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不如派户部侍郎蔡唯新去,微臣听说太子战报中又要粮草,就让蔡侍郎送粮草过去。” “虽说这事轮不上户部的人来管……” 秦昭云照例先是推诿,但皇帝却也没什么意见似的抬了抬手,“就照爱卿说的去办。” “看看还要额外带些什么,也都准备上。” 秦昭云躬身应是。 夜色正浓,秦昭云乘着轿子复又从侧门离开,秦铮站在城楼上神色淡漠地看着那顶远远离去的轿子,抬手握住了腰间的佩剑。 她对着身后的人道:“从今日起,父皇身边的守卫,全权交由本宫来安排。” *** 秋意越来越浓,玉春穿着萧景元这几日才叫人给他赶制出来的外袍在枫溪城的药铺里挑挑拣拣,选着自己要用的药材。 药铺里的小童见他眼上蒙着布巾,只当他是不方便,跟在他身后一路解释,叽叽呱呱像只小鸟,玉春终于转过身道:“我鼻子很好用。” 他微微俯下身捻着手底下的药材,鼻子嗅了嗅道:“甘草、陈皮、这个是朱栾……”玉春动作顿了下,“这是做好的八仙果粒?” 小童在一旁看直了眼睛,“客官可真厉害!” “八仙果可是咱们药铺里卖得最好的药食了,如今秋季干燥,八仙果用来止咳化痰再好不过,平日里吃起来还甜津津的,客官可要带些回去?” 玉春想了想道:“装些。” “再将这几样药材每样称五钱。”玉春指着自己手边刚刚挑好的药材,“分开装,不要弄混了。” 萧景元的伤口如今慢慢长了起来,但伤口太长,皮肉新生愈合难免会痒,他打算弄些药膏回去给他涂,如今战事未完,北狄先前一战已是抵死挣扎,却还紧咬着宁远和青江不肯放。 恐怕还是要耗上一段时间。 萧景元的伤一直不曾妥善休养,也亏得他底子好没留下什么病根,玉春每日给他换药的时候总想着得再准备些别的东西给他,今日好不容易得空,便匆匆带了两个近侍赶来枫溪城。 他拎着装好的药准备再去城内别的地方转转,一边摸了两粒八仙果送进嘴巴里,旁边的小摊上有个老伯在画糖画,玉春凑过去看了一会儿,正想着要不要给萧景元带一个回去,身后却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转过身,来人是一直跟在萧景元身边的陈十二,“殿下。” “太子让属下传信给您,宁远一战大胜。” 玉春心中一喜,却发现陈十二眉间隐隐有怒色,他蹙眉道:“怎么了?” 陈十二愤愤道:“朝中派了监军过来,半个时辰前刚到。” 玉春一怔,这个时候派监军过来,皇帝未免也太着急了。 他看着陈十二道:“殿下可有说什么?” 陈十二回道:“太子殿下说您回去或是暂避都可,但凭您自己的意思。” 朝中来监军,他的身份未必好再藏下去,但萧景元既然这么说了,恐怕也就猜到他会如何做。 玉春忽而笑了一下,解开眼上的布巾,“那就回去。” “监军来得如此及时,不好好利用一番,岂不可惜。” 陈十二尚在疑惑之中,却见玉春已经翻身上马疾驰而去,他迟钝地反应过来,心想,太子身边能同他并肩而立的,恐怕确实只有太子妃了。 不过短短几句,玉春就已经知道萧景元接下来要走的每一步。 ---- ————--————--———— 亲亲!
第六十五章 御缥醪酒 ====== 玉春赶回去时,天色还未晚。 萧景元身体好些之后就重新搬回了行军帐中方便议事,如今主帐外吵吵嚷嚷,朝中来的监军被郑戈带着人拦在外面不让进,蔡唯新则握着手中的旌节口口声声说是皇帝旨意,太子怎敢抗旨。 远远听得一声战马嘶鸣,玉春勒住缰绳停在蔡唯新面前,尚不待他反应便一手抽出腰间软鞭,蔡唯新只听见耳边像是有什么东西清泠泠地响了几声,紧接着才是直击面门的长鞭破空之声,他神情大骇,慌得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 玉春高坐马上,收回长鞭,却见那缠在他手上的黑红色鞭尾处垂着数十根银针一般的锐器,随着玉春晃动的手腕发出银铃般悦耳的声音,蔡唯新却还呆傻着坐在地上,满脑子都是刚刚那一下险些取了他性命的一鞭。 玉春久不用鞭,拿在手里却并不显生疏,他从马上跳下来,走到蔡唯新身边,手中卷起的长鞭垂落一截,收紧了缠在他握着旌节的手上。 军营中见过太子妃的人少之又少,但朝中来的大臣对他并不陌生,蔡唯新哆哆嗦嗦半天才看着他那双寒意逼人的绿眼睛道:“你是太子妃……” 玉春笑了一下,“蔡大人还记得我。” “大人在这里见到我,像是很意外。” 蔡唯新慌得连旌节都握不住,手撑在地上往后连着退了好几步,口齿不清地道:“太子妃分明留在京城,怎会到了这里,何况宫内都说他已经染了天花不治而亡,你、你是人是鬼?” 玉春抬眸淡淡地掠了他一眼,“不治而亡。” “我若是当真留在京城,才是死了都无人知晓。” 郑戈在他身侧看得心中一凛,到底是西南王的小世子,他陡然想起当初太子在别庄和他说的话,这颗七巧玲珑心,只看他想不想入世。 蔡唯新还要说些什么,一旁同他一起来的近侍握住旌节道:“还请通传太子殿下一声,朝中监军已至,请殿下接旨。” 玉春持鞭一甩,蔡唯新勉强站起来的双腿又“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太子妃的声音并不重,他却连头都不敢抬,只听玉春道:“太子殿下连日征战受了伤,如今在帐内休养,好不容易才歇下去你们便来打搅,即便是朝中派来的监军,也不该如此无礼。” 