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襟里藏着的帕子像个烫手山芋,刘泉拧着眉,面色凝重思索。 这……到底要不要处理啊。 掌印大人只说清理一下,这帕子若真是……万一掌印大人是想留着的…… 他总不好为这点事去问掌印。 刘泉重重叹了口气,罢了,他自己先放起来。若是之后掌印大人不提起,他再处理掉也不迟。 看向窗格间透出光的书房,刘泉又叹了口气。 掌印的心思……可真是难猜。 -- 长宁宫 “竹烟,替我修书一封,问问兄长那里如今怎样了。” 竹烟刚应喏转身,又被宋清安叫住。她沉吟片刻,补充道:“不要提和亲一事。” 竹烟略一思量便知为何,公主不想二殿下为此分心。但……竹烟担忧看向宋清安:“公主,此事……” “你且放心,还有时间,我自有办法。” 宋清安朝竹烟安抚一笑,便没了下文。但其实她不说,竹烟也能隐隐猜到些。 公主不会无缘无故去引起裴掌印的注意……脱身之策,多半与裴掌印有关。 竹烟低敛眉目,福身退了出去。 夜渐深了,宋清安将要睡下时,长宁宫来了位小太监。 来人自称贺年,是宁水苑服侍的人,受掌印之命,来送伤药。 彼时宋清安着了中衣,只在外头披了件袍子,长发散下,眉目清冷,如仙娥一般。她接过伤药时,贺年忍不住抬头偷偷打量。 宫中竟还有这般神仙人物……果真是那位娘娘所出。 他没敢多瞧,在宋清安看来前收回了视线。 “有劳公公,这是点心意,代我谢过裴掌印。” 宋清安柔柔一笑,便要褪下镯子交过去,吓得贺年连连摆手。 “不敢不敢,这都是奴该做的,公主不必如此。”贺年哪敢收宋清安的东西,她眼下处境困窘不说,还可能受掌印大人的重视。 想起出发前刘泉的暗示,贺年更不敢想受赏了。 宋清安有些惊讶,但也没再坚持。她确实没真想赏出镯子,不过想试探一番,如此看来……裴卿还真与他的人说些什么了吗? “但是这么晚还劳动公公总是不好,不如公公喝盏茶再走?” “没事没事,公主不必麻烦,奴还得回去复命,就不多留了。”贺年连连哈腰。 见此情形,宋清安便让竹烟将他送出去。 趁着这空当,她仔细瞧了瞧裴卿送来的伤药。
第9章 昭定 那伤药盒瞧着与胭脂盒很像,但外身色泽莹华,触手温润,当是上好白玉做的。里头的膏药也是玉白色,散着淡淡药草香。 宋清安嗅了嗅,随后在妆台上拣了个干净的银簪,挑了些膏药瞧着。 竹烟正好回来,宋清安便把药交给了她。 “你看看有问题吗?” 竹烟依言接过,仔细观察了一番:“公主放心,这就是寻常伤药,但是效果更好些。” 宋清安盯着并无变化的银簪,稍稍放下心来。 竹烟并非普通侍女,从前也没少受伤,于伤药之类也算是久病成医了。她说没什么问题,便该当真没什么问题。 宋清安“嗯”了一声,便直接将药抹上了指腹伤口处。 凉意丝丝缕缕,竟有几分舒适。 “对了公主,那个贺年的身手应当不错。” 宋清安想起贺年那张颇为讨喜的脸,他应当年岁不大,面上稚气未脱,看着与寻常小太监无异。不过能在裴卿近前服侍的,能有几个是寻常? 她垂下眼睫,眉间带上几分倦意。 今日事情实在太多,紧绷的心弦一松,便有潮水般的疲惫将她裹挟。 灯烛被吹息,长夜漫漫。 一夜无梦。 -- 过后几日,宋清安反是轻松了些。尚仪局的女史不再日日前来,每次费时也少了许多。或许是因她学得快而好,又或许是因她答应了和亲,便给她些“甜头”。 柳绮筠倒是费了些心思,又是给她赏赐,又是办赏雪宴的,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贵妃如何贤淑呢。 宋清安靠在美人榻上,捧着本书简翻看。当然她宫里原先是没有这些的,都托柳绮筠的赏赐,那些宫人们纷纷以为她将得势,各司局几乎是排着队来给她送东西。 此时的长宁宫可谓今非昔比,虽然外头瞧着依旧破败,内里却有几分公主宫殿的模样了。 但宋清安对此兴致缺缺,后日便是柳绮筠办的赏雪宴了,若是可以,她当真不想去。 那赏雪宴邀的都是京中贵女,柳绮筠的心思实在不难猜。她无非是要给宋清安造势,捧出个在京中有几分名声的公主,好蒙骗过鲜于。 想来西夜也不会乐意接受一个罪妃所出,常居冷宫的公主。那便干脆给这公主另一个身份,顺便也让她无法走下这虚无的高台。 宋清安合上书简,眸中冷然。 柳绮筠此番心思恶毒,却也可以利用…… 只要最终和亲的不是她,柳绮筠为她造势,她当然愿意接受。 思及此,宋清安心下有些躁动。 裴卿……裴卿这几日都没有找她。 那晚送伤药之后,她便再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宋清安疑心裴卿是想让她主动去找,可裴卿时常伴驾,谁知会不会扑个空。贸然上门,说不定还会惹来不喜。 他该不会忘了吧? 宋清安撇撇嘴,暗自骂了几句,才觉舒坦了些。 “圣旨到——” 殿外传来的声音令宋清安一惊,倏地从榻上坐了起来。