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皇上和好了?”了然问。他能想见熙岚后知后觉得知他和萧笙的关系时该有多震惊。 “不算和好,她还住在寺里,听说父女之间客气得很,”海棠答:“皇上现在逼她读书,说要封她做皇太女,想把江山交给她。” 女帝在历史上纵然罕见,但以前也有过先例。可了然闻言还是皱起眉头,不安道:“熙岚做皇帝?这恐怕……” “你少看不起人啊!”海棠作为坚定的女权主义拥护者据理力争:“女的怎么了?女的为什么就不行?” “这又不是男女的问题……”了然欲言又止。 这分明是脑子的问题啊! 萧笙倒是听懂了然话里的意思,宽慰道:“不要紧,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熙岚总会长大的。” 了然刚要点头附议,又听萧笙阴恻恻的说:“再说,皇上心系天下,心思缜密,岂会胡乱交付江山。若是熙岚烂泥扶不上墙,又该打起你这个准驸马爷的主意了。” 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隔着几千里地也能吃醋。了然都快给萧笙跪了。 眼看醋坛子又要翻,了然连忙牵了他的手表衷情,温声哄道:“不是你答应去京城的么,你若是改了主意,我们不去也罢。” 海棠简直没眼看,不忿道:“你们两个到了京城最好别这样去熙岚面前晃,要不能把她气死!” “连你都气不死,还能气死她?”萧笙没揪着了然的小辫子不放,转而和海棠抬杠。 两人一来二去,终于又不负众望的掐了起来。 了然一个也劝不住,只能独自缩在一旁叹气。 三人吵吵闹闹,一路到了京城。 一到京城,了然“琅琊王”的名号就比“刀神”好使了。王爷回京,一路畅通无阻,带着萧笙和海棠大摇大摆进了皇城。 海棠如今和公主是姐妹,和王爷是哥们,春风得意,看人都是用鼻孔。 卜好和卜帅分别升了羽林军的左右护军,却仍心甘情愿做海棠俯首帖耳的狗腿子。了然和萧笙面圣,海棠乐得去逗卜氏兄弟。 白晔令人关了门,殿内只留三人。 没了外人,帝王身上的肃穆之气弱了不少。他朝两名年轻人莞尔一笑,玩笑道:“可惜了那些药草,看来萧公子真的用不上了。”“不不不,”萧笙诚惶诚恐:“还是托皇上的洪福,若非那些聚元丹,我也等不到痊愈的机缘。” “哪里哪里,”白晔释然道:“是这天下托萧公子的洪福,才得此太平盛世。”他的两鬓有了银丝,短短几年里老了不少,想来是江山的担子过于沉重。 “皇上果然已经破解了叶虚经上的秘密?”萧笙难以置信的问: “是,”白晔感激的点头:“若非如此,哪来的天下太平。” 说罢郑重将那张承载了二十年血雨腥风的纸页拿了出来,双手奉还给萧笙。 “皇上,您这是?”萧笙不解。 “宝藏已经取用,现在物归原主。但这纸上的内容,我想你也应当看一看。”白晔将宝贝硬塞到萧笙手里:“严格来说,这纸上所书并非藏宝图。” “那是?”萧笙疑惑的追问。 “其实更像一封情书。”白晔淘气的眨眼,指着殿内长明的鲸脂灯道:“纸上的字遇热即显现,你看的时候小心些,莫把这宝贝烧了。” 萧笙手里捏着那张纸,注视着跳动的火苗,心情忐忑。 白晔见他失神,又转向了然道:“你难得来一次,便多替朕陪陪熙岚吧。她是恨透了我,我说什么都听不进去,可能还要你这个做哥哥的慢慢开导。” 了然身躯一颤,敏锐觉察到家庭危机靠近,当即政治正确的表态:“看看可以,陪陪就免了!我们还有急事赶着出关,不宜在京城久留。”说话间他眼尾的余光不住瞟萧笙的脸色。 白晔无奈叹气,见两人一副伉俪情深的模样,只得识趣退开,留他们两人在屋内。 两人将叶虚经封底架在火上烤,火焰透过牛皮纸显现,洇成一片温暖的琥珀色。随着温度的升高,一手峻秀的行书缓慢显现,跃然纸上。 那是铭惠帝刘基的绝笔信。穿越百年光阴,重见天日。 两人小心的看完,不禁面面相觑。 真是好大一个瓜。 原来,铭惠帝刘基和当年的浮屠宫主萧筠是一对苦命鸳鸯,两人在大铭末年一见钟情,紧接着王朝倾覆,危难之时萧筠陈兵城下摆开蚍蜉阵,誓要从乱军中救出李瑾。 可刘基只道:“我命不绝,战火不休。”将叶虚经奉还,并附上自己的绝笔信,而后慷慨赴死。 除却锥心啼血的别离之情,信末托付有三。 一为萧筠。朕与大铭一样气数已尽,只求了断,以还江山太平。浮屠宫于乱军中救人固然不难,可若朕逃脱生还,战火将继续席卷中州,苍生黎民不得安宁。朕只求你珍重自己。至于余生,是朕亏欠你。 二为太子。太子只是三岁稚童,还请萧郎带他远离这是非之地,将其视如己出,抚养成人。 三为宝藏。朕与萧郎相识不过一载,其间美好却胜过之前虚度的二十多年光阴,可惜造化弄人,无缘相伴。在此将大铭的家底托付,愿你,平安顺遂。 字字情真意切,炙热的感情就要溢出纸面。好在那些让人羞敛的话语在失了温度后慢慢隐去,宛若从不存在于世间。 了然看得面红耳赤,自言自语道:“这样的情话,怪不得要藏得这般好,不敢叫人看见。” “也怪不得浮屠宫从不敢将这纸上的秘密代代相传。”萧笙红着脸附和,被老祖宗陈年的情话噎得说不出话来。 “高祖萧筠确实一生未娶妻,我们之前都以为曾祖萧笒是他的私生子。