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时遇好像疯了一般,不仅挣扎,还对他出手,只不过招数绵软,没有太多威力。 桑惊秋挡开他的攻击,另一只手趁机捞过他的腰,在其再次出招前,稳狠准地连点他几个大穴。 时遇动弹不得,歪在他臂膀里重重喘气,片刻后道:“惊……惊秋?”好歹是冷静下来了。 桑惊秋将他放在地上,冷眼看着他,问:“你想干什么?” 时遇:“我……我逗你玩的……” 桑惊秋:“……” 时遇仰头看他,但天色太黑,他们并看不清彼此,只有激烈的呼吸在风中回荡。 好一会儿,呼吸渐渐平稳,他再次开口:“我没事。” 桑惊秋解开他的穴,他慢慢坐起身,发现桑惊秋后退,离悬崖越来越近,心立即提到嗓子眼,站起来喊:“别动。” 他知道自己方才发疯了,也知道自己太过激动紧张,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 桑惊秋果然停住,低头蹙眉,审视着眼前人。 他想起在临安顾家兄弟那,时遇也是这样,忽然飞上屋顶,拉住他,不让他动。 那架势仿佛自己再动一动,就要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 再想到方才,时遇先是喊他名字,没有得到回应后,又是在悬崖边眺望又是要跳下去,十分古怪。 但桑惊秋看时遇那个架势,并非想不开要寻死,而是好像要下去找他。 他不禁想到,是“迷魂散”的作用,才会导致这人变成这样吗? 胡思乱想中,时遇已经走到他身前,道:“回去罢。” 桑惊秋:“你找我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时遇沉默。 “你若是不愿说,便罢了。”桑惊秋淡淡道,“今日我累了,要休息了。” 时遇要回前面处理事务,桑惊秋照旧回后山,他走进银杏林下的一处崖壁,找到被点了全身穴道关在其中的莫如玉,开门见山地问:“迷魂散除了令人神志不清,会让人做梦么?” 莫如玉瞧着他,兴味盎然:“自然是会的——怎么,他又发病了么?” 桑惊秋莫名不喜欢“发病”二字:“什么情形之下会导致人如此?” 莫如玉摇头:“这我可说不准,各人状况不同,不过你若是指时遇,我大概可以回答你。” 答得如此干脆,实在不像此人风格。 桑惊秋直接问:“你有什么条件?” 莫如玉笑了起来:“惊秋还挺了解我。” 桑惊秋:“你的条件,我未必会答应,你说与不说,也全在于你。” “这些也不是什么秘密,即便我不说,你们那个神医也会说。”莫如玉慢条斯理地笑着,“‘迷魂散’尽管厉害,可毕竟只是凡药,它没办法独自对服药的人起效,除非那个人原本就存在心魔。” 桑惊秋安静听着。 莫如玉:“我不知道时遇对你做了什么,不过十年前他目睹你坠崖,自此之后,那个场景,就是他的心魔,是他无论如何,都勘不破的障碍。” 桑惊秋:“我坠崖,并非因为他。” 莫如玉:“但他不会这样认为,他会觉得,若他可以快些,说不定就能抓住你,不让你掉下去——这样说罢,若当年掉下去的是他,你亲眼看着他死,你能做到置身事外吗?” 桑惊秋答不上来,或者说,他可以回答莫如玉的这个假设,因为他了解自己的性格,可换成时遇,他能做出一些理解的同时,又觉得茫然。 他不明白,即便他的坠崖让时遇难过,可整整十年,非但没有释怀,反而在“迷魂散”的催发下,一步步吞噬其理智,让那个一贯冷酷的人,变成方才那种全然疯癫的模样。 他的生或死,对时遇而言,有那么重要吗? 他真的不懂。 莫如玉观察他:“需要我帮忙吗?” 桑惊秋:“多谢你告诉我这一切。”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山洞,再次去前面找人。 时遇正在书房看信,仿佛知道桑惊秋会来找他,提前屏退了院子周遭所有人,等桑惊秋进去,他先问:“你去找莫如玉了?” 桑惊秋:“嗯。” 时遇:“他都告诉你了?” 桑惊秋:“说了一些。” 时遇:“你信他?” 桑惊秋:“并不全信。” 时遇:“你想知道事实真相的话,为何不直接问我?” 桑惊秋答不上来。 时遇勾起嘴角:“你不信我。” 桑惊秋:“……” 时遇搁下信件,身体朝后仰,做出一副懒洋洋的姿态:“既不信我,又何必理会我?左右我生或死,好或者坏,都与你无关。” “你替我解毒,救我性命。”桑惊秋神色波澜不惊,“这是我应做之事。” 时遇轻轻嗤笑:“我办事,从来都是心甘情愿,无人能强迫,也不需要报答。” 桑惊秋看他,不言不语。 时遇越发轻慢:“怎不说话?不愿理我,又过来作甚?” 桑惊秋冷淡地说:“你话这样多,是在害怕什么?” 时遇微微一僵。 桑惊秋:“还有什么想说的,继续。” 时遇:“……” 从幻象中带出的恐惧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时遇知道,他刻意营造出的强硬和蛮不讲理,逃不过桑惊秋的眼睛。 这人素来聪明,也足够了解自己,先前在悬崖上的那一幕幕,足够他拼凑出所有。 再要隐瞒,也无济于事。 “带你去那边,是因为我想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救。”时遇露出一个自嘲的笑,“你也看到,我,没救了。”
