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洛屿不疾不徐走到牧娘面前,语气冷冽开口。 牧娘闻言一愣,随即迅速品出苏洛屿话里的意思,脸色刹那煞白,忙道:“原来是世子爷的人,那里面肯定是有什么误会,是奴婢造次,还请世子爷恕罪!” 苏洛屿不置可否,对于牧娘奴颜婢膝的丑态,连看都懒得再看一眼,直接越过她,来到男子面前。 然后,苏洛屿竟是将满身寒冰卸下,对男子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与方才的冷漠阴鸷全然不同。 众人见状,不禁大为诧异。 男子并不怕苏洛屿,也没有跪,他只是定定看着他,试图想起什么来。 但很可惜,除了那股强烈的熟悉感,他什么也没想起来。 “你是谁?”男子不禁问。 但苏洛屿闻言好似听到了什么噩耗,眼中笑意转瞬消失不见,露出伤心神色,语气无奈道:“果然不记得我了吗?” 男子摇摇头,看着对方眼里喜悦忧伤交错的情绪,心里跟着莫名酸涩,道:“抱歉,我什么都忘记了。” 这一刻,男子突然清楚地意识到,他从醒来到现在,游离于人群之外,孤独地走到这里,终于等到找寻他的人,但现在的他却是一只空壳。 他已经忘记了过去的一切,那怕再次见到故人,却无法和对方共享太多的重逢喜悦,甚至说,曾经的故人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更多的是陌生。 “不用抱歉,是我来晚了。” 苏洛屿轻叹一气,无比怜惜地将男子从郭宣手里接过,伸手握住男子的手。 男子先是没反应过来,当感觉到手心痒痒的,暖得发烫,便本能地回缩,但苏洛屿轻而易举便反手握住,阻止了挣扎 ——男子现在重伤在身,对于苏洛屿来说力气实在太小,跟只流浪已久的猫儿没两样。 男子挣脱不了,便愣愣地看向苏洛屿。 苏洛屿用另一只手轻轻拍着男子背脊作慰,男子起初下意识地警备起来,身体僵挺,但苏洛屿却很有耐心,慢慢地,男子终于放松了些。 等心静下来后,男子嗅到了鼻间冷香,淡淡的,冷冽却沁人心脾,很好闻。 “我是苏洛屿,洛水之洛,江屿之屿。” 过了会儿,苏洛屿轻叹一气,好似是终于接受了男子失忆的事实。 苏洛屿。 男子在心里把这个名字默念了一遍,又问:“那我是谁?” “阿城,你是阿城啊。” 苏洛屿俯身同他咫尺对视,对他露出一个柔和又无奈的笑来,将掌心略冰冷的手握得更紧。 然后,苏洛屿单手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披在了男子身上,仔细拢紧。 男子本能地想要躲避,但秋风频起,披在身上的外袍很温暖,眼前的人也很温柔,所以他克制住了推开苏洛屿的冲动。 只是,他并不知道该再问些什么,说些什么。 “阿城,我终于找到你了,我们回家好吗?” 苏洛屿看出阿城放松了警惕,明白不必再等时机,同他商量,语气却带着笃定。 回家? 男子茫然地看向苏洛屿,脑中一片空白。 “我找你很久了,阿城。” 苏洛屿定定看着男子,目光中满是殷切,指腹慢慢摩挲着男子微凉的手,颇有耐心地等待。 男子看着眼前人的温润眉眼,听着这番直白而感伤的陈述,心里也跟着难受。 而且,自己醒来这么久,没有人一个人认识他,他也没遇到一个让他熟悉的人,直到眼前人出现,将他从勾栏的人手里救下,温柔又熟悉,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 于是,男子没怎么犹豫便点了头。 苏洛屿抿唇一笑,俯身拉进距离,阿城不待反应,便已经被他打横抱起。 阿城一惊,不由抓紧苏洛屿的衣襟,苏洛屿嘴角抿了个笑,低头温柔道:“不要怕,放松就好,你身上还有伤呢,不要牵动了。” 阿城闻言仰头去看苏洛屿,正好与其对视,两人鼻尖相距咫尺,只要稍微靠近便可碰到一起。 须臾,温热气息便相互交缠,阿城不由心中慌乱,匆忙低下头,松开衣襟,同时听话地慢慢放松下来,安静地靠在苏洛屿肩上,任由疲倦疼痛的身躯依附于苏洛屿,得以歇息。 苏洛屿瞥见怀中人微微泛红的耳尖,见好就收,不再逗弄,稳稳将人抱住,直起身来往桥下走。 路过跪地的牧娘时,牧娘浑身一颤,又朝苏洛屿磕了一记重头。 苏洛屿没理会牧娘,径直往人群外的马车走去。 郭宣在一旁目睹全程,此时惊讶得简直眼珠子都要崩到地上。 要是让帝都那群大臣,还有北狄侉子见到苏洛屿这般温润如玉的模样,怕不是要以为他被夺了舍! 郭宣往嘴里塞了口饼,给自己压压惊,然后走过来,不屑地看着牧娘,道:“动了我们世子爷的人,自然是要追究的,不过我们世子爷心善,怎么个追究法,就看你万春楼的态度了。” 说罢,也不管牧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神态,跟上自家主子往外走。 牧娘连连磕头谢恩,待人走远,才往旁边软倒身子,抬手一摸额头,全是冷汗。 旁边本来看热闹的众人又惊又好奇,他们听不清桥头动静,但可是确确实实看到苏洛屿将男子抱起,宝贝的不得了。 这倒是奇了怪了,世子爷怎么会对一个衣着破烂的乞丐这么在乎? 众人不由开始好奇这名男子身份。 别说旁人,连郭宣看着自家主子演这出,也是摸不着头脑,觉得唯一能解释的,大概是自家主子又一时兴起了。 就跟当时在北境那样,属下在雪地里发现了两只老虎,大伙都畏惧不敢靠近,就自家主子乐得不行,高高兴兴地设法将两只老虎收到了麾下。后来每逢与人介绍,就说是养了两只可爱的猫儿,等到对方非要凑热闹来看时,往往被吓得魂飞魄散。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美美和老婆待一路的柿子(世子):为了得到老婆,说说谎并没有什么大不了,我说点心是我一直给老婆准备,它就是。 突然失去点心的郭宣:……so 备注: 寒虓(xiāo):虓,猛虎怒吼之意。为本文青鸾台七位顶级刺客的通称,私设,无考据。