没想到……”萧笙犹在消化信上的内容。 “阿笙……”火光映衬下,了然茫然的盯着萧笙俊美的脸看,喃喃道:“原来你是大铭皇族。” 萧笙剐他一眼,道是:“不过你这个前朝皇族都撂挑子不干了,我这个前前朝皇族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如此说来……”了然小心翼翼的开口,不住观察他的脸色:“我们两家,看来真的有仇。” “都是祖爷爷辈的事了,还提它干嘛。”萧笙在寻仇中蹉跎半生,早已看开,这会居然云淡风轻的反过来安慰了然。 了然刚准备松一口气,萧笙又突然眯眼睥睨着他,厉色质问:“不过,你打算什么时候能给我写一封情书?” 了然刚刚舒缓的脸色再度沉痛起来。天地良心他打小最怕的就是作文章啊! 两人没有在京城久留,只待了两日。 临行前,他们去寺里找熙岚道别,本以为她又要撒娇撒泼闹脾气,不想公主殿下一身素净打扮,不施粉黛,平静的和他们聊起从前浪迹天涯的好时光。 了然瞥见她桌上翻开的书页,都是以前白晔曾塞过来,自己不肯看的治国之策。 那瞬间了然突然意识到,原来他甩下的担子,总要有人承担,如今就轮到熙岚被硬逼着长大了。他不禁心里烦闷,提议出去走走。 熙岚苦笑道:“可父皇不许我出宫。” 了然本想继续怂恿她:“你可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繁嘉公主,还真要听他的话不成?” 可熙岚身上的气质太落寞,已经与之前大相庭径,他的话到嘴边变成一句不痛不痒的:“我们不出宫,就在皇城墙上赏月。” 三朝皇族,并肩站在北宫墙上赏月,说出去也不知是笑话还是讽刺。 “表哥,萧哥哥!”熙岚倚着墙垛,转身朝他们笑。她一身素衣,长发在头顶盘成一个了无生趣的发髻,仍难掩她卓越的风姿,可惜少了少女的明媚娇憨:“我做梦的时候,经常梦到我们在一起的时光,梦里连荣瑟都没那么讨厌了。只是我那时候傻乎乎的,整天添乱。” “没有,”了然安慰她:“你没添乱。”“不过我现在最想的,倒不是表哥能回心转意,或是再遇到心仪的男子,”她焉巴巴的看着黑得压抑的花岗岩,喃喃道:“而是我父皇赶紧得个儿子,这样我就能从这笼子里逃出去了。后宫那些娘娘们的肚子能不能争点气啊。” “会的。”了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苍白的安慰她。 历史是个轮回,这座万人趋之若鹜的皇城囚禁了一朝又一朝的皇族。 好在,他和萧笙,都已经脱身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塞北探亲(一) 两人走到浮屠宫时,还未立冬,可塞外已是漫天飘雪,马匹在雪地中举步维艰,拖慢了脚程。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两人只能牵着马儿摸黑赶路。 “冷不冷?” “冷不冷?” 两人同时开口问对方,于是又为这分默契一起笑了。 “你从来没来过这苦寒之地,我担心你吃不消。”萧笙解释。 了然挑眉还击:“到底是谁手脚冰凉怕冷?” 萧公子飞快认怂:“是我,是我。” 即便萧笙已经痊愈,有叶虚经的内力护体不需要旁人担心。可了然还是牵了他的手,轻车熟路的渡功。 萧笙欣然笑纳,不与他客气。“不怕冷”和“暖和”之间毕竟还差了然的一把真气,再者自家男人使唤起来不心疼。 了然抬头看着纷飞的鹅毛大雪,情不自禁的感慨:“一想到你在这鬼地方生活了二十年,我就心疼。”他怜爱的看着萧笙,又懊恼的加上一句:“更何况你那时候还病着!” “好啦,”萧笙觉得身体暖过来了,将他的手从腕子上捋下来,十指交扣握住,温声道:“都过去了。” 他见了然眼中的阴云不散,又再接再厉的哄道:“说起来,这当是你第一次看见下雪吧?”他伸手接了一片雪花,探到了然鼻子底下邀宠,问:“好看么?” “好看。”了然终于被萧笙的笑容感染,释然笑了。 他说这话时痴痴看着眼前人含笑的眉眼,也不知到底是在夸雪景,还是夸人。 他的梨涡里盛着光,连呼啸的风雪都变得和煦起来。 半夜,他们终于在月色中看见了一座黑色的石堡。因为被暴雪糊了一头一脸的缘故,森冷险峻的石堡戴着白色的帽子,显得憨态可掬。 萧笙大抵是担心浮屠宫的肃穆清冷会让了然觉得不舒服,一路上卖力撒娇卖萌,活跃气氛,远远指着石堡与了然介绍:“欢迎来我家做客。” 可惜刚走到石堡下,他就意识到气氛不对。 因为,门口值夜的宫人,居然在…… 聚众赌钱。 萧笙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他又抬头确认了一次,没错啊,这是我家啊。 “咳咳!”萧笙走上前去,俯藐着蹲在地上掷骰子的四人。 “去去去,一边去!”其中一人不耐的扬手轰他走:“我们这里不做生意,找客栈的话奔西直走十里地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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