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做太子幕僚的,整个大胤又有几个。 “何况若是按宋先生说的话来看,无论落笔与否,其实都是种遗憾。”玉春慢慢地给自己倒了杯酒,“但先生的老师当年既然有此嘱托,想必也是相信先生是能写好的。” “若是不动笔,又哪里能知道自己写得好还是不好呢?”玉春笑着道:“评点古人诗词,本就是件不容易的事情,若是哪一句恰好落在心上,如何不算一种缘分?” “正如我们西南代代相传的歌谣一般,古来祭祀的颂歌当下也能做哄孩童入睡的曲子,雅也好俗也罢,不过是看自己如何看待罢了。” 宋影青抚掌笑道:“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从古至今,有多少事因遗憾而落败,又有多少事因不甘而重振,殿下的心思当真通透。” 玉春却摇了摇头,“不是我心思通透,而是先生将自己困在了原地。” 宋影青瞧他今晚分明也有些心事,便道:“殿下夜间醒来,可是因为太子不在身侧?” 玉春倒也不瞒他,被戳破了就直接道:“先生知道殿下去哪儿了吗?” 宋影青轻叹道:“殿下大约是去祭拜成帝和曲皇后了。” 玉春一怔,想起父王曾经和他说过在今上登基之前,大胤的皇帝是成帝。 在位十年战功赫赫,一度快要将北狄纳入麾下,直到后来战死沙场,才由他的弟弟继位。 他像是瞬间想通了什么关节,为何皇帝同意太子娶他作为正妃,为何多年膝下无子却也从不催促,又为何如此偏心待他。 玉春听到自己的声音变得有些吞吐,“可是殿下不是……皇上的第二个孩子吗?” 宋影青道:“今上二子四岁夭折,当初成帝驾崩时,太子殿下也不过五岁的年纪,今上便将他过继到自己名下,对外便说是二皇子。” “成帝在时便已经立了太子,只是殿下那时候年纪尚小,曲皇后当年忧思过度,不多久便也随成帝去了,太子年幼,又没有母族庇佑,有些事情又哪里是他自己能做主的?” “虽然是皇室秘辛,但知晓当年事情的人也还有些,只是大家都已经渐渐忘却,也不敢再提了。” 玉春觉得自己嗓子哽得难受。 他什么都不知道,今天还让太子陪他放了半天风筝。 宋影青犹自说道:“虽然成帝和曲后都进了宗庙,但殿下还是在重光寺供了灯,每次过来都会去……” 他眼睁睁看着玉春的眼圈越来越红,闭上了嘴。 又忍不住劝道:“殿下,太子带您过来,必然是想让您开心的……” 越劝越不对,宋影青恨不得把自己这嘴给缝起来,却见玉春低着头伸手胡乱擦了下眼睛,低声道:“宋先生,我先回去了。” 他拎着灯笼回自己的寮房,脑子里却乱糟糟的,他知道太子并不想让他接触这些,日日不得安眠但也还是陪在他身侧,换作是他,恐怕也再睡不了一个安稳觉。 明明这样苦,却还是什么也不说。 玉春脚步匆匆,手中的灯笼晃得厉害,跑过庭廊转角处,险些直直撞进萧景元的怀里。 他停下来,同萧景元隔着两步远的距离,静静地看他。 ---- ————--————--———— 啵啵啵啵啵!
第十五章 鲜菇汤面 ==== 萧景元黑发未束,披散在玄色外袍上,身上带着一点淡淡的香烛气息,许是月色遮掩,他看起来并不像平时那样温和平淡,那一直掩在心底的痛苦裂开缝隙,缠在他的眉眼之间。 玉春欲要说话,却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对望半天,到底不曾开口,只是比往常每一次都更急迫地扑向萧景元的怀抱。 眼泪重重地砸下来,他不是可怜太子,也不是难过,比一切言语都更难描述的心疼让他四肢百骸也痛起来,抓着萧景元的衣裳藏住自己的抽噎声。 他怨恨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好像除了抱一抱他,他没有任何其他的方式能够缓解萧景元心中的苦楚,甚至怀疑是不是他的存在也是对萧景元曾经被逼应下这门和亲的不断警醒?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痛得恨不得想要将一颗心挖出来,让它别再不安。 萧景元闭了闭眼,缓缓地抚上他的后背。 再开口,语气还是轻松的,“怎么哭成这样?夜里做噩梦了?” 玉春在他怀里只是摇头。 他无奈道:“那想必是碰上宋影青了……他和你说了什么叫你难受成这样?” 萧景元轻轻地拍他的后背,“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不要太难过。” 玉春哽咽道:“不要安慰我。” 他抬起通红的眼睛,“无论事情有没有过去,殿下都不必宽慰我……我不是那个最难过的人。” 萧景元看向他,他的太子妃嫁给他这么多天,第一回哭得这样伤心。 因他的旧事。 萧景元心口酸得厉害,拇指轻轻地擦掉他眼尾的泪,“我带你出来踏青,与我来见父皇母后,并不是什么相冲突的事情。” “前者让我开心,后者让我安心。”萧景元指腹轻轻地刮着他的脸颊:“不要因此愧疚。” 