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禽兽尚且如此，何况人。 他其实早就该走了，只是不忍，将约定的日子又推后了两日。 二哥说需要他，他不能再拖了。可是他还是免不了想到薛不染。 一想到那双幽深冰冷的眼睛，他的胸口就会传来说不清道不明的闷闷的感觉，像是被掩住了口鼻，一天下来淤积在胸口就变成了钝钝的痛。 月光隐藏在移动很快的云层里，忽明忽暗。 山岚薄雾，树影寂寂，他倾身向前，试图看清那个隐匿在黑暗处的身影。 “李玑？咱们怎么出去？” 高璟昀看那人不走过来，便下意识向回退了两步。 就在下一瞬，云破月出，一个看不清的暗影携卷着一阵风直直扑面而来，在他身边旋起一个小小的漩涡。高璟昀突然瞪大了眼睛望着面前的人。 那张本应该熟悉的脸上蒙着面具，举起了手中的剑，仅露出的两只眼睛里迸射出冰冷杀意。 “啊！”高璟昀失声惊叫，身体向后跌去，转身想逃。 但他的腿不受控制地软了一下，身体踉跄了几步才勉强找回了重心，奔波一天加上昨夜的荒唐，腿根本不听使唤，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手上的剑尖直取他脖颈上的命脉而来。 电光火石之间，没有任何思考的缝隙，一切全凭生存的本能。高璟昀大口喘着粗气，跌坐在地上双手向后拼命地爬。 突然一声凄厉叫声划过，高璟昀的眼前多了一道魅影，拍打着宽阔的翅膀横亘在他和那冰冷的剑尖之间。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扰乱了对方的视线，使这一剑刺偏了方向。 但对方以极快的速度重新出剑，冷冽的剑风再次划过高璟昀的耳边，高璟昀偏头侥幸躲开了这仓促的一剑。 而紫菜不知何时旋飞上空，在他刺出下一剑前俯冲向下。 锋利的喙如一柄刺箭直直向下，像是要直插入这个杀手的头顶。 对方察觉出来自头顶上方的压力，已刺出的剑随着他脚尖轻旋身体向后仰去，以一种俯仰朝上的姿势就将剑挥在了紫菜身上，剑柄又旋即一转，作势就要将它一劈为二。 “紫菜！”高璟昀惊得已经忘了呼吸，抓起四地上的一把树叶朝那人扔洒出去。 直至此时他才相信，紫菜真的是灵鸟，不是一个只会吃喝的废物。 只听它一声戾鸣后旋转身体盘旋飞升至高空，躲开了那致命一剑，但一侧羽毛未能幸免，黑色羽毛雪片般旋转飘落于蒙面人周围。 那人似乎对手无寸铁的高璟昀毫不担心，反倒是这只鸟更麻烦一些。 他从身后取下弓箭，搭起拉满，对准天空中正盘桓着寻找时机的黑鸟。 就在这时，高璟昀不知从哪来的力量，飞身朝他扑了过去。 那人反应极其敏捷，弓箭旋即收回，在手中一转变成了武器，重重朝高璟昀的头上砸了下去。 高璟昀眼前一黑，眼冒金星。但同时，他也听到了对方的一声惨叫。 倒下的前一瞬，他一把揪下他的面具，熟悉的脸终于露了出来。 真的是李玑！只是不知为何他的脸上多了一朵紫色的花。 咚！两人几乎同时重重倒在地面上，砸起的枯叶飞溅，惊得紫菜扑展翅膀逃开，天空中又是一声泣血长鸣。 作者有话说: 写着写着玄幻起来了hhh，但其实蛊毒是一开始就有的设定，曾一度想把文名改成《清冷皇帝中蛊后》 中蛊后的小狐狸会变，前期变狼，后期变烧 hhh，敬请期待
第33章 是人是鬼 当高璟昀再次醒来，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此刻正身处黑暗地狱。 因为面前的这一切和他想象中的地府没什么差别。 幽暗、潮湿、酸腐的味道。 视线之内漆黑一片，只有一蔟簇的幽蓝鬼火在远处跳动，发出诡异的荧光。 但很快，他意识到这里不是地狱。因为他看到了很多的影子从四面八方在向他聚拢。 王翁给他讲过，鬼是没有影子的。 他倒在湿泞的地面上，手脚被绑着，嘴里也被塞着布子，他无法说话，但是身体越来越清晰的疼痛告诉他，他还没死。 可这是哪？ 李玑呢？ 二哥不是派李玑来救他走？ 为什么李玑却要杀他？ 疑问如狂潮涌向他，被击中的头部顿时令他痛得目眦欲裂。 就在这时，一个女人惊慌的刺耳尖叫声在他身后响起。 随后火光亮起，周围的一切被照得清晰起来。 嶙峋怪石倒挂满整个岩洞，有水滴不断从上面滴落，重重滴打在伤口上，有的滴进眼睛里，很痛，他动动身体试图躲开那些水滴。 忽然，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火把飘忽至他面前，随之而来的危险热浪让他本能地向后躲避。 转瞬，他的瞳孔骤然放大，嘴巴大张，惊叫声没来得发出就卡在了喉咙里。 他的面前出现了不知从何处冒出的一张脸，那是一张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脸—— 扭曲、恐怖的女人脸上，从眼睛到下巴全都布满了蓝紫色诡异奇怪的花纹，仿佛有朵邪魅之花从她的鼻子和嘴里向外生长，无数的藤蔓和触角纠缠扭曲着，密密麻麻攀爬蔓延到了整个面部。 高璟昀霎时出了一身冷汗，惊惶地拼命向后挣扎，鼻尖仿佛再次嗅到那血流成河血腥味。 他回忆起那次大逃杀的画面。 蒙面兽皮人！原来那不是面具，那就是他们的脸！ 那张布满紫色荆棘的嘴上下微动，一串独龙语从那可怖的口中流淌至整个空间。 整个岩洞里只有静静、滴滴答答的水滴声和他的心跳声。 “你还不能走，孩子，不到时候。” 