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澹澹下意识依言照做。萧岺月胯下的是军马,丝毫不惧这浓烟,跃身一纵便冲到了街上。 萧澹澹忍不住抬眼去看,眼前皆是奔逃人群,他惊道:“不能骑马了,要伤到人!” 萧岺月稍稍蹙眉,抽出背袋中的长刀和弓箭备好,抱着他跃下马:“人心难测,你那群伙计若在店里,也未必是在替你守着,一定要小心。” 萧澹澹一时默然,随后道:“起贪欲也是寻常,我认了,只要他们不存别的歹心。” 萧岺月颔首,为防被人群冲散,他捉住了萧澹澹的手:“澹澹胆怯些,多躲在我身后。” 两个人携手逆流朝春柳岸奔去。那些招牌、旗杆早被人撞落到地上,萧澹澹踩上一面写了“应”字的彩布,知道这是应记酒铺的酒幡,联想起春柳岸如今的情形心越发沉了。 他的眼神掠过一路布庄、茶肆、香烛铺各处,见门前人头攒动,定睛看好几个是往日街面上游走的浪荡子,心知此刻城中魑魅魍魉皆出来趁火打劫,一时怒火炽盛,又恨自己没有本事扫清这些歹人,心里惊痛叫他不自觉攥紧了萧岺月的手。 萧岺月自然察觉了他的情绪,又见匆忙奔逃中的人群中有人刻意向萧澹澹投来眼神,便拉着萧澹澹隐入一处堆物后,安抚他道:“这乱子起得太快,有人煽风点火不会只是为了放任恶人劫掠。眼下几片民居大概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们循小路从南市穿出,我安置你到安全一些的地方,再替你往春柳岸走一遭。” 萧澹澹断然拒绝:“正因骚乱来得太快太猛,我才更担心店里的情形。春柳岸名声不小,必首当其冲。” 萧岺月看他眼内发红,沉声道:“你也知道春柳岸和你名声在外……” “我反倒没那么要紧,要叫闹这乱子的人知道有你萧岺月在城中,如此奇货可居,你才该去安全一些的地方。”萧澹澹打断他的话,急声道,“我在姑臧数年,对南市比你更熟悉。你若定要护我周全……”话至此处,萧澹澹扫了一眼身旁堆放的杂物,弯腰伸手摸了两掌心的煤灰,回身抹到了自己和萧岺月的脸上,“咱们就一股脑往里冲。那些坏人的脸我记了个大概,待事了了我定要举发他们!” 萧岺月被他满头满脸抹了一通黑,又气又笑,却见他黑黑的脸颊上眸子晶亮,听他说咱们一股脑往里冲,顿觉和澹澹心又到了一处,立时大喜,喝道:“好!” 两个人说定,转头就往外冲。
第37章 千钧一发 = 此刻在街道上四散奔逃的多是夜里来逛南市的游人,因火光四起、周围又都是打杀声,便携妻抱子匆匆逃离。因一时人数众多,萧岺月的护卫们也被拦在几步之外屡屡近不得。 萧岺月顾不得身后,边走边观察四周异动,远远望见用于市吏候望的旗亭上正立着几个人。这几个人虽看不清具体的容貌打扮,但这种骚乱的时候会高踞在旗亭上,显然不是闲杂人等。他一边护着萧澹澹在人群中穿梭,一边示意身后护卫去旗亭察看。 萧澹澹在这凶猛慌乱的人潮中忆起自己从小到大数次奔命,从前是同嬷嬷,再然后是和表哥表嫂,这次竟是同萧岺月。他被人狠狠搡过,肩膀处受了重击,忍不住失声叫了一下。萧岺月一惊,忙问道:“怎么了?” 萧澹澹抬眼望向他,街市上悬挂的灯笼在无力地飘摇,萧岺月的脸又被自己涂得乱七八糟,萧澹澹一时辨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却忽然笑了笑:“没事,头一回见你这么狼狈,觉得有点奇怪。” 