她望向窗外,果真见到一队太监依次站开,为首的那人手中正捧着明黄的绢缎。 宋清安心中腾起不好的预感,她快步走到外头,为首那老太监笑眯眯看着她,催促道:“三公主,奴来宣旨了。” 宋清安依言跪下,低垂着头听那老太监一字一顿念道:“奉天承运宽温仁圣皇帝诏曰……三公主聪慧良孝,甚得朕心,特册为昭定公主。望尔勿恃为朕子嗣,勿越中正,勿违道义,敬慎持心,名显当时,誉垂后世。钦哉。” 宋清安越听心越沉,昭定公主……这封号不是轻易给的。 竟是册了封号……宋清安想过这个可能,却没想到是“昭定”,柳绮筠也太大手笔了。 见宋清安没有反应,老太监有些不满:“公主,该接旨了。” “是。”宋清安回过神,抬起手臂,顺从道:“儿接旨,谢陛下恩典,陛下万岁。” 老太监将圣旨小心递给宋清安,随后笑着道:“册封礼不日便会举行,公主这以后啊,就是享不尽的福气。” 宋清安心下冷哼,但面上不显,只让竹烟依次来打赏了。 这几日收到的赏赐多,宋清安手头也有了不少富余。 一众太监皆心满意足地走了,宋清安复又打开圣旨,面色凝重地扫过一遍。 纵是她长姐那般得宠,出嫁前也不过得了“宁和”的封号。怎的到她,便直接就是“昭定”了呢? 这封号,可是只有皇后所出的嫡公主才能有啊。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特别得宠,或是于国有功。若她真去和亲了,也算于国有功,当得起这封号了吧。 宋清安随意收起了圣旨,只觉这明黄色晦气得很。 一个两个,皆是赶着她。 封号都下来了,只怕西夜使团很快就要入京了,宋清安心知不可再拖下去。她默了片刻,便向长宁宫后院去。 那里埋了一坛酒,是淑妃还在时便有的。不过当时是埋在淑妃的凤泉宫里,之后被宋清安挪了过来。 宋清安还记得,当时母亲说,这是陆家的旧俗。这坛酒,只能在她出嫁时开。 冬日里的土都有些发硬,宋清安费了些功夫才将酒坛挖出来。沁鼻酒香已丝丝缕缕飘散出来,宋清安暗自觉得可惜。 当初,外祖除了是陆相以外,还有一门酿酒的好手艺。母亲跟着外祖偷学,也有几分真本事,可惜到她这里,便断了。 这样的陈年酒,应当足够贵重了吧…… 宋清安思忖着,抱起酒坛回了殿中。 竹烟乍一看到宋清安怀里的东西还没反应过来,待看清后,竹烟难得有了惊惶神色。 “公主,你怎么把这弄出来了!” 酒坛颇有些沉,宋清安吃力地抱着,看得竹烟胆战心惊,连忙上前帮她放到了案上。宋清安舒了口气,一手搭在酒坛上:“我觉得,该是用到它的时候了。” “可是公主,这是……”这是娘娘留下的东西啊。 竹烟没敢说下去,娘娘的遗物本就少,这酒是少有的完整存下的。公主若要动,便是下了大决心,她不该再多嘴让公主难过。 宋清安也知竹烟想说什么,她眨了眨眼,情绪低落几分。 “若非万不得已,我也不愿的。” 宋清安抚着坛上花纹,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竹烟,若是母亲知道我要做什么,她会不会难过?” 母亲那样好的人,若是看到她如今这般不择手段,甚至搭上裴卿这个宦官,怕是会很伤心吧。 宋清安也只有在想到母亲或者兄长时会感到几分真实的愧疚,她又眨了眨眼,只觉一阵酸涩,似要落下泪来。 “公主,娘娘定会理解的。” “但愿吧……”宋清安兀自喃喃,闭眼整理了情绪。再抬眼时,她已将所有伤感掩去。 “晚上我要去宁水苑。”宋清安的声音依旧柔柔的,却带了几分不容置疑。竹烟心下一凛,低声道:“婢子知道了。” 宋清安点点头,似是累极了,让竹烟退了下去。 柳绮筠其实也送了几个宫人来,但宋清安并不信他们,内外大多事务,还是竹烟在打理。 也不知今夜该如何瞒过那几个柳绮筠的眼线。
第10章 醉酒 夜幕很快降临,宋清安瞧着窗外渐深的天色,心跳得越发快。 也是竹烟走运,早些时候在路上偶遇了贺年,从他那里知道了裴卿的消息。 他今夜是有空的,贺年也答应了会与裴卿说起此事。 珠帘轻响,是竹烟进了内殿。她脚步轻轻,手里提着已经装好的食盒。 “公主,都处理好了,可以走了。” 也不知竹烟用什么借口将那几个宫人都打发了出去,宋清安直到由刘泉引着进了宁水苑,都还有几分恍惚。 预想中的惊险都没有发生,一切顺利地超乎寻常。 想来这其中大多是裴卿的功劳,竹烟在柳绮筠派来的那些宫人里并不能说得上话,乃至来接宋清安的轿子,也是裴卿派来的。 宋清安低下头看向手中食盒,原先还惴惴的心突然安定下来。 或许……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可怕。 她都走到如今这步了,还怕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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