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祁云回应了老板一句,拿出三颗玉钱轻放于布案上。然后继续捏着卫千川的小脸,这软糯的触感当真的很难放得下手啊。 “……亲父,不要捏我脸了啦……”卫千川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然后甩开手撇着小嘴道:“哼……我可要跟你生气了……” 祁云浅浅一笑,还是放下了手。顺而摸了摸卫千川的细软发顶,以示安慰:“好啦,不捏你了,等着栗子出锅吧。” 小肉包子假装不领情,还是把脑袋偏向一边不搭理祁云。 这模样,也不知道像谁…… 祁云猛地思绪顿住,才想到这孩子原是那个人的……除了他,还能像谁? “……殿下!?” 一声急切远久的呼喊突然从祁云身后传来,祁云闻言神情不禁一滞,立马转过身来。 “……钟肃哥?” 只见一位身着薄墨官服的灰发男子,正站在无人处的大树下,一脸殷殷切盼的望过来。 “殿下……真的是殿下吗??看到殿下……殿下如今安稳无恙,还衣食无虑……属下便放心了。不然,属下有何脸面……以应淑德皇后在天之灵!?”钟肃连忙跪下身去,拂在祁云足下。 “两月前太子将殿下的死讯公之于众,行军不过几日,属下怎信殿下您已经……所以属下连日偷跑出宫赶来,只为寻找殿下。属下……未能护殿下周全,属下失职,还请殿下责罚!!” 祁云看向钟肃一脸风霜,连忙走过去将其扶了起来。双眼像是入了细沙般,不禁泛红起雾。 一旁的卫千川还在盯着炒栗子,丝毫未有发觉祁云已悄然离去。 祁云翻起了往事,这是他曾在亲母宫中一同长大的侍卫哥哥,他的亲母总是特别关照钟肃,将其视作亲生子般。 后来钟肃被调到其他殿中,尽管并不能时时刻刻相见,但是无论怎样,钟肃一直把祁云当做弟弟,祁云也一直把他当做兄长。 昨日还是总角之颜,四季相伴相嬉。 今时相见,已是花白发,经年注沧桑。 “钟肃哥……我怎会罚你?你能来寻我,我已经很知足了……我们有多少年未相见了……” “殿下……” 祁云向上抬手轻拍下他身上的落灰,目光不觉落到了钟肃新生出的胡茬,顺而抚摸上去,擦拭掉了他脸上有感而落的泪水。 “你不必叫我殿下,如今我不过是个凡夫俗子罢了,你……可还能像从前那般唤我?” 钟肃垂下眼,含着泪光望向欲落泪的祁云。突然伸手抓住祁云的两肩,将其猛地搂入怀中。 “……阿云,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你可知,这路途中的每一日……每一刻,我找你……找的有多苦?”钟肃深吸了口气,继续道:“苍天不负,至少你还活着,我便……心安了。” 祁云也投进钟肃的怀里,呜咽的哭出声:“……钟肃……钟肃哥……” 半刻后,祁云才脱开身。 钟肃对他而言,就像故乡的一杯黯然暖茶,适时抿上一口便能陷进无边往昔中。 “来,小客官。你的甜栗子好了……拿好哈。”老板将栗子用纸包上,慢慢递到卫千川的小手上。 “多谢叔叔。” “不谢不谢,下次再来昂。” 卫千川乖巧着道完谢,便转过头看向他的亲父,似乎正与其他人在讲话。 “……” 本来正准备喊上一声,却突然被一只大手蒙住口鼻。卫千川身娇力小,自是敌不过大人的气力。 “……唔唔唔……” 卫千川连忙挥舞着小手小教挣扎几番下,焦急的向祁云那方看去,两只圆眼使劲眨着。 不过半刻,卫千川立马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那人见状,二话不说把卫千川扛起就走。偷摸着看了看四周,向着无人巷子跑去。 东街之上,依旧人声鼎沸。 这已过了半个时辰,祁云带着卫千川竟还没有回返。卫长临剑眉一皱,不免忧心起来。 几番思量下,还是决定带上侍卫去南街看看究竟。 卫长临走至栗子铺前,却不见一大一小的身影。 余光间一瞥,便突然见祁云在那柳树下与人相拥相依,好不缱绻。 “祁云!?”