萧岺月苦笑了一下,裹着他双臂急速越过堵在戏台下的人群,一边道:“我有许多狼狈的时候,同你在一起的时候无论如何都算不得狼狈。” 萧澹澹抿了抿唇,嘟囔道:“这时候你还有闲心说有的没的。” 两个人沿着戏台外那条窄渠一路往春柳岸赶,不时听到有重物落水的声音。萧澹澹无意扫了一眼,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喊道:“医师!” 只见那条水渠里正扑腾着一个大活人,正是此前为宛宛诊治的年轻医师。 萧澹澹急忙冲过去,从地上拾起杆子往下递,喊道:“梁医师,你快抓紧!” 那人濒死之际听到这救命的仙乐,连忙伸手去抓杆子。 萧澹澹用力将他往岸边拖,萧岺月亦搭了把手,无奈那医师力竭,再怎么想求生也抓不紧杆子了。萧澹澹心急之下拔掉簪子扯掉外衣踢掉了鞋猛地跃入水中,勒住他两胁一股脑往岸上拖,好不容易在萧岺月的帮助下将人送到了岸上。 梁医师惊魂未定瘫坐在地,萧澹澹浑身湿透冷得有些打颤,同他一道坐在地上喘息。 梁医师许久方认清救自己的是谁,哆哆嗦嗦道:“程掌柜……” 萧澹澹摆摆手,气息稍复便急忙起身裹上外衣就要走。梁医师连忙喊住他:“程掌柜要往何处?” 萧岺月冷冷回道:“你自去逃命,莫管他人的。” 梁医师顾不得他,对萧澹澹道:“万万不能回春柳岸,还是快走吧。方才有抢掠被打伤的泼皮来我店里,言谈中似要对你不利,我这才急着要赶往春柳岸。” “多谢梁医师仗义,眼下城中骚乱,你去寻地方暂避吧,切切小心!”萧澹澹想了想又问,“他们有几个人?” “来我店里的只三个,不知道有没有同伙。依他们的意思是想绑了你送去什么地方。程掌柜快走吧,别落入了他们手中。”梁医师说到这里后知后觉,才发现不能说话的六娘子竟开口说话了。 萧澹澹冷哼一声:“他们做梦!”说罢他便匆忙向梁医师作别。 萧岺月猜他就是宛宛说起的那个大夫,边走边道:“要绑你,是为温诚还是张俊,还是要把你这声名远播的大美人偷送去后赵石虎处?” 萧澹澹越想越气:“想拿我当肉票,混账混账!这下子店里定有乱子,不知道秦婶他们怎么样了。”说完这话他又觉得奇怪,擂了萧岺月一下道,“你阴阳怪气什么?我就是当垆卖酒来着,我就是靠皮相勾人了,我就当得这声名远播的大美人了,这不犯法也不碍公理,论起来倒是男人好色的错。远的不说,你不就是一个好色之徒吗?” 萧澹澹说完这话,正瞧见萧岺月数个贴身侍卫跟来,也不知这些人听到没有。又想他们武功高超,耳力应当也很好,听到自己说这不害臊的话可怎生是好?他愤愤地往前走,却被萧岺月一下子扯入了怀中。 萧澹澹正要发作,定睛一瞧才发现前面是几个逐渐围拢来的人。 萧岺月方才就察觉人群中有人注目萧澹澹,看来这些人是得了消息赶到了这里。 萧澹澹认出其中两个是从前常来春柳岸骚扰的泼皮,有次被表哥教训后便再不见了。这会儿再见,萧澹澹看着他们脸上的狞笑模样便觉得恶心。 为首的那个看他浑身湿透,不禁淫笑起来:“六娘子随我们去换身干净……” 话不曾说完他便被萧岺月挥长刀一击,脸上顿时被刀鞘的嵌金印出一块血痕。那人恼羞成怒,指使众人上去制服。 萧岺月不想污了自己的手,在护卫掩护下欲离开。 这时有人口出污言秽语:“程六娘一个千人枕的烂货,前头巴个‘好哥哥’,后头吊着个小公子,店里养了一屋汉子不说,整日介还和酒客们勾勾搭搭。