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乔鹤年一言不发,只是步子走得更快了些。 祁韵知道自己给他丢脸了,连忙唯唯诺诺低着头跟着他往里走。 三拜礼成,他被喜娘和五六个丫鬟婆子引入洞房。 乔鹤年是乔家话事人,虽没有明着分家,却也独住一个宅子,祁韵被婆子们一路送到了隔壁宅子里,坐在布置好的新房的喜床上。 由于不在设宴的主家洞房,这间新房里没半个人来闹洞房,祁韵便一个人坐在这儿等着。可等了半天也没见夫君回来,肚里又实在饿得慌,他就偷偷掀开盖头,先去桌边吃糕点填饱肚子。 他吃了两块枣糕,又拿了一块桂花酥,正要往嘴里塞,屋门忽然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祁韵吓了一跳,抬头一看,走进来的正是他的夫君,穿着大红喜袍、气宇轩昂的乔鹤年。 身后还跟着拿秤杆的喜娘。 秤杆是拿来挑盖头的,可祁韵自己都把盖头掀了,乔鹤年还挑什么? 喜娘机灵,一看这情形,连忙过来,要给祁韵重新盖上红盖头。 “算了。”乔鹤年冷着脸开口,朝喜娘道,“没你的事了,出去领赏。” 喜娘忙一福身:“是,东家。” 她麻溜地小跑出屋,关上了屋门。 祁韵也知道自己犯错了,小心地放下糕点,低着头讷讷不敢作声。 乔鹤年没多看他一眼,一言不发,走进了内间。 祁韵一愣,赶紧起身,跟着他进屋。见他要摘喜帽、脱喜服,连忙过去:“我帮你。” 乔鹤年垂眼看了看他,祁韵也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他一眼。 四目一相对,祁韵脸上蓦然飞起红霞。 夫君真是好俊。 他羞涩地低下头,心中怦怦直跳,伺候乔鹤年脱下繁重的喜服外衣,自己也脱去了礼服和发冠,两人只穿着中衣,相对站着。 祁韵能感觉到,乔鹤年的目光一寸一寸,从自己的头顶看到了脚下。 他有些羞涩忐忑,迎接着夫君的打量,小声说:“我有点饿,可不可以先吃晚饭呀?” “吃饭?”乔鹤年弯腰凑到他跟前,一字一句道,“你今日让我丢了好大的脸,现在就想着吃饭?” 祁韵一愣,下意识为自己争辩:“我、我在马车里坐得太久了,腿麻了……” “婚姻大事,一辈子只有一次,你跟我说腿麻了?”乔鹤年微微歪头,“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礼仪、规矩?” 祁韵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乔鹤年直起身:“果然是乡下的小门小户,上不了台面。你学好了规矩,再出这道院门罢。” 新婚之夜,他就丢下这么一句话,堂而皇之地把祁韵一个人扔在新房里,走了。
第3章 兄弟 祁韵想起大婚当日的情形,就沮丧地叹一口气。 啪 郑夫子的竹枝抽在了他腿上。 “哎哟。”祁韵忍不住叫了一声,就想伸手捂腿。 “不准捂。”郑夫子冷酷道。 祁韵立刻缩回手。 “我刚刚教的方程术,少夫人听懂了么?解这道题。”郑夫子目光炯炯,把书递过去。 祁韵低头看了看,心虚地咬住了嘴唇。 郑夫子的两只眼睛像利箭,盯着他,毫不留情:“少夫人,拿起笔,解题。” 祁韵只能硬着头皮,拿起毛笔,在宣纸上写下一个“解”字。 然后,他就卡住了,半天再也写不出一个字。 郑夫子的目光咄咄逼人,祁韵顶着这吃人的目光,额上冷汗冒了一层又一层,可脑子里那一团浆 糊怎么搅都搅不清楚,更别说多挤出几个字来。 他就这么举着毛笔僵了半晌,最后在尴尬至死的静默里,声如蚊讷地说:“夫子,我不会解。” 郑夫子冷冷道:“伸手。” 祁韵只好小心翼翼地把左手伸出来。 啪!啪!啪! 郑夫子的竹枝连抽三下,祁韵白嫩的手掌心被抽得一片通红。 他自知理亏,挨打也不敢哼哼,等郑夫子打完了,便在心里松一口气,庆幸今天又糊弄过去一次,然后自个儿把手收回袖子里偷偷地揉一揉。 郑夫子恨铁不成钢,说:“少夫人的脑子不笨,就是不肯用半点儿心,上课总想东想西。您这样,要学到猴年马月才能学有所成?” 祁韵不敢回嘴,只垂着脑袋接受教训,可心里却想:我学有所成做什么? 夫君已是聪明绝顶,在外撑起乔家的一片天,他学成了这些东西,难道去和夫君抢事情做? 夫君虽然冷落他,但也不曾亏待他,他有吃有喝有银子花,只需要打点好这个小家,生几个孩子作倚仗,然后好好教导孩子就行了。 早课上完了,郑夫子得出门去铺子里,祁韵总算等到了自己的早饭。 一盏冰糖燕窝,一屉红枣蒸糕,一碟茶叶鹌鹑蛋,还有两样凉菜。 祁韵天不亮就爬起来听课,这会儿早饿得前胸贴后肚,可朱婆婆还在旁盯着,他只能按照规矩,慢条斯理地吃饭。 如此吃完,就到了去主家请安的时候。 除了新婚第二日,乔鹤年就再没和他一道去主家请过安,更没有再踏进他的院子一步。 而回门那日,他也推脱不去,只叫人备了礼。祁韵独自回门,与他算是整整一个月没见了。 虽然知道希望渺茫,祁韵仍不死心,又鼓起勇气问了朱婆婆:“今日夫君不去主家请安么?” 朱婆婆面无表情:“大少爷生意忙,顾不上日日去主家请安,这才让少夫人代劳。” 