻多钟,终于等来满身狼狈的铃冬。 董叙的态度倒是恭敬,语气温和道:“御花园那边刚移栽了几棵桃树,还没来得及填上,铃冬姑娘走岔了路,不留心踩进坑里,幸而没有受伤。” 铃冬可怜兮兮望着萧偌。 “劳烦公公了。”萧偌满心无奈,只能朝董叙道谢。 “不妨事,”董叙弓身笑道,“往后萧公子如果遇见什么难事了,只管来找老奴便是。” 董叙告辞离开,铃冬凑到萧偌跟前,见他还在原地发呆,放轻声音问。 “公子怎么了?”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沉香气息,萧偌连忙摇头:“没什么,先回去吧。” 那人是否有改变都与他无关,当下最要紧的还是谨慎行事,顺利挨到可以离宫那一日。 皇宫复杂,天威难测,稍有行差踏错便有可能万劫不复,萧偌路上说了铃冬一顿,让她往后万不可在宫内随意走动。 “知道了,”铃冬扁着嘴,“奴婢也是被狼吓到了,不然怎么会跑到御花园去。” “狼?”萧偌不解问。 “是啊,”铃冬忙不迭点头,依旧心有余悸,“这宫里居然有白狼在到处闲逛,比寻常小马驹还高,吓死人了。” 估计是皇上养的那只荒原狼了。 想到宫里有一只四处乱跑的白狼,萧偌也觉得惊悚,只能勉强安慰道。 “你下回离远一些,听太后的意思,那白狼是自小养在宫中的,应当不会随意伤人。” “嗯,”铃冬扶着萧偌迈进景丰宫内,小声抱怨道,“这宫里可真吓人,希望皇上开开恩,早些放咱们回去吧。” 萧偌没说话,只轻轻点了下头。 景丰宫与之前邱辰介绍的相差无几,相比康仁宫少了最前的广场空地,过了宫门便能看到正中的主殿。 南面主殿与北面后殿有宫墙阻隔,东配殿挂有匾额,上书“玉阶殿”几字,面阔三间,单檐歇山顶,梢间设有暖阁。 不过萧偌最满意的还是种在院中的一株银杏树,已经入秋,扇形的树叶已经变作金黄。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萧偌很想把笔墨拿出来,将眼前的场景留在纸上。 “公子喜欢银杏?” 跟来的小太监明棋笑着介绍:“这是玉妃亲手种下的,当年险些同玉阶殿一齐被烧毁了,后来皇上特意差人来照料,能长成今日这般模样,可着实费了不少工夫。” “你说玉妃曾经住过这里?”萧偌惊奇。 玉妃是皇上生母,也即是原本的北梁公主,二十五年前北梁归顺大堇,隔年便送来北梁王唯一的公主和亲。 先皇身体病弱,娶了这位北梁公主之后才终于有了膝下第一位皇子,故而即便皇子身具异族血脉,也依旧破格被立为太子。 “是,”明棋颔首,笑容越发殷勤,“咱们圣上便是在这里出生的,不过后来玉妃搬去了延宁宫,没过多久便病逝了,这里便也跟着空置了下来。” 萧偌心中有些古怪。 皇上生母曾经住过的宫殿,按理应当很重要才是,皇上为何会同意让他搬来这里。 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皇上自小便养在太后身边,对生母印象不深,故而才没有特别重视此处。 想不明白,萧偌只能摇了摇头,将疑问暂时搁在了心底。 玉阶殿正面明间开灯笼锦槅扇门,里间开窗,上为灯笼锦,下为琉璃镶嵌。 按照明棋的说法,这里十几年前不小心走过水,烧了小半,里面的东西摆设都是后来重新修整的,所以比较空荡。 “不过空荡也有空荡的好处,”明棋弯着腰,上前帮他推开房门,“公子您喜欢什么样儿的家具摆设,尽可以与小的说,即便这宫里没有,也能从外面给您弄进来。” “家具就算了,”萧偌摸了摸肚子,“若是不麻烦的话,能先给我拿几只螃蟹过来吗?” 虽然刚刚才吃过午膳,但在那样的场合下,萧偌只顾着提心吊胆,根本不敢多吃,特别是对面一大盘螃蟹,他担心吃起来不雅观,更是碰都没有碰过。 秋天的螃蟹最是肥美,御膳房的螃蟹又是从宫外精心挑选进来的,想想都知道有多美味。 明棋先是一愣,旋即便笑了:“成,公子且先歇着,小的马上便去给您拿新蒸的螃蟹过来。” 入宫第一天,萧偌美美吃了一顿螃蟹。 另一头,明棋收拾了院子,去衣局领新发的衣物和被褥,半路忽然被人叫住,正是总管公公董叙。 明棋连忙凑上前,语气讨好道:“干爹怎么来了,您老差事多,有什么叫人说一声便是了,何必劳累自己跑来。” “行了,”董叙左右望了望,避开一众宫女将他扯进角落,“说要紧事,那位萧公子如何了,心情好不好,可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照理说,萧偌进宫才不过半日,纵然有不习惯的,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岔子才是。 可惜紫宸宫里那一位关心则乱,批奏折时更是几次走神。 见主子着实忧心,董叙无法,只好亲自来跑这一趟。 明棋抓了抓头发,迟疑着道:“心情不错,吃了两大盘螃蟹,还赞了御厨的手艺。” 董叙:“……?”
第8章 一顿美味的秋蟹之后,萧偌悟了。 人生在世,最重要的还是得过且过,凡事都不能太过较真。 他不是被当作画师招进宫中的吗?那他就权当自己是个宫廷画师好了。 画师最要紧的,便是专注作画,至于皇后备选这类虚无缥缈的事,完全没必要在意。 安抚好了自己,萧偌回味着午膳的蒸螃蟹,一觉美梦到天明。 阳光从窗子透进来,铃冬掀开百蝶圈金账幔,将一块帕子递给刚刚起身的萧偌。 “才卯时,时辰还早呢,公子可要再歇一会儿吗,还是现在叫人将早膳送过来?” 萧偌用帕子擦了脸,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先摆膳吧,等下还要去康仁宫里请安。” 若是忽略其他,宫里的生活其实极有规律,萧偌算了算自己今日的行程。 早上要先给太后请安,中午则要去钦天监一趟,堇朝宫内的画师并没有单独分出来,一般都是归于钦天监管辖。 如今负责主事的画师有两位,一个叫杜柏川,一个叫吴誉,萧偌虽没有见过,却也听过两位画师的名头。 杜柏川今年四十有六,善画草木,笔艺精密,据说很得先皇赏识。吴誉则更年轻一些,才刚三十出头,画风多变,为人圆滑和善,却是真正的主事之人。 距离万寿节还有十几日,也不知这两位画师对于贺寿图是个什么章程,问清楚了,他也好尽早准备起来。 而至于给皇上绘制画像的事。 萧偌本着能拖就拖的原则,便不打算主动提起了。 早膳比较清淡,萧偌胃口还好,用了半碗莲子粥并两块松仁饼。 考虑到今日可能需要作画,早膳过后,萧偌换了件深色衣裳,简单梳了发,身上也未带太多配饰,只在腰间压了块蟠螭纹的青玉坠子。 “公子,”铃冬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拧着眉头道,“您这一身也太素净了,怎么感觉还不如明棋穿得鲜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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