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日匆匆独自进京,本就是为了亲自操办两月后母亲的祭礼,母亲身死后,因真凶未明,一直未能入土为安,若一直被困在此处,只怕不能亲自送母亲一程了。 楚颐等了一会儿,迟迟不见对方有动作,干脆撑坐起身,偏头看向他。 “拖延了那么久时间,想说什么?” 对上他的目光,少年有些局促,别扭地将脸别开问:“你房中不留几个下人,不会担心有危险吗?” 楚颐冷笑,“什么危险?” 少年手指紧紧攥着,说话声音依旧带着气:“你不怕我会对你不利?” “你可以试试。”楚颐淡淡道。 少年不说话了。 其实,他知道楚颐身边暗卫众多,那个叫绫罗的侍女用毒用蛊也十分厉害,他的房中,也必定暗藏着各种护他平安的机关或武器。 他留下来,不过是想问几句话,是想知道他为什么非要留着自己。 楚颐问:“还有什么事吗?” 少年死死盯着他,正欲开口,侍女轻手轻脚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捧着换好的炭盆,身后还跟着一身黑衣的江植。 江植见到屋里的情形,脸色立刻微变,却只是扫了顾期年一眼,径直走到了楚颐身前。 楚颐淡淡问:“事情如何了?” 江植收了收神,上前恭敬回话:“巡城卫已按主人要求,离京一日后行踪已皆被抹去,顾氏并没有追寻到他人。” 楚颐点了点头,丝毫没有避开顾期年的意思,笑问:“那赵途呢?招了还是死了?” “主人料事如神,他两个时辰前已死在大理寺牢狱中。” “可惜了,”楚颐轻飘飘道,“一心想替顾夫人报仇讨个说法,都还没等来个结果,自己倒先没命了,真是有趣。” 顾期年脸色微微发白。 楚颐轻轻笑了下,转眸看向他问:“你也想替你母亲报仇吗?” 看着少年骤然变了的神色,他心里有种恶劣的愉悦,他喜欢少年乖一点,听话一点,但是,相较起来,好像更喜欢看他因为顾氏吃瘪委屈。 少年死死攥着拳,问:“若是你身边被刺客绑了的那人安全回来,你会放我走吗?” “不会,”楚颐断然回答,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冷冷道,“若我不高兴,你一辈子都别想离开。”
第10章 几日过去,楚颐身体渐渐好转,而陆文渊的行踪依旧没有任何线索。 顾将军回京那日下午,沐青云又来了一趟安国公府。 金吾卫将领本就大多出身高门子弟,职位尊崇显赫,甚至掌握部分官员的生杀大权,几乎从未遇到过糟心棘手之事。 而刺杀一事,却闹得他头大。 他恭敬行了一礼道:“世子,属下上回与江统领谈及此事,几乎肯定陆公子就在顾氏府上,眼下顾将军回京,属下是否立刻派人潜入顾府,暗杀陆文渊。” 楚颐坐在书桌前,正认真写着一封书信,洁白的澄心堂纸上,一手遒劲有力的狂草笔翰如流。 想到那道蓝衣身影,他动作未停,只声音略有凝滞,却还是道:“依计划行事。” 沐青云微微松了口气,忍不住皱眉:“未能逼赵途认罪,倒是便宜了顾氏。” 楚颐微微冷笑:“赵途本就已是弃子,倒是陆文渊那边,顾将军若没能得到他想要的结果,只怕不知如何失望了。”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搁下了笔。 沐青云犹豫片刻,道:“世子有所不知,顾将军此刻回京,其实是有桩旁的事。” 他小心打量着楚颐的神色,声音放低道:“顾夫人已故四年,直到一年前尸骨才终于寻回,又迟迟未能下葬,魂灵难安。” “属下听闻此次他特意回京,正是为了两个多月后顾夫人的丧事祭礼,日子时辰都是钦天监算过的,三年内再没这么合适的了,顾家大概是要将夫人风光大葬了。” 楚颐眉头微蹙,抬眸看他。 他身边的手下倒是无一人同他提及过此事。 他以往向来对旁人的事不太操心,周围没人提,倒也不意外,不过联想到这几日,被他有意晾着的顾期年频频要求见他,一切就都有了答案。 其实,顾夫人之死如何也不该安到楚家头上。 四年前顾将军驻军北漠,战事已暂时停歇,顾夫人长久不见他,加上顾将军生辰在即,在确认北疆安全,绝无可能出意外后,乘马车千里迢迢北上而去。 却不知为何,途中却遇到流寇。 若非楚颐二叔率领的玄甲军正好路过,一行人只怕早已成刀下冤魂,因是顺路,玄甲军干脆一路护送着她去了北疆。 至于护送途中因何再次出意外,顾夫人又为何坠崖而死,就不得而知了。 阴阳相隔却未能见最后一面,丧事在即又不能送最后一程。 顾期年一定很伤心吧。 他将信纸折好装信封,又封上蜡印,才递给一旁的护卫道:“将信送去西北那边。” 护卫接过信恭敬退下。 沐青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忍不住闲话道:“唐将军已有两年未回京了,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 楚颐扫了他一眼,淡淡问:“上将军也关心此事?” “属下不敢。”沐青云忙着行礼,却也知道他并非责问,于是补充道:“唐将军性子和气爽朗,属下也十分想念他。” 