玉春不自觉地偏了下脸,在他掌心中眷恋地蹭了蹭,眼泪还是往下掉,他不知道怎么说,最终只是道:“如果殿下觉得带我出来玩开心的话,以后就多出来走一走,好不好?” 萧景元温声应了,“不要哭,明日眼睛该肿了。” 玉春牵着他的手回房,小声道:“殿下快回去睡觉……” 他拿不出别的法子哄人,前半夜也确实睡饱了,现在精神倒足,给萧景元窝了个软枕让他靠着,自己则半靠在床榻里侧的墙上,手上轻轻地打着拍子。 以往他也会哼一些西南的调子,今晚却含混地唱了支完整的,萧景元听不太懂那词是什么意思,只是玉春的声音轻柔地像只小百灵,带着他不自知的亲近落在萧景元耳边,奇异的安抚人心。 在将要唱完时,萧景元握着玉春的手终于沉沉睡去。 那支曲子最后一句的意思是——月亮会照亮你归来的路,不要怕,不要怕。 玉春刚刚哭得太厉害,眼睛有些酸涩,他屈起手指揉了几下,另一只手还牵着太子的手。 他得知自己要来大胤和亲的时候,曾经去求过父王好几回。 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从未想过自己身为世子竟然有朝一日也要被送来和亲,可一向疼他的父亲却异常坚定地将他送了过来,并且再三保证即便太子不喜欢他,也一定不会让他受什么委屈。 现在想来,父王像是知道些什么。 是先前见过太子吗? 否则为何要送他来和亲……西南对大胤称臣已经有二十年了,一向安分守己,根本不需要再用和亲来彰显自己的忠心。 虽说他现在对和亲这件事也并不怎么抗拒了。 玉春敏锐地意识到他好像有一点喜欢萧景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在乎另一个人的心绪,会因为另一个人开心,会因为另一个人而痛苦。 他伸出手在萧景元的眉间轻轻地按了按,笑了一下。 但太子确实是个很好的人,玉春觉得自己喜欢他一点也不奇怪,而且太子应该也不讨厌他。 否则怎么会每天晚上都要抱着他睡觉呢。 总不会是因为他抱着舒服。 他眼皮渐渐重了,回过身轻手轻脚地将窗户关上,躺下身凑到萧景元身侧,脑袋蜷在他心口处再一次入睡。 这一觉睡得踏实而无梦,第二天醒时甚至过了午膳的时间,周瑛知道往常来重光寺太子经常彻夜不眠,也并不打扰他们,只是给他们备了些吃食,等人醒了便立刻送了过来。 是鲜菇汤面配了几个萝卜丸子。 重光寺的素斋一向味道不错,虽然简朴但汤底鲜美面条爽滑,玉春很快吃完一碗,萧景元也难得多吃了些。 他吃东西像个不断往嘴里塞粮的松鼠,萧景元偶尔也在想这么小一张嘴巴到底怎么塞得下这么多的东西,再看看他鼓起来一点的小腹,简直像个八宝福袋,到底忍不住笑了一声。 玉春奇怪地看他一眼,他正在一旁剥核桃仁,没多久就剥了一碟,往太子那边推推,好半晌才知道他在笑什么,直起腰把一点点小肚子收回去,双手也捂在上面。 他其实一点也不胖,刚来那会儿萧景元一眼就看出他是练过身手的人,只是身上有些地方的肉软和得狠,惹得人总忍不住想伸手去捏一捏。 萧景元轻咳了一声,“回去罢,明日都还有各自的事情要忙。” 同来时一样的路返程,但今日天气更好,街上也热闹许多,玉春忍不住总想撩开帘子去看,外头有不少小摊,还有小贩挑着担子沿街叫卖,玉春瞧见那是个卖花郎,五月,担子里一边挑着一串串白色的槐花,一边是开得艳丽的芍药。 马车短暂地停了一瞬。 玉春从小窗里伸出胳膊,过一会儿拎进来好几串槐花,笑眯眯道:“好香。” 萧景元给他在腰间绑了一串,“上京城内热闹,你来了这么久,还没什么机会出去看一看。” “日后若是觉得府里闷了,或是在国子学觉得腻烦,便自己出来逛一逛。”萧景元道:“只是需要有人陪你一起,不然一个人,要找不到路。” 玉春道:“殿下若是有时间,我便邀殿下一起出来,可好?” 萧景元哪里舍得拒绝,自然应好。 ---- ————--————--———— 啵啵啵啵啵!
第十六章 核桃酪 == 旬假之后不多久便是旬考,玉春情况特殊,洛安岳免了他的旬考,但也没让他闲着,征询了太子妃自己的意见之后让他跟着国子学中的几个博士一块晒书,今天日头正好,他们便将原本积压在书房中的书都铺在外面的木板上,免得太过潮湿被书虫蠹了。 玉春忙忙碌碌,两面翻晒,几个博士忙着核对书目,也不来打搅他。 他忙完一通,蹲在一本书面前认字,身后有个人渐渐靠近,似乎是想扑过来作弄他,玉春却灵巧地往旁边一避,蹙眉看着来人。 是个生面孔,但看穿着又不像是普通人家,来人没扑到他自己倒摔了,便就势坐在了地上,懒洋洋地抬头看他。 玉春道:“你是谁?” 魏少泽在国子学里横行霸道惯了,这里头除了几个皇子公主他招惹不得,其他时候他就是顶大的霸主,半晌才回道:“刚刚是认错了人,也没吓到你,计较什么。” 玉春也懒得理他,“我几时同你计较了。” 说罢还是蹲在一旁看书,只是临了不大高兴地瞪他一眼,魏少泽瞥见他那双绿眼睛,忽然意识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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