祁韵很怕这个朱婆婆,因为她是这宅子的大管事,总板着脸,居高临下地看他,好像觉得他配不上她家的大少 爷。 可再怕她,他还是想问问乔鹤年的消息,就小声说:“可这也一个月了,总不能一个月都不去一次。” 话还没说完,朱婆婆的目光就像刀子一样刮了过来:“少夫人,慎言。” 祁韵咬住嘴唇,不敢再问。 他整理一番仪容,带着一行下人,到主家给婆母刘氏请安。 刘氏对他倒挺满意,拉着他说了会儿家常话,又问:“鹤年这阵子没再去你那里?” 祁韵腼腆地点点头,心里希望婆母能帮帮忙。 可惜,刘氏只叹了一口气:“唉,我也拿他没办法。他二十几岁了,天天在外忙生意,扛起了家里的半边天,我一个内宅妇人,还能管他什么?” 祁韵有些失落,又低下了头。 “你就安心等一等,他总要回来的。”刘氏说,“对了,近来老夫人又说要办赏花宴,请城中的夫人小姐们去游沁阳湖、赏荷花,到时你和鹤年说说。办这赏花宴,你也能出去散散心,省得成日在家里闷着。” 祁韵嫁进来一个月,还没怎么与人交际过,也没有逛过宜州城。宜州可是东南藩地的首府,素有“东南小京城”之称,城中达官显贵不计其数,他在云县的时候就神往不已,听到能够出门赴宴交际,他的心情立刻好了不少,连忙点头答应。 从主家回来,他在心里哼着小曲儿,脚步轻快,走过一处僻静的小院时,却顿了顿。 这间院子的牌匾上,写着“月栖苑”三个大字。 他的夫君乔鹤年住在日升苑,而这间月栖苑,住的是夫君的孪生弟弟,乔家二少爷,乔松年。 祁韵嫁进来一个月,已经见过了主家的祖母、父母亲,却没见过这位同住一个宅子的小叔子。往常他请安回来路过这里,月栖苑的大门也是紧闭的,但今日却敞开了,祁韵不由好奇地看了几眼。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儿蹦出一颗小石子,砸在了他裙摆上。 祁韵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游廊转角处,夫君正倚在廊柱上,抱着双臂,略带玩味地看着他。 祁韵又惊又喜,道:“夫君,你回来了!” 他提着裙子跑过去,跑到乔鹤年跟前了,才意识到夫君讲究脸面和规矩,连忙停下来,挺直了腰背,端好仪态:“今日这么早就回来,是要在家用午饭么?” 男人盯着他,目光将他从头到脚一扫,才开口,语带讥笑:“嫂嫂连自己的夫君都不认得?” 祁韵脑中嗡的一响,吓得两眼圆瞪,噔噔噔退了三步。 面前的男人和他夫君乔鹤年长得一模一样,但这讲话时吊儿郎当的腔调、看人时桀骜不驯的玩味眼神,却与乔鹤年完全不同。 他就是夫君的孪生弟弟,二少爷乔松年!
第4章 圆房1 祁韵尴尬得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垂着脑袋小声说:“二爷见笑了。” 乔松年仍是似笑非笑,盯着他白皙秀美的脸蛋。 可惜,刚刚还表情生动、活泼天真的美人,这会儿脑袋都埋到胸口了,只看见半个雪白的额头,和挺翘的秀气鼻尖。 乔松年的舌尖磨了磨后槽牙,故意说:“这儿怎么有只虫?” 祁韵吓了一跳,立刻慌张地抬头乱看:“哪里?哪里有虫?” 乔松年如愿看见了他的脸,勾唇一笑:“虫掉你衣裳里了。” 祁韵浑身都麻了,差点就想伸手往衣领里摸。 乔松年哈哈大笑:“兄长怎么讨了你这么个蠢媳妇。” 祁韵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他戏弄了,气得就要骂人:“你!” 朱婆婆立刻上前来,拦住了他:“少夫人,该回院里去了。” 她一出现,祁韵的气势就蔫了下去。 这是在乔家。 自己是外姓人,还不得夫君的宠爱,要是和小叔子吵起来,说不准最后又要挨一顿罚。 他只能把气压下去,咬着嘴唇,不敢回嘴。等回了自己的翠微苑,嘴唇都被咬出了两道深深的印子。 他坐在书房里生闷气,从娘家带来的小厮阿福就在旁边宽慰他:“少夫人,别气了,我听下人说,那个二少爷一向离经叛道,连老夫人都被他气晕过,咱们犯不着跟这么一个人生气。” 祁韵坐在书桌前,又生气,又不敢发作,只能小声气冲冲地说:“他再离经叛道,总也知道基本的礼数,他是夫君的弟弟,辈分比我矮一截,怎么能当面就那么说我?他就是欺负我一个嫁进来的媳妇,没人撑腰。” 阿福叹一口气:“您就别想那么多了。下回咱们绕路走,不去月栖苑跟前招惹这位祖宗。” 他好言好语宽慰了祁韵许久,祁韵才终于好受了些。 晚间,祁韵刚用完饭,前院的下人来报,说大少爷今日回家,要来翠微苑留宿。 祁韵高兴坏了,连忙好好梳洗一番,本还想再打扮打扮,朱婆婆却说了一句:“大少爷来留宿,少夫人还是素净些好。” 祁韵一愣,登时满脸通红。 朱婆婆说话不中听,但有几分道理。夫君是过来歇息的,又不是来叫他一道出门,现在打扮了,待会儿还得去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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