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桃见此情状,眼泪顿时流了下来,说:“你干什么要这样?” 庄晓也有些局促,四处张望,见屋内干净整洁,只是清苦。好像住在这里的人一定要让自己过得不那么安生,仿佛只有这样,他心里才能觉得安慰。 柳昔亭的手很冷,轻轻抹了一下她的脸,说:“你哭什么?我只是想换个地方好好想一想。” “你要想什么?”寻桃说,“你还有什么好想的?外面都……” “外面都在传苏州的事情,我知道。”柳昔亭的手打着哆嗦,他将手拢在袖子里,缓声说,“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将穆旭尧安置在苏州的两个堂口清理干净……但我自己却不能再回去了。” 寻桃声音哽住,好半天才说:“你把脏水都泼在自己身上,有什么用吗?他还要用你的人头来平息众怒!” 柳昔亭点点头,说:“为了让他自食其果,我只能让人知道我为他做了什么事。” 往日穆旭尧要宴客,柳昔亭都避免自己出现,根本不愿意和他沾染到一丝一毫的关系。 寻桃听他这样说,也问了那个问题:“你要这样报仇,那报仇还有什么意义?” 柳昔亭听她说出这种话难免奇怪,他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了一个人的脸。但他微微晃了晃脑袋,试图驱散一些画面。许久才问出口:“为什么这么说?” 寻桃有些气恼,艰涩的哽咽声却仍然没有平复:“你要报仇,把他千刀万剐,剥光了挂在城门示众,让他也好好尝一尝……”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才又说:“为何要用这种恶心自己的方法,你报了仇,心里就痛快了吗!” “可要让他这么死了,我心里也不痛快。” 寻桃怒道:“你以为你死了,我们心里就痛快了吗!” 屋内霎时安静下来,庄晓愣住了,小心翼翼地靠过来,低声说:“哎呀,你别这么说……公子有公子的打算,不一定……” 他话未说完,就被寻桃恶狠狠瞪了一眼,他立刻把话咽了回去,不敢再说什么。 柳昔亭背过身去,说:“你们回去吧,别让人发现。解毒要紧,就差三次施针了,不要出差错。” 庄晓哎了好几声,抓着寻桃要走,寻桃盯着他看,在走出门前说了一句:“我见你,反而成了丢人的事情。公子,这就是你要的吗?” 屋内的灯被窜进来的夜风吹灭了,柳昔亭独自站在黑暗中,好半天才回过神,动作迟缓地去关那扇哐哐作响的木门。 门刚关上一半,却被人按住了。柳昔亭立刻抬起头,看见了刚刚在自己脑海里一闪而过的那张脸。 也许是冷得有些麻木,柳昔亭愣怔地看了好一会儿,觉得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很冷啊,你不让我进去?” 柳昔亭顿时收回了手,局促地向后退了两步。 苏枕寄走进来,将门关紧了。凛冽呼啸的寒风被挡在外面,屋内似乎暖和了许多。 他从怀中掏出打火石,将灯点亮,说:“柳公子,你都躲到这里了,但还是有人要来找你吵架。” 柳昔亭盯着他的手,看着他手中的火光,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 苏枕寄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坐在了那张稻草床上,他用手摸了摸,觉得有些扎手,颇为嫌弃地将手收回,仰首看着他,说:“你没有什么想说的?” 柳昔亭罚站似的,背着光站着,很拘束地看着他:“我以为你不想再见我了。” 苏枕寄伸出手,柳昔亭便上前一步,几乎是有些急切地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是温热的,柳昔亭冷到麻木的手掌慢慢有了知觉。
第一百零六章 会聚 柳昔亭握着他的手,渐渐与他拥抱在一起。柳昔亭半跪在他面前,紧紧地偎在他的怀中,很急促地喘气,似乎刚刚从溺水的窒息感中挣扎上岸。 苏枕寄用手去摸他的脸颊,蹭过他的鬓角、耳朵,又抚摸他的嘴唇,他的下巴。柳昔亭抬着脸让他抚摸,不自主地歪过头去蹭他的手。 苏枕寄的手停留在他的下颌处,话音里听不出情绪:“你上次还说,我这样摸你,你觉得像是在摸狗。” 闻言柳昔亭睁开眼,抬头去看他,说:“你说……你喜欢我才这么摸我。” “我说的话这么有用啊。” 这句话他说出口时和往常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但是柳昔亭莫名觉得胆战心惊,握紧了他的手,说:“阿寄,你不要这样……” 苏枕寄仍旧没有什么表情,说:“我怎么样?” 柳昔亭就这么看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苏枕寄说:“你们刚刚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说你要让人知道你为他做了什么,你打算干嘛?” 听到这个问题,柳昔亭愣住了,嘴唇张张合合,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苏枕寄扯了扯嘴唇,似乎想要笑一下,但是没有笑出来,他往简陋的屋子里看了一圈,说:“你把自己扔在这么一个地方,是不是在做什么不得了的决定?” 柳昔亭颤颤地啊了声,随即抿紧了嘴唇,又低下头来。 苏枕寄拍了拍这张刺手的床,说:“今天卧薪,不会明天就要尝胆了吧,你要干嘛啊。” 两人沉默片刻,苏枕寄见他不语,立刻就要站起身,柳昔亭吓了一跳,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急切地叫了他一声。