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毓的衣服被小心翼翼地脱下来了,他现在裸着上身躺在床上。 神医取出针包,打开来,不过三五下,宇文毓的身上就落满了银针。 “他现在气息太弱,每日必须要有一人为他输入半成内力,不然我怕这银针太霸道,他支撑不下去。” “我现在就可以输,只要半成吗?要不要我全部输给他?” “你想让他爆体而死吗?!正好你们有两个,”他点了点宇文护和高洋,“一天一人,轮着来。” “凭什么?” “就让我一个人!” 两人几乎同时叫道。 “哼,一个人?一个人你能支撑多久,顶破了天也就二十天吧。” “……” “好了,过一个时辰来叫我,老头子我要好好调息一番。” 第32章 他不想活 神医走后,众人一时无话,屋内只剩下灯花落下的噼啪声。 宇文护半趴下来,轻轻地把头虚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微弱的心跳声,犹似在梦中。 “毓儿……” “宇文护,你知道吗?我很嫉妒你。有这样的一个人,为你连命都不要了。他背地里为你做了什么,我不说,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你说。” “他太心软了,谁都不想伤害,最后谁都把他伤得体无完肤。小关之战前,你以为你那么容易就得到破阵之法,那是毓儿故意留线索给你,可这最后却成了你们诬蔑他的借口。”说着他转头看向宇文泰,“你可能没想到吧,你最看不起的儿子,其实是个全才,他不仅可以将所有的兵书韬略倒背如流如数家珍,还可以写十三种字体,能抚古琴吹洞箫。而这些,竟全都是自学,他除了身体不好不能习武外,到底哪里入不了你的眼?还是你宇文家只能培养武夫?” “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够了吗?他现在无知无觉地躺在那边,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你知道多少的夜里他彻夜不眠帮你看文书,帮你校对,弄得自己胃痛吐血,可笑你还以为是自己前一晚上做好的。”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 “你果然、果然一直在监视,那……” “没错,银针是我发的,而我也受到了惩罚,我看到我心尖上的人为了你放弃自己心头血,为你性命垂危,几度熬不过去。就算是为报生养之恩,这种程度也够了吧!” “可你呢,你为他做过什么?你可有一天成为父亲的自觉?!” 是啊,宇文泰,你为他做过什么?无穷无尽的苛责,永远的挑错,可是他有什么错呢?身为长子,他很好地履行了哥哥的职责,管教弟弟,可自己却觉得他是嫉妒,在外人面前让家族没脸了。身为儿子,他对自己恭敬有余亲热不足,而他却不觉得是自己的原因,只认为他是故意在跟自己闹脾气。 “毓儿!毓儿你怎么了?!毓儿!!” 众人心中都是一惊,急忙往床上看去,就见原本还安静地躺着的宇文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脸色发青,口中还溢出白沫,看上去十分吓人。 宇文护吓坏了,他两只手紧紧抱着他的头,转过头去喊人。宇文泰赶紧掏出丝帕来给他擦试唇边的白沫。 “这怎么了这是?毓儿,毓儿?没事的,没事的……还不快去看看神医来了没有?!” 神医才出去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又被人拉了回来,他本骂骂咧咧,可一进屋看到眼前的这个情形也就面色凝重起来。 他上前去命令宇文护叔侄二人将他的身体弄平,并固定住,自己则取出银针封住他生死大穴。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才渐渐平息下来。 “神医,这、这是怎么回事?” “情况不太好,这孩子的魂体并不喜欢呆在躯体里,他好像要出来。” “什么?!” “换句话说,他现在的身体并不足以支撑他醒来,但他其实是有意识的。” “神医,也就是说,我们说的什么,他都能听到?” “是这样的,而且他对你们很抗拒,就在刚刚,我感受到了强烈的恨意。再这样下去,他会采取极端的手段,让自己魂飞魄散。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不愿意活下去,甚至,要抹杀自己在这世上的最后一抹痕迹。” “……” 这番话,犹如晴天霹雳,击打在每个人的心中。 “我早该知道的…早该知道的…呜呜…他恨我…他恨我……”可是为什么,这番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会是这么令人心痛? 毓儿…我拿什么来留住你,我又凭什么留住你? 第33章 昏迷醒来 煎熬的日子总是过得奇慢,可是再怎么慢,它还是溜走了。 宇文毓昏迷整整三个月了。没有任何反应的深度昏迷,如果不是那微弱的呼吸和心跳,几乎让人以为,他从不曾活过来。 这三个月里,宇文泰叔侄从未踏出过这个房间,他们一直守在宇文毓的床边陪他说话,照顾他的一切事宜,累了就在一旁的榻上歇会。 宇文泰从未如此认真端详过自己的儿子,他那么瘦,手腕细得还不如一个女子,能轻易就握在掌心。他的面容是那么的苍白憔悴,丝毫看不出以前意气风发的模样。意气风发…他有过那时候吗?不,他没有。他从很小的时候,就被迫像个大人一样,老气横秋。所谓的意气风发,那是要以宠爱作为资本的。 儿子呀……宇文泰用手轻轻摩挲他的脸颊,你快醒来吧……睁开眼睛看看爹…爹,错了啊……爹对不起你…… “叔父,该喂药了。” 宇文护端着一个瓷碗走进来,对于宇文毓要用的药,他一向是不放心的,总要亲手去熬。他把瓷碗放在桌上,就要去扶宇文毓起来。 “我来抱他吧。” 