蔡唯新两股颤颤,膝弯后被玉春一鞭打得血肉模糊,他何曾想过会碰上这样的境地,正要开口辩解却听帐内传来太子嘶哑的声音,“请监军大人进来。” 玉春那几鞭子里满是个人恩怨,一面是自己对皇帝不满,更有替萧景元打抱不平的意思在,撒完了气却听见萧景元这不对劲的声音,有些慌神地掀开帐帘跑了进去。 这人总不能伤还没好便又瞒着他上了战场。 萧景元卧在床上,沈清淮站在一旁将他勉强扶着坐了起来,玉春的视线上下扫了一圈,却见萧景元朝他微微笑了一下。 显然是在装病。 玉春心领神会,再开口哪还有半点在外面盛气凌人的太子妃模样,满眼只是担心自己夫君的伤势而心疼不已,朝一步三晃的蔡唯新哽咽道:“监军大人从上京一路赶来,势必消息紧急。” 陈十二从跟着玉春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开始灵魂出窍,如今再看看眼下这景象,三魂七魄都快离体,朝中此时派监军来,多半是秦昭云的意思。 只可惜殿下哪里还是原先为了藏锋而恪守规矩的殿下。 事到如今,又怎么可能会听从皇帝的安排。 蔡唯新感觉自己的脑子好像生了锈,眼珠子先是呆滞地看了两眼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太子妃,又朝虚弱不已的太子看了看。 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蔡唯新也无暇顾及当初秦昭云对他许诺的种种,咽了口唾沫道:“陛下心疼太子殿下,特意派微臣带了粮草和冬衣过来分担些。” 他朝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僵着一张脸笑道:“殿下大败北狄,陛下赐御缥醪酒一壶,以示褒奖。” 萧景元朝虚空处微微躬身,“儿臣多谢父皇。” 这壶酒自上京不远万里而来,萧景元自然推拒不得,玉春上前接过酒递给萧景元,又在他即将入口前道:“殿下饮食方面万般小心,此刻也不容疏忽。” 他从腰间的锦囊中拿出一根长针,探入酒液之中。 银针很快变黑,玉春失手打落酒杯,目光定定地看向蔡唯新。 “蔡大人,”玉春看着脚边洒落的酒液道:“这酒当真是皇上亲赐?” 蔡唯新哪儿敢撒谎,跪在地上连连道:“微臣不知酒中有毒……酒中怎会有毒?” 他一个监军,风光无限地从上京城出来,谁曾想到了雁海关简直就像个跳梁小丑一般,萧景元咳了两声,字字恳切地道:“酒中本该无毒,父皇怎么会害我,蔡大人不如想想,这酒怕不是中途就被人调换了。” 蔡唯新抓着酒壶的手颤个没完,总不会是秦昭云…… 他蓦地想起什么,拿起酒就要往口中倒,却被沈清淮劈手夺了下来往远处一掷,“还想寻死!” 蔡唯新眼中满是恨意,酒中根本无毒,到了惯用蛊毒的太子妃手里,没毒也成了有毒,分明是他们合起伙来陷害他,如今他却成了那个百口莫辩的人。 他握着旌节失声吼道:“太子殿下先是百般推脱不肯见朝中监军,如今又打翻皇上的赏赐,分明是大不敬!” “殿下如今战功赫赫,皇上体恤殿下,谁料殿下竟如此忤逆,难道是想造反不成?” 萧景元眸中一冷,厉声道:“监军大人失言!” “孤对大胤一片赤诚,怎会有不臣之心,倒是父皇身边奸佞环伺,蔡大人究竟是为何而来,心中难道不自知吗?” “如今北地战事未平,但孤也的确不该多留,清君侧一事,实不应再拖!” 玉春偏过脸,偷偷笑了一声。 陈十二被郑戈踩了一脚,终于回过神。 他就说,监军这是来自寻死路了。 ---- ————--————--————-- 小剧场: 萧景元:是的,我不仅要反,我还要站在道德制高点反。 ———— 啵啵啵啵啵!
第六十六章 云片糕 ==== 主帐之中不多久便只剩下萧景元和玉春二人,沈清淮他们对于军医就是太子妃一事虽然有些意外,但平日就是一张冰块脸这会儿再吃惊也瞧不出来,心知肚明地退了下去。 萧景元这次终于光明正大地将玉春抱进了怀里。 玉春乖乖给他抱了一会儿才道:“你刚刚吓到我了。” “原先没想装病的。”萧景元揉着他的耳朵同他解释道:“听到眠眠在外面说话时才想起来不如将计就计。” “毕竟病弱者更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他顺着玉春的胳膊向下摸了摸,长鞭还缠在玉春的手腕处,“眠眠刚刚打人了?” 玉春看了看手中的鞭子,既没收也没藏,点点头理直气壮地道:“对。” 萧景元笑了下,“好可惜,没看到眠眠替我揍人的样子。” “一定很漂亮。” 他逗玉春道:“眠眠果然很厉害。” 玉春晃了晃手中的鞭子,被萧景元夸得尾巴一点一点翘起来,圆眼睛翘睫毛看着萧景元的时候活像一只臭屁小猫,“长姐先前给的匕首还没派上用场呢,原本打算先甩他两鞭子再上匕首的,结果没想到他那么不禁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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