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他。”赵远听见身体发出呐喊的声音。他缓缓伸出手去摘这个人的兜帽。 问全神经一跳,立马伸手抓住了他的手。一直回避着赵远的眼睛终于无法逃避,一看才发现赵远不知何时竟凑到了问全的眼前,那双黑沉的眼睛里占满了问全看不懂的思绪。 问全往后退了半步,然后被赵远的手反抓了一下,用力一扯,竟跌进了赵远怀中。然后问全只感到头上一轻,那兜帽被人随手一甩,不知飞到了哪里。 没有兜帽的遮挡,问全可以清晰地看到赵远全身的所有细节。 他高了,和自己一样高。他是这样的容貌出众,想定是遗传了萧璒和皇后娘娘的美好。小时候微微的婴儿肥现在也没有了。赵远几乎全身上下没有一点问全熟悉的地方,可是问全就是能够一眼认出他来。 他想问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吃得好吗?有没有受苦?可是话到嘴边又想起眼下的情形,想起萧麒,想起这十年的蹉跎,最终说出口的只有三个字。 “……赵施主。” 问全清晰地看见,在自己说出这三个字之后,赵远平静的脸上却突然出现了一种极度的愤怒,但那种愤怒一闪而过,像极了熊熊燃烧的火焰,突然间一下子全归于无,然后又陷入到了冰天雪地一样,面覆寒霜。 “你叫我什么?”赵远咬牙切齿地问。 他生气的样子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问全心中酸楚,强忍着哄他的冲动,站直身,礼貌而温和地说:“方才听三位施主喊赵施主,想来应当是没有叫错。” 周围三人看得瞠目结舌。 王坯悄悄朝陈得路耳语:“赵远那副样子,怎么看起来要把人家和尚吃了一样?” 刚说完,赵远像刀子一样的眼光就射了过来,像要剐了他一样。 他像死神一样,拿着弓,一步步朝王坯走走过来。王坯大气都不敢出,心里直抽自己耳光,为什么要作死多嘴。 其他人不知道,王坯和陈家两兄弟可是和赵远相处最多,最知道他那股疯劲。这赵家失散多年的儿子,找回来的时候就是个会咬人的! 换在平时,王坯哪里敢惹他?但耐不住赵远今日实在是过于奇怪。 赵远走到他面前停住,拿着弓的手一动王坯不受控制地闭上了双眼。过了一会儿,好像没什么动静,他又悄悄睁开,才发现自己丢在一旁的佛珠被赵远拿去了。 呼!他长舒一口气,没好气地暗自吐槽。想要不能直说,这东西谁看得上啊,吓死小爷了。 赵远看都没看她,将佛珠拿到问全面前,神色阴寒。 “这是你送给他的?” 问全如何也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而且自己竟然也不知为何也有一点心虚,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他。 他这也算是默认了,赵远眸中怒火烧得更旺。 “你的佛珠只能送给我一个人。”
第19章 拉扯 问全被赵远一手拘在怀里,身后的赵远一下有一下无地用马鞭抽着马,不过力气却几乎没使,硬生生地叫那马,走出了凌波碎步来。 身后王坯和陈得路两兄弟不得不学着他们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王坯是个嘴碎的,耐不住性子,记不住教训,又嚼起了舌根。 “咱们这么走,走到天黑,那都到不了城里。” 陈得路赶忙竖起手示意他噤言,偷偷瞄了一眼赵远,见他好像没听见一样,这才放下手责怪地瞪向王坯 王坯以为赵远听不到,根本不管他的暗示,直接绕过陈得路去他弟弟旁边继续说。 “你说赵远不会是中了邪了吧?这平日里我可没见过他对谁这么有耐心。 而且这和尚要去京城就去,干嘛非得咱们带他呀?” 陈得玉也是觉得十分反常,附和:“确实。” 这和尚也是莫名其妙,方才赵远还没过来的时候,陈得玉记得他分明是要让他们几个带他一起的。可是方才赵远问他要去哪的时候,这和尚却又不说,非得等赵远逼问才肯说自己要去京城,然后半强迫地被赵远推上了马,四人行强行变成了五人行。 他们离得又不远,说的话赵远和问全怎么会听不到,但是这两个人心思没空分给他们。 问全看着赵远搂着他的手出神。赵远的手手指纤长有力,骨节分明,和问情记忆中的样子大相径庭。 但问全在意的并不是这个。刚才赵远扶他上马时,他清楚地看见掌心上有几道深深的划痕,结的痂还是鲜红色的,想来应该是新伤。手上的茧子也很多。这十年来他吃过多少苦,问全想。 殊不知身后护着她的人,此时此刻的念想与他重叠了。 这十年来,他吃过多少苦?赵远看着坐在身前的人的肩背,单薄的衣服几乎勾勒出了骨头的形状。他怨他,恨他,但更恼他没有把自己照顾好,最气的却是自己没有找到他。 赵远一只手护着他,十年来缺的那一块灵魂终于得以拼凑。 他有太多的话想要问他,但此时此刻,赵远需要慢慢地享受这样在一起的静默的时光,来平息他心里的焦躁与暴戾。不然赵远怕自己会伤害问全。他知道。被关起来的野兽早晚有一天会控制不住的。 两人各怀心思,一路默默无言,直到到达客栈。 王坯三人见他们不发一语,又不敢主动触赵远霉头,只好自作主张。 “来五间上等房。” 说完,见赵远没有异议,这才掏出钱来给了掌柜。 他们却不知道,刚才说要五间房的时候,赵远正欲开口,是问全拉了一下赵远的手臂不让他说。 赵远眼底覆上阴亵,但也只是抿紧唇什么也没说。 