宇文泰松开他的手,改为坐在床头,伸手穿过宇文毓的颈后,将他轻轻托了起来,把他整个人抱在怀里。因为没有意识,宇文毓的身体软得像泥一样,直往下滑。宇文泰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把他禁锢在身前。宇文护端起瓷碗,舀起一勺药放在唇边吹了吹,再送入他口中,然后轻轻按摩他的喉咙助他吞咽。一小碗药,通常要用掉一个时辰。 “叔父,一会我想抱他出去晒晒太阳,暗无天日地躺了这么久,脸色都快白地透明了。”我怕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消失了。 “嗯,出去躺躺也好,神医说,不能总在屋里窝着。说不准……”感受到外面的春光,他就愿意醒来了呢。 两个人都有未竟之语,却都彼此心知肚明。 好容易喂完药,宇文护细心地擦掉他嘴角灰色的药渍,和宇文泰两个人合力给他换上了外面的衣服,再披上一件狐裘,身上还盖了一床毯子。 明明已有暖阳,却仍旧打扮得如同寒冬季节。 确认都收拾妥当后,宇文护才抱起人,一步步地朝门外走去。明明将他裹得这般臃肿,抱在怀里,却分明感受不到多少分量。 走出门的那一瞬间,宇文护恍惚回到了几年前,他仰头望天,逼进去的那滴眼泪,如今再也藏不住了。 彼时的他,其实心中早有悸动,却固执地将它置之不理。 没有人发现,一滴泪,也从宇文毓的眼角流出,渗进狐裘,消失不见。 暖心亭。 宇文护把人放在躺椅上,解下狐裘给他盖在身上,再把带过来的薄毯覆盖在膝上,以免他受寒,就连躺椅,也是放了一层毛茸茸的毯子。宇文护蹲下来,给他慢慢地揉捏腿部,感受到手下的瘦骨嶙峋,更是心酸得几乎落下泪来。这三个月来,这个铁血汉子,已经不知道多少次默默流泪。 “毓儿!”这时,宇文泰的惊呼从头顶传来,宇文护慌忙抬头看去。他脸上,他脸上,这…分明是泪痕!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 “毓儿!!”宇文护几乎是跪着用膝盖挪到前头,他颤抖着伸出手去捧着宇文毓的脸,“毓儿,毓儿,你是不是醒了?你睁眼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你是不是醒了?毓儿!” 毓儿…… 他和宇文泰两个人一人一边分别抓住宇文毓的手,是那么殷切地盯着陷在薄毯中双目紧闭的人儿,生怕一个不查,错过了他睁眼的瞬间。 时间过得太久了,久得他们以为那不过是幻觉。 宇文毓的眉心突然紧蹙了下,他的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转了转,最终缓缓睁开眼。 那真是毕生难忘的时刻,盼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两个男人,几乎要喜极而泣。 可是刚从昏迷中醒来的人,丝毫无法感受他们的快乐。 真是刺眼啊……宇文毓想。 随后,他又陷入了黑暗。 第34章 心存死志 宇文毓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又是三天后了。神医说他太虚弱了,能醒来已是万幸,日后,估计要缠绵病榻一辈子了。 宇文泰叔侄二人自他醒来之后,就一直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个不小心招惹到他。他们可还记得神医说的,不能受刺激之类的话。 可是宇文毓醒来之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连眼神也没有给他们一个。他直愣愣地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床顶,似乎有焦距,又似乎没焦距。 “毓儿,你渴不渴?爹爹去倒水给你喝,好不好?” “对啊,毓儿,你睡了这么久,一定饿了,堂兄去命人热一热粥。多少吃点。” 宇文护的手碰到他的指尖,凉得像一块冰,他忍不住把它握在手中,试图用自己的温度让它热起来。宇文毓终于有了反应,他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宇文护,那双眼凉薄得没有一丝温度。宇文护的心底没由来地一慌,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见这双眼已经缓缓闭上了。 宇文护二人见状连忙连声呼喊,但却不见床上的人再有什么反应。喊来了神医,得到的结论是他又睡过去了。 “活了又如何?这么痛苦地活着,还不如一死百了。” “如果继续心存死志,再勉强维持生命,也最多不过五年光景。” “生无欢愉何为生?他啊,是在怪我们不让他好好的死。” …… 神医的话,一句一句的,像是一把尖刀一样,扎进宇文护二人的胸口,毫不留情地剥开他们自欺欺人的包装。 自以为是为他好,其实不过还是为了自己。为了不让自己在无尽的悔恨中度过余生,为了让自己拥有补偿的机会,不惜一切代价,竟将他扣留在这冰冷的世间,忍受永无止尽的病痛折磨。 可是,没办法啊……看到他躺在棺材里的痛彻心肺,真的真的,不想再经历。 他恨他们,他一直知道。 接下来的几天中,宇文毓昏睡的时间远远大于清醒的时间。有时候,只醒来半刻钟,马上就会又睡过去,根本没有时间给他喝粥喝药,都是趁他昏睡的时候,宇文护给他嘴对嘴哺过去一点,就算是补充能量了。对此,神医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这几天,他的脸色甚至都比不上昏迷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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