楚颐没有接话,他手指轻叩着桌面,心里却是那个满脸倔强的白衣少年,不由自主地,唇角微微勾起。 到了傍晚,楚颐令人将顾期年叫了来。 几日未见,少年好似又清瘦不少,依旧是一身蔚蓝衣衫,装束齐整。 楚颐从前不知他为何会这么瘦,可自从见识了他挑食的模样,觉得他能顺利活着长大,已是上天恩赐。 少年在门前站定,目光看向软榻上的楚颐,满脸恼怒和委屈,薄唇抿得紧紧的,依旧是那副气呼呼的样子。 楚颐忍不住笑了起来。 听绫罗说,因他近日总是频频求见,闹个不停,绫罗担心扰到他休息,于是一气之下又将他禁足了。 顾府嫡子,娇生惯养,却被囚于小小的四方庭院,还真是委屈了。 屋外风冷,少年脸色被冻得微微发白,他的神情紧绷,身体同样紧绷,修长的手指紧攥着拳,嘴唇微微动了几下,都未想好该如何开口。 楚颐率先出声道:“听绫罗说,你一直闹着要见我?” 顾期年直直站着,没有做声。 “为什么?”楚颐问。 少年死死盯着他,依旧一言不发。 楚颐好以整暇地撑着下巴,目光肆无忌惮游走在他的脸上,也不知为何,每次看少年这副倔强不服气的样子,他就忍不住觉得有趣。 “不想与我说话?”楚颐声音轻缓,慢悠悠喝了口茶,目光却始终停在他的脸上,不愿放过少年一丝表情,“听闻你母亲的丧事定在了两月后,难道,你不想再去送她一程?” 如预料中一般,顾期年脸色骤变,猛然抬眸看向他,粉润的唇因情绪剧烈起伏而微微颤抖。 “你会放我走吗?”他颤声问。 楚颐静静打量着他,倏地笑了:“你总这么对我摆脸色,一副带了刺的样子,你觉得呢?” 话音落下,他目光也骤然冷了下来,随手将茶盏搁在了桌子上。 少年直直立着,想开口,却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最终却只问:“你究竟要怎样?” 楚颐靠在软塌上,懒懒道:“你也知道,带你入府只因我喜欢你,可你身上却不只有我喜欢的,也有我不想看到的。” “我让你乖一点,听话一点,好好在身边讨我欢心,若我高兴了,等你母亲祭礼那日我就放了你好不好?” 他话音含笑,似在诱哄,说得半真半假,可却因给了一丝希望而让人无法拒绝。 顾期年呼吸微窒,那随意吐出的“喜欢”二字几乎让他手足无措,虽然明知楚颐只是玩笑,却依旧控制不住耳尖一点点爬上殷红,他慌乱垂下头,似在思索,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再次对上那道冰冷的视线。 “好。” 他蜷着手指,清亮的双眸中水色氤氲,却倔强地直视着那双黑海般乌沉的双眸,几乎没有犹豫道:“我答应你。” “我会乖乖在你身边,会听话,会对你好讨你欢心,绝不会惹你生气。” “我会陪你到母亲丧礼那日。” “你也答应我,不要再骗我好不好?”他满脸委屈,声音极轻极软道,“阿兄。” 楚颐笑意凝住,心底平静的湖面好似被石子一下下投掷,不痛不痒,却泛起层层涟漪。 * 沈无絮在即将入夜时来了一趟。 他换掉了一身蓝衣,穿着他惯常喜欢的样式,倒是顺眼了很多。 躬身行了一礼后,他未多说话,先是请了脉,又与特意过来的绫罗询问了一些楚颐的近况,顺便检查了刚煎好的药,一通忙活后,才终于稍稍缓口劲。 楚颐虽然与他有了些龃龉,但见他如此劳心,神色也微微好转,笑道:“沈大夫辛苦,不如先坐下喝杯茶吧。” 沈无絮微怔抬头,很快避开目光道:“世子身体已有好转,无絮还要回去晒制草药,这杯茶,无絮下次再喝吧。” 说着,他又低声道:“对了,还有上次说的泡汤泉一事,若世子近来有时间,无絮建议还是一试,世子寒气侵体,常年手足冰冷,长此以往下去,怕是加重病情。” 楚颐点点头:“也好。” 见对方不再表示,沈无絮恭敬道:“那无絮先下去了,世子若有其他事,随时可派人找我。” 等人离开后,绫罗上前道:“沈大夫倒是有心,奴婢听闻临城入冬后,每逢初一十五便有市集灯会,很是热闹,主人若是心情烦闷,也可顺便多逛逛散散心。” 陆文渊未能回来,不仅沈无絮,就连绫罗都认为他心情烦闷。 楚颐忍不住笑了笑,看向静静坐在一旁的顾期年问:“想去吗?”
第11章 顾期年愣了愣,抬头看向他,点了点头。 楚颐忍不住笑了笑,果然是决定了要事事顺从,倒是比从前听话可爱多了。 不过,他虽象征似的问了顾期年的意见,可却压根不在意他的想法。 与长宁城相邻的邑城是有名的不夜城,除却温泉汤浴,更有一条远近闻名的长巷,名为“红袖巷”。 几年前,楚颐其实曾与好友结伴同去过几次,“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巷中勾栏瓦舍无数,坠着红纱的阁楼中,常有团扇遮面的绝色佳人斜倚轩窗,邀请得眼缘的客人上楼同饮,吸引不少墨客文人。 而楚颐接受沈无絮的提议,是突然想起邑城有位多年不见的旧友,正好可以顺便见见。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16 首页 上一页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