这会儿又不知道哪儿冒出来个黑脸汉子。黑脸汉子,你睡过她吗,要是没睡过就替她拼命,这可不值当。” “大哥,要睡上了还拼什么命?”有人淫笑着应道。 萧澹澹头一回听人这么当面议论自己,虽知那些人本就是渣滓说不出好话,但想到这些年旁人议论不少,顿时又委屈又气,恨不能亲手把他们的狗嘴都打歪。 然而在这念头的转瞬之间,萧岺月已经拔出刀刃回身劈在了那两人身上。刀刃破入肌肤的闷响格外熟悉,萧澹澹眼睁睁看着那银锋所过之处两道血柱喷了出来。萧岺月割破了二人的喉咙。 血雨落下,其余几人都被这阵势一吓,为首的人收了狞笑狠狠道:“富贵就在眼前,少两个人同咱们分不是!”说罢便纷纷抽出绑在身后的刀刃。 萧岺月这时才反应过来,丢下染血长刀试探着向萧澹澹伸手,哑声道:“澹澹……” 萧澹澹怔怔地望着他襟前血迹,而后稍稍抬眼,看到了他有些局促的神情,瞬间明白他忐忑在何处。萧澹澹微微摇头,咬牙切齿道:“该死。” 萧岺月心稍宽,看自己身前沥沥的血迹,一时不敢靠近他,只得道:“这群宵小不必管,我们快走吧。” 好不容易瞧见春柳岸的门庭,萧澹澹心中一喜,随即发现门口临时摆的桌凳歪斜一地,有数道血迹蜿蜒而出。 他立马心里一紧,冲到封死的门板前拼命擂门。门内没有动静,他又转身四望,想找到什么人问问。 萧岺月看着沿街泼洒的酒液和四散的酒坛,想这一片酒肆应当都遭了劫掠。而官兵久久未至,宫城中必有大乱。他心知不妙,上前狠狠地踹裂了一块门板,一根火钳随即捅了出来。他闪身避过,随后用脚踩定那根火钳。萧澹澹大吼道:“是谁!” 萧岺月亦道:“你们东家回来了!” 这一声叫门那头一阵骚乱,有人小心从门板断裂处往外张望,随即喜道:“真的是东家回来了!” 这一下萧澹澹大松一口气,一瞬间热泪盈眶,哭骂道:“你们还在这儿做什么,没看到对面都起火了吗?” 留在店里的李方听到东家居然开口说话,一时愣在那里,还是萧岺月吩咐道:“快点卸门板。” 李方赶紧卸下一块门板放他们进去。 屋里只幽幽点了一盏灯,却聚着一桌子的人。萧岺月观眼前这些人模样,面上身上都带着点皮外伤,想来方才骚乱中吃了些苦头。李方赶紧向萧澹澹交代,说蒋笃送秦婶回家去,留下帮李方守店的是几个住得远的老主顾。众人合力赶跑了一帮想来打砸的泼皮,栓上门板抵住后听着外面打打杀杀的声响便再不敢出去。 萧岺月朝众人拜谢,有人冷哼道:“同你这黑汉子有什么干系?我等是看六娘子的面子。” 李方一直在偷偷打量东家,这时候又不敢随意发问,只能跑前跑后倒了水给两个人喝,又去打了水给萧岺月净面。 萧澹澹此刻只想回去换身干松衣裳,屋里便只剩萧岺月和这一众汉子。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到方才杀的那人口中的污言秽语,还有宛宛学舌回来的淫曲,一时间坐着十分不爽快,心里头莫名升起闷气。 他忍不住道:“各位不家去?今夜事起,各处应当都不太平。” 有人回道:“赖汉家中只我一人,无妨。六娘子要紧。” 李方认出这黑汉子就是东家的“相公”,给几个人续茶水打哈哈道:“东家待人和善,做生意公道,大家都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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