第66章 六年前,时遇再次服下第一粒“迷魂散”时,距离桑惊秋落崖,已过去四年多。 什么法子都用尽了,能找的、能去的地方,熟悉的陌生的、平静的危险的、远的近的……都被找了一遍又一遍,桑惊秋依然毫无踪迹。 连时遇当年遇见他的那个小破庙,他也派了人蹲守,可除了漏风的屋顶墙壁,什么都没有。 时遇不止一次思考,那个人,到底去了哪里? 若是活着,为何不回来?若是死了,怎连尸首都无? 活不见人,死,也不见尸。 时遇难以接受这个结果。 可日子久了,他又想,这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因为至少证明桑惊秋还活着。 于是,继续找。 他重新分派人手,调整方法,继续寻找。 当时的他已经做好了长期作战准备,想着无论多久,都不会放弃。 那之后大约半年,他确实平静了一段时间,鱼莲山正在如日中天之时,不计其数的事情等待他处理,他忙碌不已,除了每半个月接到“杳无音讯”的消息,也无暇思及太多。 或许已经失望太久,时遇觉得,那样的日子,也并不如何难受。 可很快,新的问题出现。 他开始做梦。 梦境五花八门,但大多与他前二十多年的人生有关,有些是真实发生过的,有些则是虚假只存在于梦境之中。 无一例外,每个梦里,都有桑惊秋的存在,他们有时是仇敌是对头,有时是至交是好友,更有甚至,是两情相悦的恋人。 但无论哪种关系,梦中故事走向如何,最后的结尾,桑惊秋都会从某个地方掉下去,屋顶、山崖、大海、湖面……而没有一次,时遇能抓住他。 起先,时遇也没有如何放在心上,他原本睡眠时间就不多,忙起来不合眼的情况也有过不少,左右只是做梦,他并不觉得有多严重。 可时间推移,做梦次数越来越频繁,从梦中惊醒后的失落,也随之加深。 正巧这个时候,传来消息,西北一带,有桑惊秋的踪迹。 时遇当时在外面办事,距离事发地不远,当即赶了过去,又得知“桑惊秋”被人抓走,他自然不会放弃,计划了行动去救人。 过程很复杂,且艰难,亏得时遇武功高强,最后成功将人带了出来,但他刚看清对方的脸,那人就没气了,死于中毒。 并不是桑惊秋。 时遇失望,又觉得庆幸,没有去追究乱传消息的弟子。 但那次的事之后,他不但继续做梦,就连清醒时,也常常觉得桑惊秋有危险,需要他去救。 起初尚能压制,可随着一次又一次希望落空,这种感觉也越发清晰,有时白天里做着事,心里会忽然闪过念头,告诉他那人有危险,假如不去救他,他就会死。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时遇不是喜欢逃避的人,他意识到两件事:他完全无法忘记那人;必须找一个方法让他从这种幻觉中挣脱出来,至少在找到那人之前,不能再任由恶化。 他想到了天门山的迷魂散。 几年前桑惊秋刚刚不见时,他被莫如玉下过此药,那时也短暂地见到了自己想见的,得知此物之厉害后,销毁了手头仅存的。 他以为自己用不上了。 不过那个时候,天门山已尽在他掌控中,迷魂散于他而言,也如探囊取物一般,要多少都有。 六年,他吃的次数其实并不多,一来平时确实忙碌,不处理门派事务的时候也会在各处奔波,少有闲暇去想太多;二来,他素来理智周全,知道这药不是好玩意,大多数时候都以冷静压制,默默地捱过去。 实在熬不住时,才会吃一次,等渡过那种令人绝望的时刻,再重新走下去。 用一种幻觉,去取代另一种幻觉的日子,他过了六年,竟然没有疯。 不仅没疯,还等到了那人出现。 可是人回来了,他的状况并未好转,反而随着一次次的接触,有加重迹象。 选在此时闭关,既是为了祛除自桑惊秋体内引来的毒,也是彻底思考,接下去,该如何做。 他把桑惊秋带到悬崖上,就是为了分辨,在与十年前相同的位置,那人就在身边,他能否完全靠自己的意志摆脱幻觉,自此,彻底好起来。 结果发现还是不行。 时遇轻描淡写地说着自己的过去,仿佛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看不出分毫苦闷和慌乱。 一如他三十多年,肆意而冷酷的人生。 桑惊秋听完后,问:“你觉得自己没救了,是为什么?” 时遇:“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桑惊秋:“那你知道眼前的人,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真的。”时遇看着他,“但在山上时,我分不清,以为你掉下去了。” 桑惊秋:“在临安时,也是如此?” 时遇轻笑,等于承认了。 很难厘清为何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可是已经这样了,再去追究来源未必无趣,他想的是,既然好不了,就算了吧。 左右死不了,桑惊秋也还好好活着。 桑惊秋盯着他看了片刻:“时遇。”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72 首页 上一页 6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