高璟昀惊恐地瞪大眼睛，还在四处寻找说话的“鬼母”。 更令他惊讶的是，他确定听到的是清晰的汉话。 “你究竟是何人？为什么我不能走？我要回家！！” 鬼母似乎轻笑了一声，但听上去又像是独龙语中的一个语气词，总之那声音一冷下来就化成了刺骨的冰锥，刺进高璟昀心里。 “家？你此生注定没有家，也不会有家人。” “不，不是的，我有父皇，我还有二哥，他说来接我！” 鬼母这次清晰地笑了，笑声凄厉诡异地在岩洞里回荡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问问自己你信吗？若不是我救你，你的骨头都已经喂了山鹰了，孩子。” 高璟昀像是突然跌进了刺骨冰河里，脑子像被棉花裹住的木棒沉重闷痛地一击，眼前一瞬发黑。 人都是这样，遇到难以接受的事实，第一反应都是用尽全力地否认和抗拒。 高璟昀并没有意识到他一直在摇头，因为那是他唯一可称得上亲人的二哥，是他冰冷空洞的童年里带给他些许温暖的家人，是他精神上的唯一依靠。 可是他的理智总是不合时宜地跳出来，喧宾夺主地用事实提醒他——就在他昏迷前，二哥高璟衍派了他身边最亲近得力的护卫不远万里来杀他。 这个事实如一堵高耸入云的冰墙矗立在他面前，无论他有多么想砸烂它，推翻它，也丝毫无法撼动它存在的事实。 他只是想不通，为什么? 如果父皇殡天，二哥会是顺理成章的继位者，而他，自己这样一个废物根本不会威胁到他的皇位。 为什么？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来杀一个从小只会和动物自言自语的傻瓜？ 他从未想过那个皇位跟自己会有什么关系。他从未奢望过做什么万人称颂世代敬仰的帝王。他只求这广袤世界里有小小一隅，放得下他和他在乎的那些小生灵就足够了。 他已将存在感降到最低，为何高璟衍依会觉得他是个威胁？ 高璟昀瘫坐在地上，两眼无神地望向无尽的黑暗深渊。 许久，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像凌冽寒风横扫荒原，凄凉且无力。 “我是不是永远回不去了？” 鬼母的声音由远及近再次出现， “你会回去的，因为你是迪希瓦伽，是神赐的礼物。” 高璟昀像是听到了这世间最荒谬的答案，那毫无血色的惨白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原本就清冷的面容更显破碎孤冷。 “礼物……我不过是个废物。” “别怕孩子，神会帮你，张开嘴。” 高璟昀已分不清这是幻觉还是现实，眼前出现一簇绿莹莹的软软湿湿东西，离他的喉咙越来越近。 高璟昀惊叫着捂紧自己的嘴巴拼命向后爬，但突然，一双无形的手捏开了他的嘴，绝望的喃喃声后眼前一黑，一切都消失了。 当他再次醒来时，夜色浓深，眼前布满了火光。一阵冷风吹透他单薄的身体，尽管被盖上了兽皮，但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冷得他浑身打颤。 微微起身环顾，他发现自己躺在三人高的草垛上，身边躺着还生死未知的阿姿茉，再转过身就看到了那张他非常熟悉的面容。 是薛不染！ 他坐起身，这个巨大的草垛上躺满了被捆好昏迷的人，一眼望过去，密密麻麻有百余人。 很快，他想起薛不染的话，意识到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他拼命摇晃薛不染的身体，“醒醒！哥！醒醒！！！！薛不染！！！” 周围的火把开始有节奏地跳动，每一个手握火把的鬼面人都被蒙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形成了咒语般的循环，盘桓在辽阔空旷的夜空。 高璟昀双目圆瞪，仿佛从一个噩梦掉进了更恐怖的深渊。他不停地推搡薛不染，可是他却像昏死过去一样，毫无反应。 “不是说我是神赐的礼物吗？你们那个狗屁的神难道说话不算吗？！！为什么还要烧死我们！！！！” 高璟昀血红着双眼瞳孔因惊慌向外突出，可这巨大的草垛上只有他一个人是清醒的，其他人都像沉睡的死尸体一样，透出阴沉诡异的死气。 随着一声高亢地音调，火把圈突然向草垛迅速聚拢缩小。 他惊慌着想跑，但这时他才发现他的双脚已经被两根钢柱钉穿在草垛边的木桩上，一动就撕心裂肺的疼痛。 高璟昀欲哭无泪地挣扎着，眼看火把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恐慌和绝望如没顶的潮水扑面而来。 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将他吓得心脏一瞬跳停。 “还跑吗？” 高璟昀猛地转头看到了不知何时醒来的薛不染！ 那双眼瞳里迸射着异乎寻常的蓝紫色的光，嘴角噙着邪魅的笑。 他轻轻启齿，露出洁白的牙，但转瞬间就有紫黑色的花纹从牙缝里钻出来，爬出了他的嘴，然后鼻子里眼睛里都生出了带刺的藤蔓，蔓延至整张脸，红的鲜血从眼角和嘴角流出，不断滴在高璟昀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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