苏枕寄便不动了,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看。 柳昔亭俯下身,将额头贴在他的手背上,近乎哀求道:“不要走。” 苏枕寄看着他的发顶,说:“你连名节都要舍弃了,死也不怕,又拉着我干什么?” 柳昔亭似乎真让他这副模样唬住了,有些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十分惶恐的慢慢松开了手。苏枕寄看着他的手指,叫了他的名字:“柳昔亭。” 被叫了全名的那个人下意识地颤了颤,无措地去看他的表情。 苏枕寄说:“反正你要把性命交出去,不如交给我吧,怎么样?” 柳昔亭十分迷茫地看着他,不懂他这句话中的意思。 苏枕寄抓住他的领口,将他向自己身前拉近了几步。明明他没有怎么用力,但是柳昔亭有种被拖拽的感觉,手指很无措地搭在他的膝盖上。 苏枕寄看着他的眼睛,说:“干嘛不说话?” 柳昔亭感觉到他的手指触碰到自己的脸颊,十分依赖地贴近了他的手心。柳昔亭实在没见过他这种样子,心里七上八下,此时跪坐在他身前,有种被他掌控的游离感。 但此时的柳公子心内的忧惧太深,他几乎脱口而出:“阿寄,我什么都是你的,你想要我的一切都可以。” 苏枕寄终于露出他惯有的那种笑容,说:“哦,你也太好骗了,吓唬你一下,你就把身家性命都给我了?” 听他开玩笑,柳昔亭心内松了一口气,终于抬手去抱住他的腰,说:“阿寄,我就怕你不要我。” 苏枕寄摸着他的头发,幽幽道:“不是你先抛弃我的吗?” 柳昔亭惊了一下,猛地抬头看他,说:“阿寄,我求你,你到底要说什么?你不要这样吓我。” “我说了啊,我要你把性命交给我。柳公子,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柳昔亭黯然道:“阿寄,我不是存心欺瞒你,我若是还能做主,我什么都愿意给你。” 苏枕寄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他的脸,说:“我是生气,但是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让你更难过的。” 听到他说这种话,被惊吓了半天的柳昔亭却没什么轻松的情绪,总觉得他有什么话仍然没有说出口。 苏枕寄看着他的眼睛,说:“干嘛这个表情,我既然来了,当然是要救你的。” 他说着,伸手拉柳昔亭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身侧,说道:“我想知道你要做什么。” 柳昔亭紧紧抿了抿嘴唇,说道:“穆旭尧要在十一月初召开会贤大会,届时武林中大半的有名望之人都会到场……苏州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我想认下来。” 苏枕寄听他这么说,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握紧了他的手,说:“我猜到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苏枕寄似乎才变回了往常的模样,他半抱怨道:“你这个地方怎么睡啊,你要睡这种地方,我可不要。” 柳昔亭借着跳跃的烛火看着他的眼睛,说:“柜子里有被褥,我去抱过来。” 他站起身时踉跄了一步,他觉得有些头晕,于是原地缓了片刻,才向木柜走去。 厚实柔软的被褥铺在草垛床上,苏枕寄摸了摸,满意道:“这才是睡觉的地方嘛——没有枕头啊?” 柳昔亭有些抱歉,说:“没有。”他将外衣脱下来,将里子翻向外面,给他叠成枕头的形状,放在他的脑袋下面,说:“将就一下吧。” 苏枕寄躺下来,侧过身看他,说:“太低了,脖子痛。” 柳昔亭啊了声,四处看了看,说:“那我……”他说着又要将中衣脱下来,苏枕寄按住了他的手,说:“这屋子四面透风的,不要脱了。” 苏枕寄往他身上挪过去,枕在了他的手臂上,说:“我可以枕这个吗?” 柳昔亭露出些笑意,将他往身边揽近了些,俯下头亲他的额头。 苏枕寄与他面对面,伸手揽着他的脖颈,轻声说:“你这几天都想了什么?” 柳昔亭摸着他的头发,说:“我想你不会原谅我了。” “哦,”苏枕寄听起来不是很满意这个答案,“想来想去,就是没想怎么不让我生气吗?” “我想了。”柳昔亭解释道,“可我想不出办法。” “柳公子,这是因为你的心肠太好了。”苏枕寄的脸埋在他的胸口,眼睛却没有闭上,他似乎笑了笑,说,“你总想着把自己献祭出去,却没想过献祭别人。” 柳昔亭只当他在抱怨,声音艰涩道:“我只能决定我自己,决定不了别人。” “那可不行。”苏枕寄抬起头看他,“你现在连自己也不能决定了,你要听我的。” 柳昔亭嗯了声,凑过去吻他。 * 十一月初,会贤大会在天地山庄召开,群雄咸至,大多数人是为了看这场闹剧到底会有以什么样的姿态收场。 武林中早已退隐的老前辈张免津竟然也早已到场,张免津的金燕功独步武林,如今他已有七十多岁,须发尽白。此时端坐一旁,闭目不语,身旁是同穿灰色仙鹤长袍的门下弟子。 天地山庄内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一个红衣女子在众人间窜梭着,伸手扒拉着别人,嘴上说着“借过”,突然推着推不动了,她正要发作,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女子皱了皱眉头,说:“边长贺?你怎么也在这里?” 他们之前在惠州一聚,本是追随仙鹿灯而去,却一无所获,便就此分手,各自离开。虞锦没想到怎么又在这里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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