第5章 阿城(一) “我们之间,不必说这些。” 从桥头到马车的路并不长,但阿城却觉得似乎已经走了很久,每一步都引人遐想。 怀抱温暖而富有安全感,不同于医馆潮湿的寒冷,不同于连夜赶路的风霜加身,更不同于阡州围观者的冷眼旁观,还有如牧娘那般的龌龊霸道。 就好像是风雨颠沛后抓到了一根纤绳,由它带着便能走出阴霾,重见天光。 阿城忍不住小心翼翼抬头去看苏洛屿。 此时苏洛屿正抬眸看着前方,自下往上去看,脸部锋利硬挺的弧线一览无余,深邃的眉眼中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冷冽。 嗯,怎么看,都是一个远不可近的人。 但偏就是这样一个人,似乎和自己有着渊源颇深的过往。 只可惜,自己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阿城想什么呢?”苏洛屿笑笑,故意问,“眉头全皱起来了,是不想跟我这个凶神恶煞的人回家吗?” 阿城闻言摇头,解释道:“不是,我只是试图去回忆以前的事。” 苏洛屿问:“那有想起点什么来吗?” 阿城脑袋耷拉下去,道:“没有,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苏洛屿看着阿城苦恼的模样,语气颇有耐心:“没关系,就算阿城永远都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只要我还记得阿城,就不算太糟糕。” 阿城闻言愣了愣,不由生出几分愧疚来。 他明白,苏洛屿能对他说出这些话,说明两人过往的关系不一般,甚至可以说是亲密无间,但自己却忘了他,怎么想,对方都不会真的不在意。 于是,那怕苏洛屿现在在自己眼里还是个陌生人,阿城还是克服别扭,抬头对苏洛屿露出个微笑来,回应道:“我会努力想起来的,还有,谢谢你来救我。” 苏洛屿看着已经完全对自己放松警惕的阿城,心里有点意外,不禁笑笑道:“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身后郭宣看得一愣一愣的,不由想,这两到底互相给对方下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刺客变得这么温顺乖巧,让一个严苛残酷的主帅变得这么会哄人? 又或者说,这两不省心的都在互相演戏,郭宣想到这里,不由细思恐极,脊背发凉 ——真怕寒虓突然拿出暗器给自家主子一下! 行至马车边,车夫躬身行礼,见了苏洛屿怀中的阿城,拿出马凳放好。 但苏洛屿并没打算放阿城下来,让他自行上马车,而是凭借自己八尺身长,直接抱着阿城躬身往车里送,车夫见状赶紧掀开车帘。 待将阿城放到车内坐好,苏洛屿才掀开衣摆,长腿一迈也上了车。 郭宣跳起来往车辕上一坐,示意车夫可以走了。 车夫点头,又将没人用过的马凳收起,然后驱马拐上回王府的路。 “郭宣,进来。” 马车没出去两步,苏洛屿唤了声,郭宣嗖地蹿进车内。 因郭宣动作大而快,引得马车晃动,阿城猝不及防往前倾,苏洛屿眼疾手快扶住,然后瞥了眼郭宣。 郭宣先是一愣,看了眼苏洛屿眼色,随即一拍脑门,道:“哎呀,瞧我这大老粗的性格,我给忘了还有伤员了!” 说罢,郭宣对阿城哈哈了两声,阿城转头面向他,回了一笑,道:“无妨,郭将军并非有意。” 郭宣不由心生好感,忙摆摆手,随即又赶紧反应过来什么,当即重新起了戒备,心道,不愧是寒虓,收买人心果然有一套,这可比北境那些明面的刀剑可怕多了! 虽然郭宣面上不露什么,但苏洛屿看他一眼,就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不置可否,重新扶阿城坐好,对郭宣吩咐道:“过来,看看阿城的伤势。” 郭宣点头,上前给阿城把脉。 阿城不由有些意外,问:“郭将军还会医术吗?” 毕竟,郭宣看着就是人高马大的一介武夫,和大夫半点边不沾,倒是嘴角还沾着两粒饼渣子。 郭宣闻言不由笑笑,正要自夸一番,苏洛屿轻咳一声,郭宣赶紧把话囫囵吞回肚子,重新了组织了一番,道:“就会一点微末的医术,不足道也,不足道也。” 阿城点点头,不再追问,然后静静坐着,配合郭宣把脉。 待郭宣把脉完毕,不由皱了皱眉,对苏洛屿道:“世子爷,别看他面上无甚事,实则伤及内里,气血不足,元气大伤,尤其心脾虚弱,亏空得颇为严重。” 苏洛屿点头,握住阿城的手,吩咐:“知道了,该怎么治就怎么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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