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牧安沉默须臾,问:“你认为大漠现在应当及时收兵吗?”这话出口,像是在征求勃律的意见,又像是在自问自己摇摆不定的决心。 勃律注视着祁牧安,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他思索片刻,替对方点了点头,表明了决断。 十日后,漠北收兵,完成约定,返回大漠。 同时,祁牧安收到消息开始整顿兵马,准备前往岳城外的战场。 这几夜军中难以安宁。祁牧安从外面匆匆踏入帐子,一抬眼,就瞧见勃律坐椅在里面,借着胡明忽灭的烛光盯着帐口处出神,连他回来都没有察觉。 祁牧安登时无声刹住脚步,立在原地望着不远处的男子,半响之后,他的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许多。 勃律的脸上笼罩着说不明白的神情,不知是不是因为帐子里的光线并没有被烛火完全点亮的缘故,总之勃律的神情一半浸入昏暗之中,依靠着搭在支起来的手上的面颊和半个身躯轮廓也模模糊糊,这反倒让祁牧安一下子就忆起来勃律支离破碎时的模样。 接下来的战场同之前的都不一样,面对大庆最强劲的人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这是场生死难料的战争,这一次,祁牧安比之前任何一次奔赴战场前都要心慌。 他不知道自己这回能不能活着下战场。 他心里咚咚作响,心脏敲击不停。祁牧安屏住一口气,忽然毫无征兆地上前,猛地死死抓住了勃律的手腕,像是在确认此人是否还存在在自己眼前一样。 勃律被他这一动作惊得掀起眼帘,难掩错愕地看着他。他盯了两息,才收敛眼睛,试图把手从祁牧安手掌下缩回来。 可是他挣动了两下,对方握在自己手腕上的力道稳稳当当,半点挣破的趋势都没有。 勃律沉出口气,便任由祁牧安拎捏着自己的手腕。 “何时出发?”他侧首,用另一只手给祁牧安倒了杯水,端起来递过去。 可是男人没有接,也没动,仍旧死死抓着他,力道大的惊人。 勃律吃痛地皱起眉,不悦地掀眼瞪上去。他没好气地用草原语骂了一句,叱道:“你干什么?” 然而祁牧安仍旧只是静静看着勃律,没有说话。 勃律被他看的浑身难受,当下就撂了杯子,水从杯中溅到了外面。 “你为何这般看我?”这目光中有着说不清的情绪,让勃律瞧了心里酸涩难受,又莫名升起烦躁感。 祁牧安这时候终于开口,哑音沉声:“我哪般?” 勃律动动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用另一只手用力打开了祁牧安的桎梏。 祁牧安敛下眼睫,两人之间沉默了一息,之后他坐在了勃律身边。 今夜难以平静,营地内的士兵到处奔走。再过几个时辰,他们就要奔赴岳城前的战场了。 勃律被祁牧安方才的举动惹得有些恼怒,此刻拉着一张脸看也不看身边人,脸色黑沉。 帐中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微妙,祁牧安正捏着手掌寻思着怎么开口和勃律解释的时候,帐外突然传来一人的声音。 “将军,有新情况。” 祁牧安和勃律听闻立刻起身朝帐外走,接过士兵递来的新消息。 祁牧安寥寥看过,转手递给勃律,边递边说:“大庆的援军一动身就被伏了。” 勃律低头细细看完,低声道:“难怪迟迟看不见增援岳城的兵马,我还担心李玄度有后招。” 祁牧安招手让士兵退下,听身边人讲:“我原本还在想,为何李玄度至今都没有增援的动静?” 他扭头,正巧看到勃律望过来的浅淡眸子,盛着一丝讽笑。 “岳城被占领,东越可以直抵京城,比其他方位的战场要更快速,这地方于他而言可万不能失守,是就算砸了数万兵力也要守住的大庆命脉。”勃律垂眸再一次看眼手上的信纸,复又叠好递还给祁牧安。 他说:“东越是怎么寻到他们的?竟能悄无声息伏了。” “不过这样一来,之后我们就不用太过担心了。岳城的体力所剩不多,粮草也快殆尽,没有了后补,这一场我们断可以赢。” 祁牧安深吸一口气,仰头瞧上头顶的浓黑的夜色,喃喃道:“就要结束了……” “这位六皇子没有了援军相助,被逼到这种田地现在还能坚守住城门,果真可敬。”勃律忍不住赞叹,“可惜生在了大庆,在这场博弈中,注定会跟随大庆一起埋没在硝烟里。” 这场仗若是胜利,他们便能踏城而过,直抵大庆京城,和另一波东越的兵马会合,一起攻下大庆。 得到这个消息,祁牧安的神情分明松了不少。他见勃律的面上散尽方才对自己的怨气,背到身后抓握过勃律手腕的手下意识用力捏起来。 像是想把人握在掌心,却又不得不狠心放弃一般。 他佯装无事,淡笑说:“勃律,还有三个时辰才出发,你先进去休息一会儿吧。” 勃律狐疑地盯向祁牧安。这话说来也没其他问题,但就是让他感觉那里不太对劲。 他斜睨着打量了男人一阵,半响之后倒是惹得祁牧安笑了起来。 “这样一直盯着我,我会以为我做了什么错事惹你生气了。” 勃律微微压眉,毫不留情的开口:“你现在确实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一样。”