等到上去二楼客房的时候,王坯三人早就受不了这奇怪且压抑的气氛,纷纷找借口先行一步回了房间,留下两人并肩而行。 问全全程悬浮着步伐,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赵远每走一步,就因为他的沉默而散发出一份冷气。 直到赵远在房门前停下脚步,问全这才恍恍惚惚地说:“施主到了,那贫僧……” 赵远不想听他说这些,直接推开房门,拉起他的手,大步跨进房门中,将他也扯了进来。两人大眼瞪小眼。 问全被他这一下给扯醒了。他捏了捏另一只手上的佛珠。 “赵施主,这是何意?” 赵远积攒已久的怒气终于在他又一声又一声的“赵施主”爆发了。 “十年未见,哥哥难道连麟儿也忘了吗?” 一声“哥哥”让问全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怎么可能忘记,即使没有血脉的联系,他们彼此也依然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问全每深想一分,所表现出的距离却更远。可是要他说出不曾记得这样的话,问全觉得在受凌迟之刑,一字一句都像是拿刀往自己的心口割,直到血肉模糊,两败俱伤。嘴巴好像挂上了千斤坠,怎么也张不开。 然后他被赵云拉住的手就那样被轻轻地放开了,垂落到身侧。问全的心突然一空,他慌忙抬眸,见赵远转身朝门口走了过去。 沉默得太久,带来的会是对方的失望。 可是赵远只是走过去将门轻轻地合上,他还未转身,背后就已经传来了一股力量,是问全抵着他的背。 问全怎么也想不到,十年后的再次重逢,落泪的不是以前最喜欢哭鼻子的萧远麟,而是自己。 他的小孩长大了,成长得远远要比他想象中更成熟,更有魄力。可是十年来的成长过程中,问全却是缺席的。有人代替他把他的小孩教得很好。问全高兴、感激,却又不可抑制地感到嫉妒。 问全甚至曾经设想过,再次重逢,或许萧远麟甚至不会记得自己这个哥哥的存在。即使是这样,如果看到他过得好,问全也是满足的。 可是直到今天,他终于见到了,问,全才知道所谓的满足不过是自欺欺人。 身后的人传来不停的颤抖。万般情绪像潮水一样将赵远裹挟起来。再多的怒气怨气都抵不过至爱之人的泪水。疼痛几乎要将赵远整个人撕裂,他自虐似的抠着自己手上刚结痂的伤口。 他想,我爱你,我爱你,你哭什么呢?别哭。 在疼痛中,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问全哽咽地呼唤:“麟儿……” 潮水击碎了礁石。赵远猛地转身,头抵在问全的肩上,低哑却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地重复呢喃:“哥哥……” 他将抠得流血的手握了起来,不让问全看见一分一毫。 “不要再离开了,哥哥。”不然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 王坯觉得,这两日自己受到的惊吓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他肯定是时运不济,不然怎么会在一大早醒来的时候看见向来孤僻的赵远竟然立在隔壁的客房门口等人。 若不是赵远的存在感太明显了,王坯几乎要以为自己是陷入了什么天方怪谈中,一惊一乍地只以为肯定是他今日开门的方式不对,恍恍惚惚转身回去,却不小心撞上了门扉。 隔壁冰冷的视线投了过来,像是在责怪他太大声了一样,王坯浑身一个激灵,连忙钻回了门里。 赵远此时的情绪并不是很好。昨日与问权相认后,本来是极力要留在问全那里一起睡的。但问全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口,又举出一堆理由来搪塞他,最后两人也没有在一起睡。 问全刚打开房门,就看见一道黑色的身影。明明应该是最熟悉的人,但他还是缓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谁。 “麟儿。” 他有点心虚,昨夜赵远走的时候他看得出来他的失落。他知道赵远有多看重自己,但自己却有着各种顾虑,虽然合理,但问全总觉得自己是有所亏欠的。 他无论如何也猜不到,赵远昨晚并没有回去,而是在他的房门口站了整整一夜。 可是赵远什么也没有说,他看向温泉的目光像一口井一样,至少从表面上看来是无波的。 “哥哥在外面先暂且叫我阿远吧。”赵远道。 问全了然地点头,知道他们身不由己也没有多问。赵远见他对自己现在的身份一点在意的表现都没有,眼底又暗沉了一分。 赵远倒是很熟练地说:“问全师父,下楼去吃早饭吧。” 饶是问全猜到他们点的吃食应当会相对隆重一点,但也预料不到单是面食就有二十多种,素菜更是琳琅满目,而且全不重样。 怎么全是素食?王坯不满。但没人管他,也没人敢管。陈家两兄弟乖乖沉默着,拿着碗筷自己慢慢吃了起来。王坯吃了个哑巴亏,也不再说话了。 问全看他们这样表现,如何还能不明白其中缘由,不由得心生暖意。缓过神来的时候,赵远早就已经将他面前的碗碟都堆满了食物。 “不知道问全师父喜欢吃什么?就每样都点了一下。”赵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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