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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林军中的大多事务，我都交给了陆昭明。说来也奇怪，明明陆昭明同我一样，都出身寒门，那些家世显赫的羽林卫却对他尊崇得很。 我在甘露殿外，找到了那棵我常爬的，枝繁叶茂，方便隐蔽身形的大树，翻了上去。打算浅眯一会，等小皇帝下课。 我刚合上眼帘，有了丝丝睡意，却被一阵骚动声吵醒了。我有些烦躁地爬起来，掀开浓密的枝叶，往下方瞧去。 甘露殿附近有一方鱼藻池，此刻池边围满了人。为首的是一个面容秾丽，貌若好女的红衣小公子。 他身边的跟班们，将一个体型瘦弱的小太监按倒在地上。其中一个跟班，一边怒斥着，一边狠狠踹了小太监几脚。 “你这个不长眼的奴才，居然撞坏了我们公子的玉佩，你知道这个玉佩值多少钱么！” 也不知是被踹到了哪里，那小太监惨叫几声。他本就破旧不堪的衣袍上，多了几个灰蒙蒙的脚印。 红衣小公子在众人中间，也不说话，只抱肘站着，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那双上挑的丹凤眼沾满了凌人傲气。 那狐假虎威的跟班，又连踹了小太监几脚，似乎还不解气，屁颠屁颠地跑到红衣小公子跟前，附耳说了些什么。 红衣小公子高昂着脖子，那双形状姣好的眉毛一挑，漂亮的丹凤眼里闪过一抹恶意，点了点头。 得到允许的跟班，长袖一挥，将破碎的玉佩扔到了池中，“公子心善，怜惜你这贱奴，若是能将玉佩从池中捞回来，便免了你的罪责。” 这鱼藻池四四方方，足有百丈宽，在这其中捞一块玉佩，无异于大海捞针。更何况现在虽已立春，但春寒料峭，池水仍冰冷刺骨。 我趴在树上，看着下面这场闹剧，眉头微蹙。那小太监闻言，颤巍巍地爬起来，拖着一瘸一拐的身子，缓慢却坚定地踏入池中。 我看着他单薄的身形，在刚接触池水时猛地打了个寒颤，缓了片刻后又一步步往池中心挪。鱼藻池不到半丈深，基本不用担心会淹死。 我收回目光，正准备继续补觉时，下方却又响起了刺耳的讥笑声，“哈哈，这贱奴怎么这么笨，不会这都能淹死吧。” 我猛地回过头，向池面望去。刚才还在池中央的瘦弱的小太监，此刻没了踪迹，只有几个气泡咕噜咕噜浮上水面。 江愿教我要扶危济困，但太后本就对我在羽林军中，没有树立起威望这件事略有不满，我不应该多生事端。 大脑中天人交战，身体却是比思维快了一步，待我反应过来，已经足尖一点树枝，施展轻功飞了过去。 雁翎刀出鞘，寒芒一闪，我砍断缚脚的海藻，将小太监捞起来，带回了岸上。那小太监面色惨白，吐了几口水出来，所幸并无大碍。
第12章 初见 ==== 前一刻还雀喧鸠聚的池边，此刻寂然无声。在场的人后退几步，瞠目结舌地看着我。我面无表情地抬手，将雁翎刀收入鞘中。 之前踹人的那个小跟班，站在红衣小公子跟前，用手指着我，哆哆嗦嗦地说，“你，你是什么人，胆敢———”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红衣小公子一脚踹开，摔了个狗啃泥。那小公子眼睛亮亮的看着我，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宝贝。 “你是怎么做到在水面上飞来飞去，就连衣摆也没有湿的？” “轻功。”我垂下眼眸，避开了对方过于灼热的视线，伸手拍了拍小太监的背，帮他顺气。 “本公子当然知道这是轻功，本公子的意思是……” 那双美丽狡黠的眸子转了转，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你若是能教本公子武艺，玉佩的事本公子就不追究了，如何？” 我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只见对方那张如芍药花般昳丽的脸上，满是志在必得的神情。我没有回答他，转身踏入了玉藻池。 “喂！你这人下去做什么呀？”身后传来了红衣小公子焦躁的呼喊。 “捞玉佩。”我语气冷淡地回答道。 斜阳落下枝头，给水面镀上了一层粼粼金光。在玉藻池里绕了不知道多少遍后，我终于找齐了所有的玉佩碎片。 从水下探出头，一阵风扑面袭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饶是有内力护体，我也有些扛不住在这初春的冰冷池水中，浸泡几个时辰。 回到岸上后发现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红衣小公子和那个踹人的小跟班，以及在风中冻得瑟瑟发抖的小太监。 我把玉佩交还给红衣小公子，拉着小太监的手正欲离开，衣摆却是被人扯住了。我转过身，皱了下眉，有些不解地看向对方。 “你叫什么，是哪家的人？本公子家里有钱有势，你做了本公子的武学师父，跟着本公子混不会吃亏的。” 这红衣小公子被我冷待也不恼，只眼神炽热地盯着我，仿佛一只正处于求偶期，努力炫耀自己华丽羽毛的小孔雀。 “卑职姓江，是皇上的人。”我抿了下唇，不想同他多做纠缠，随即拔刀划破了衣摆。 也不管对方脸上会露出什么神情，我转身牵过小太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待走出甘露殿，我才放缓脚步。 想着帮人帮到底，我转头看向身后颌首低眉的人，“你是哪个宫的，来甘露殿做什么？” “奴……奴才是掖庭宫的，只是碰巧路过了甘露殿。”过了许久，那人才吞吞吐吐地回答，声音细若蚊蚋。 掖庭宫是冷宫，怪不得此人衣裳如此破旧。我瞥了眼他洗得发白的领口，以及那明显短了一截的衣袖，心里打定了主意。 “这样吧你先跟我回去换身衣服，今日就不要做差事了。” “明天我带你回去，和你的主子说我临时把你借走，去做别的事情了。” 话音刚落，那小太监抬头，神色颇为意外地看向我。因为他一直低着头，我这才瞧清楚他的长相。 那是一张清秀白净的脸庞，虽然五官都很普通，但是组合在一起，又莫名让人感觉十分协调舒适。