第18章 不是却胜似 “祁云?” 卫长临一看其身边是一陌生男子,立即板着脸,怒不可遏的走上去。 此时祁云与钟肃才刚刚分开,全然不知卫长临已然来至他身后。 “祁云。你告诉我,你在做什么!?” 一阵刺骨寒意从祁云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此刻如同一柄利刃,萦绕在祁云脆弱的脖颈处。 “卫将军……”祁云立即转过身,怯怯的回了句。 钟肃双眼微眯,并没有看出来这是哪位将军。便有些气愤的挡在祁云面前,张口道:“不知我们……我们公子与你有何过节!?你何须如此讲话!?” 卫长临直接略过钟肃,伸手抓起祁云的细颈,硬生生将其拽离地半寸,冷冷道:“祁云,你到底在做什么?卫千川呢?你把他带到哪去了!?” “……千川……千……川方……方才……还在……此处……” 卫长临习武之人本就力大,祁云被掐的面目通红,丝毫喘不过气来,只得断断续续得说着。 “你自己看看此处究竟有没有!”卫长临怒气冲冲的向祁云吼着。 ““……对……不起………是我……我的错……我……我没……有……看好……千川……”” 确实都是他的错,他竟然把一个四岁孩子就放在一旁,还一点都未注意到何时不见的。 卫千川还那么小,万一被人牙子抓去受打挨饿,万一被险恶之人破腹取心,那可怎么办? 钟肃见状,立马冲过来想要解救祁云。但卫长临身边的侍卫却将其拦了个正着,并道:“将军家事,与你何干!?” 祁云头上青筋逐渐凸起,瞳孔不断上翻。见对方此态,卫长临才方觉自己力道过大,险些把祁云掐死过去。 卫长临立即突兀的松开手,一看到旁边欲上前的男子,眉头不展,道歉之言又咽了回去。 祁云应势落地,缩成一团跪在卫长临面前大口大口回喘着气。眼角泪不自觉的滑落下来,只道:“钟……钟肃哥……快去找……找一个四岁孩子……我即刻……便来。” 钟肃闻言,立即脱开身。一步飞上屋顶去,一边跑着一边看向熙攘人群。 “……去无人小巷……再看地上……是否有散落的栗子。”祁云费力道。 卫长临差侍卫并修把祁云扶起,一同向南街的无人小巷找去。 南街通巷并不复杂,恰巧只有一条狭长无人的小巷通往暮河边。 祁云渐渐恢复气力,便推辞掉一旁扶他的侍卫。快步跑起来,转而与卫长临一同奔去。 见巷口旁另一条路处有几颗栗子,祁云又快速看了看河中小舟,寥寥几只,除了卖货船只有一艘还在急行的蓬船。 “……将军,公子……此处有散落的栗子。”侍卫先一步说道。 “去那条路。”卫长临急忙说着。 “不,不对……去桥头!拦住那只蓬船!”祁云立马又奔向桥头,两人将信将疑匆匆跟上。 钟肃也从屋檐一落而下道:“方才我见他把孩子放到船上了!” “快,桥头跳下去!拦住他!”祁云气力不足,咬着牙继续跑着。 卫长临直接从河岸侧一跳,夺过船上人手中浆,立马不停的疾速划过去。 “诶!你干嘛!?把浆还给我!” “借我一用!” 钟肃也从桥上越下,一把扑倒空船上划桨之人。两人不免扭打纠缠起来,船只便在河面上下翻涌不止。 “……啊啊!!我要找……找亲父!!” 船内忽然传来一女子惊呼:“啊——!”不过半刻又传来孩童彻痛心扉的嚎哭声。 “……爹爹!亲父!我要……我要亲父……!!” 桥边不断聚集了人来,都以为是什么新式夜会表演。 祁云见船恐怕要不了多久便会翻下水,便直接跳下水向船只游过去。 耳边回荡的尽是卫千川可怜的哭喊声,他不免加快游水的速度。 卫长临从后一跃至蓬船顶,船只不受重负晃了几下,即刻便翻了下去。 船上众人都瞬间落入水中。 那女子抱着嚎啕大哭的卫千川从船上翻了下来,接着在水上翻涌挣扎了几下,便不见踪影了。 “哎呀——那不是西街抹角的刘婶吗?怎么还抱着一个孩子啊?” “我听说她孩子不是早死了吗!?还是从锦国偷渡过来的,我记得她孩子是战争后饥荒给饿死的!” “哎,就是就是。早死了……这肯定是想孩子想疯了……” “快看!那不是卫将军吗!?” “……还真是,好多人下去救呢!想必是他那府上四岁的儿子吧?” ——— 桥上人越聚越多,口舌杂乱,激得祁云更加焦躁不安。 “千川!卫千川!坚持一下!……亲父……亲父马上就来救你了!” 祁云立即潜入水中,努力睁着眼寻找千川的身影,卫长临也急忙入水寻找着。 钟肃见那男子偷偷跑远,立马掉过头跟随着祁云一同找了起来。 “千川!” “——卫千川!!” 祁云突然在水光之中瞥见一个小影,深憋一口气立马游了过去。 凑近一看,果然是卫千川。祁云一只手举托着孩子奋力的往上游着。 卫长临看着祁云向上的身影似乎有些体力不支,随即快速游过去伸出两手将二人顶托起水面。 “阿云!”钟肃见祁云从水面中露出,手上还抱有一个孩童。 连忙游过去,对着祁云关心道:“阿云,你还好吗?” “长临!你快看看千川!快看看千川怎么了,怎么还没醒来!?千川……千川!你醒醒……看看亲父好不好?”祁云紧紧抱着卫千川,根本来不及回钟肃的话。 几人连忙上了岸,好心的路人递上了干衣,祁云急急道谢接过衣物,立马紧紧裹在卫千川的身上。 然后用两指快速按压着千川的胸膛,辅助着他继续呼吸。 “……咳咳……咳……”卫千川憋紫的小嘴中咳了些水出来,呼吸稍微顺了些,但还是没有一丝清醒的迹象。 “……阿云,我们先去药堂。”卫长临看着祁云这副几近痴狂的模样,又见卫千川的小脸惨淡,心中从未如此难受过。 “……都怪我……都怪我没看好他,他还那么小,以后……还有好多事情可以做……千川……你醒醒……醒醒好不好?” 祁云贴着卫千川的脸,温热的泪与河水缠绕相交。又将头贴在小家伙的胸口上,还依稀有着阵阵微弱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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