但是说完,勃律却在祁牧安的视线中转身,打算依言回到帐子里。 最近操心的事情太多,他今日确实有些头胀。 祁牧安看着勃律揉了揉眉心,片刻后转头对自己说:“那你记得一会儿叫醒我。” “好。”祁牧安笑着点头。 日光还未初升,黑夜没有完全褪去,天空只泛着淡淡微亮。 祁牧安走到榻前小心坐下,凝了须臾榻上人熟睡的面容,把手抬起来伸过去,用指背轻轻触碰勃律的额头。 一触即开。 祁牧安飞快蜷起手指,生怕自己多留恋。 榻上的人没有被惊醒,仍旧沉沉睡着,并不知道祁牧安在旁边坐了许久,才起身离开帐子。 帐外守着两个士兵,见他出来,行了礼,刚要出声却被祁牧安抬手制止了。 祁牧安侧眸最后看眼帐中,低声吩咐道:“把他看住了,千万不能让他离开营地。” 立在帐子外面的士兵朝祁牧安重新行了军礼,目视着他的背影离开。
第三百三十九章 深夜,三皇子处的烛火彻夜明亮,殿中上下气氛十分紧张,侍女侍候在一旁大气不敢喘。 三皇子披着夜衣依旧坐在敞开的窗边一动不动。他微微抬头淡漠地注视着凄凉明月,谁也不知此刻他心中正在想些什么。 又过了片刻,殿门被人从外打开。有一人偻着背轻手轻脚地踏进来,来到三皇子身边,先是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继而小声开口道: “殿下,那边有回信了。” 这时候,座椅上无动于衷的三皇子才将视线从月亮上拉回来,落在此人身上。 “殿下,要看吗?” 男人沉默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 既然他的信送出去有了回音,那么对方便是答应了自己的合作和要求,如此一来这信中内容不看也罢。 旁边人见状只愈发垂首,双手向上高举,呈上一封盖着东越帝印的密信。 男人淡淡睨着这信,两息之后才抬手接过来。他垂腕将信落在腿上,眼睛继而又放在了窗外。 之后,男人便再也没有了动作,直至黎明。 东宫近日人心惶惶,谁也不敢在这个关头触太子的逆鳞。一封封密信接二连三的被紧急送到桌案上,却次次都没有带来好的消息。 太子已经在殿中两日未出,谁都没有胆子踏进殿中,就连平日里侍奉在身边的人也全都被赶了出来。 三皇子被人推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往日跟在李玄度身边的中官在殿外拘谨的弓着背脊,斜着面朝紧闭的殿门大气不敢喘。 听到四轮车轱辘滚压在石板地上的声响,中官瞬间白了脸色,飞快扭头去看究竟是何人敢在这时候来犯太子殿下的火气。 可谁知意料之外的,此人竟是往常安稳沉寂、半点是非都不沾惹的三皇子。 中官一瞬间哑然,反倒是殿外侍候的宫女看见了三皇子,连忙哆嗦着行礼,轻声问候:“三殿下万安。” “住嘴!”声音一出,就被中官气声厉声打断。他忐忑不安地望眼毫无动静的殿门,这才小声怒骂了宫女一句。 四轮车上的三皇子对此情形无动于衷。推着他的人带着他直直越过一众宫女,来到了殿门前。 三皇子身后的人中官从未见过,此时便多看了几眼。眼瞅着男人就要替三皇子推开东宫的殿门,惊得他连忙跑过去以身拦了下来。 “殿下,不可啊。”中官吓得冷汗直流。 三皇子睨问:“有何不可?” 中官的声音压得更低,生怕被殿内人听见触了怒火:“战况不妙啊,殿下这几日正在气头上,谁都不能进去。” 本以为三皇子听到他这句会打消念想,谁知男人只是微微侧头,语气尊敬地与旁人道:“请替我打开殿门。” 话落,推他前来的男人大步上前,一掌挥开中官的身形,用力推开了殿门。 殿内死气沉沉,李玄度在桌案边已有两日。他面前尽是摊开四处散落的军情信件,有的烧进了火盆中,有的掉落在地上,分明是已经没有闲心去捡起来收拾好。 他整个人变得异常颓然,盯着桌案上快马加鞭新到的军报踉跄着倒退,扶住一旁的石柱。 玄三死了……他派去的兵马全军覆没…… 岳城呢?为何岳城直到今日都还没有任何消息?难道岳城也被攻破了? 若岳城被破,下一步东越的兵马便会直抵大庆京城。 届时便完了,全完了。 突然,他昏暗的视线蓦地敞开一抹刺眼的光亮,有什么人强行推开了他宫殿的殿门。李玄度心里不知为何狠狠一颤,扶着石柱的手猛然变成五指成爪的形状牢牢抓住于他而言此刻唯一的支撑。 李玄度眯起双眸,朝着直/射进来的光亮方向扫去。这一眼过去,令他双眸蓦然放大。 “是你?”李玄度紧紧锁眉瞪着显现身形的男人,先是疑惑,而后什么都明白了。 “是你!” “是你!” “竟然是你!” 李玄度疯了一般冲上前,想要去掐四轮车上的男人,却被他忽视的、半路旁边闪出来的另一人狠狠一推拦了下来,直直往后踉跄了两三步。 “好啊,当真是好啊!” 李玄度站稳身形,讥笑着指着前方人:“孤早该想到,你这个废人无声无息这么久,原来藏着这么大手笔!” 坐着的男人波澜不惊,依旧冷眼瞧着前方着正不断发疯、仪态尽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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