第13章 遗忘 ==== 小太监整理了下衣摆，俯身向我行礼。他望向我的那双眸子，如山涧中流淌而过的一道溪流，纯净得不含有一丝杂质。 “多谢江统领出手相救，这份大恩大德，奴才永世难忘。”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被人感谢，感觉还挺新奇的。但这股新奇感并没有维持多久，我发现了对方话中的端倪。 “从见面起到现在，我从来没有表露过身份，你是怎么知道的？” 视线冷了几分，我警觉地看向对方。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我面生得很，若是以前见过一定会有印象。 小太监神色一僵，眸光如风中飘摇不定的烛火，黯淡了下去。他敛下眼皮，又恢复了一开始畏畏缩缩的模样。 “奴才注意到您的刀鞘上，镌刻的双龙戏珠的图案是鎏金的，在羽林卫中只有统领的刀鞘才会鎏金。” 这小太监倒是懂得挺多，是个伶俐且心细的人，我暗中思忖道。我没有吭声，只点点头，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待我领着小太监回到住所，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透过窗户，看到房中居然灯火通明，我眼皮一跳。 果然一开门就被小皇帝扑了个满怀。此刻他那双潋滟的桃花眸里溢满了水光，眼眶红肿，似乎是哭久了。 “知渺你去哪里了，不是说好上午来甘露殿接我的么，怎么现在才回来？” 小皇帝环住我的腰，将脸埋在我的脖子上。指尖触及一片湿润的布料，小皇帝抬头，神色一变。 “你的衣服怎么湿了，谁弄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一瞬间我好像从小皇帝那双氤氲水眸里，捕捉到了一丝冷意。 “陛下恕罪，我路上遇到点事情耽搁了。”我歉意一笑，并没有正面回答小皇帝，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以我一年来待在小皇帝身边的经验，这是最有效的安抚他的方法。果然，小皇帝很是受用，如温顺的兔子一样眯起眼睛。 见成功稳下小皇帝，我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转头看向缩在角落，低眉顺眼，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小太监。 “这个奴才是谁？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 小皇帝似乎才发现角落里站着个人，眼睛先往那小太监身上扫了一眼，再看向我，脸上写满了狐疑。 我把今天在玉藻池的事和小皇帝说了，不过隐去了红衣小公子的事情。若是他知道我为了捞玉佩而失约，必定会生气。 小皇帝用手托着脑袋，一双桃花眼睁得大大的，安静乖巧地听着。半晌，他轻笑出声，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一般。 “知渺你还是这般心善，什么猫猫狗狗都愿意捡回来。” 虽是亲昵的语气，但我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但未等我捋清，小皇帝走到了小太监面前，挑起了他的下巴。 “也算是模样周正，不如让他去紫宸殿里伺候吧，我身边正缺个伶俐的奴才。” 能去紫宸殿，去天子御前伺候，对宫人来说是莫大的福气。但那小太监听言只是平淡地谢恩，并没有很高兴的样子。
第14章 表象 ==== 小皇帝催促我去换了一身衣服，又执着我的手同我撒娇，问我他今天穿着这身司衣房新制的，杏黄底团花锦衣好不好看。 我点头称赞。小皇帝生得唇红齿白，一张姣姣桃花面，尽显温柔缱绻，自然穿什么都是极好看的。 待到月上枝头，紫宸殿派宫人来催促了好几次，小皇帝才撅着嘴巴，一脸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宫人临走时带走了小太监，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我对上了他的视线。那双眼睛雾沉沉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想小皇帝生性纯良，又宽待宫人，那小太监在紫宸殿应该会过得很好。但当我再一次见到他时，却是差点没有认出来。 那日我帮小皇帝去偏殿取东西，刚推开殿门就和一抹黑影撞上了。那人头磕碰到了我的甲胄，竟是往后直直倒去。 若不是我及时伸手揽住了他的腰，怕不是要后脑勺着地摔在台阶上。我暗惊此人怎么如此弱不禁风，一看那人面容，当场愣住了。 虽然换上了崭新的太监服饰，衣服的布料和裁剪工艺皆是上乘。但那衣服套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的，极不合身。 他实在是太瘦了，身形比我第一次在甘露殿见他时还要单薄。他瘦得像一张纸片儿，随便一阵风便能吹倒。 “你怎么会瘦成这个样子，紫宸殿有人在虐待你么？” 我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腕，语气激动。对方却“嘶”的一声倒吸了口气，我以为是自己太过用力弄疼了他，连忙松开了手。 那小太监见了我，如枯井般干涸的眼睛亮了亮，但又很快黯淡下去。他把袖摆往下扯了扯盖住手背，冲我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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