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帝当初连年征战,朝政由今上监国协理,而当初已经官至正四品下的左谏议大夫秦昭云却因病离朝三月之久,再等他回朝不到一月,成帝在乌山一役中崩逝,当初传回来的消息说是惊马坠亡……” 萧景元闭了闭眼,胸口郁卒几乎要喘不上来气,周瑛眼睁睁看着他身形不稳,连忙要去扶,萧景元却又强行控制住了自己,咬牙道:“现在看来,其中当真是大有隐情。” 宋影青和周瑛齐齐跪下,惊呼道:“殿下慎言!” 萧景元嗤笑一声,将那已经被烧得边缘模糊不堪的信纸丢在书案上,他静静地盯着那几个字看,“秦昭云当初离开上京,说是身患重病要去西南寻医问药,但西南出名的可不是什么仙丹妙药。” 剩下的话他并未言语,但周瑛和宋影青心知肚明。 秦昭云恐怕是寻了一味蛊毒回来。 若当真如此,那他对今上的登基的确是功不可没。 宋影青低声道:“殿下是怀疑西南王与此事有关?” 萧景元将信纸彻底碾碎,直到上面看不出任何原来的字迹才道:“并非如此。” “若西南王当真与此事有关,玉春就不会嫁过来了。”萧景元的手搁在另一封拆开的信上慢慢道:“皇帝不喜欢玉春,也不喜欢孤,当初对这门亲事如此赞成,也不过是膈应孤和玉春罢了。” 萧景元想起当初知晓这门亲事时的情形,西南王冒着千难万险跑来见他一面,只说请他好好对待玉春,即便不喜欢,过几年将他休了便是。 慈父一片拳拳之心,萧景元实在不忍拒绝。 “今日不再议事。”他后仰着靠在椅背上,眉眼间带着明显的倦怠,“回去休息罢,明日一早,还请宋先生过来。” “周瑛,送先生回去。” 周瑛连忙应是,将宋影青一直送到太子府的侧门处,低声叹了口气。 眼睁睁看着太子因为太子妃陪在身侧渐渐好了些,如今却要面临着更加沉重的真相。 宋影青道:“周总管不必太过担心。” “殿下从幼年至现在,始终没有因为任何事而真正消沉过,如今更不会。” 周瑛赞同地点头,“幸好此事与西南王无关,否则太子妃殿下又该如何自处……”他拍了拍胸口,惊魂未定地道:“幸好、幸好……” 宋影青朝周瑛拱手行礼,“在下就先回去了,告辞。” ---- ————--————--———— 亲亲大家!
第四十二章 雪梨银耳羹 窗外月色如水。 书房内烛火燃尽,噼啪几声后连最后一点光亮也消散了,萧景元依旧维持着原先的姿势一动不动,却仿佛堕入无边深渊,在噩梦中迟迟无法醒来。 他从无数人的口中得知父皇的死讯,一遍又一遍,每个人都在为成帝惋惜,又痛惜他幼年失怙,直至后来今上登基,似乎一切都已成定局,没有人再去细究当年乌山一役中发生的一切,局外人理所应当地忘却,而最亲近之人则在无数次的午夜梦回中痛苦难当。 母后不断地告诉他父皇一定不会因惊马而坠亡,成帝久经沙场,陪在他身边的又是最熟悉的战马,他不可能会骑着一匹受惊的马上战场,更不可能控制不住自己身下受惊的战马。 萧景元不止一次怀疑过当初成帝是中毒身亡。 他当然也问过,但曲皇后同样清清楚楚地告诉过他,成帝在外,饮食方面万般小心,不仅由可信的近侍准备,入口之前也都验过多次,秦昭云从西南带回来的蛊毒,多半不是放在了成帝身上。 战马…… 萧景元睁着眼,触目所及明明只是一片虚无黑暗,他却好似看见无数骏马奔腾,血流漫过土地,浸透铠甲,刀剑刺进血肉的声音都仿佛响在耳边,直到他看见列阵最前方的人从马上坠落,身后战马嘶鸣声未止。 一代帝王,无数人看着他陨落,却连施救的手都来不及伸出。 成帝尸骨不全,最后葬入皇陵,也不过是衣冠冢。 和一抔混了鲜血的黄土。 曲皇后哀思过度,不久也随成帝去了。 身边至亲至爱之人,短短一年之内都离他而去,萧景元自年少至今,如行尸走肉般长大,他成为一个无功无过的太子,不敢展露锋芒,也不敢太过愚钝,所有的情感都仿佛被装进了罐子里,笑不出来,哭不出声,只是麻木地空长年岁,和不甘的仇恨。 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萧景元仍未回神,只是听见自己的声音,“进来。” 玉春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月光落在地上,延伸出一条窄窄的白色光带,又随着吱呀的关门声消失,他朝萧景元走来,眼前黑沉沉看不清楚,只是摸索着慢慢往前。 “殿下?” 玉春唤他一声,他半夜睡醒发现萧景元不在身边,恍惚想起在重光寺的那一晚,寻出来时见到书房里也是漆黑一片,在门口顿了半晌到底还是忍不住敲门。 萧景元应他一声,无知无觉地将他抱进怀里,直到感觉自己触碰到了温热的皮肤才终于缓过神来,大梦初醒般仰头看着玉春。 玉春只在他脸上摸到了满手冰冷的泪。 他一下慌了神,抬起袖子就去替萧景元擦眼泪,却被萧景元握着手带到唇边,在他腕部跳动着的脉搏处轻轻地吻了一下。 “眠眠……”萧景元闭着眼睛,躬着腰将自己埋进他小腹处,哑声道:“眠眠怎么不睡觉跑出来了?” 玉春一声不吭地看着他,只是用手去蹭他下巴上的眼泪,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也掉眼泪,许久才道:“殿下不在身边……我睡不着。” 萧景元轻轻笑了一声,“那以后我不在你身边,眠眠难道不睡觉了吗?” 玉春撇着嘴,抬手胡乱地擦掉自己的眼泪,蹲下身捧着萧景元的脸,在黑暗中看着他的眼睛道:“殿下为什么会不在我身边?” 萧景元的手心贴上玉春的手背,“万一我哪天要去打仗,或者去很远的地方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玉春打断他,“我会跟着殿下一起。” 黑暗中,他见到萧景元前所未有的痛苦与深埋起来的脆弱,像是这一刻又往他的心里踏进一些,萧景元的心墙对他已经毫无防备,玉春定定地道:“我不会拖殿下的后腿。” 萧景元只是笑,桃花眼里盛着比平日强烈太多的情绪,“怎么会嫌我的太子妃拖后腿……只是条件艰苦,怕你去了不习惯。” 玉春摇头道:“不会。” 萧景元看着玉春那双绿盈盈的眸子,纯净得像一汪毫无杂质的湖泊,他只是这样看一会儿就忍不住沉醉其中,他握着玉春的手一点一点攥紧,“那就一起去。” 玉春什么话都不说,歪着脑袋还是很难过的样子,过一会才道:“殿下为什么哭呢?” 萧景元带着他站起身,温热的眼泪被玉春的掌心拭去,“只是忽然觉得难受,”他在玉春的额头上亲一亲,“眠眠来了,我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玉春被他两句话说得心口酸得厉害,扁着嘴要哭不哭像只小鸭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半晌才道:“那你还不要我陪在你身边。” 萧景元无奈失笑,“要的,眠眠既然说要同我一起,那就跑不掉了。” 玉春哼了一声,抓着萧景元的手往卧房走,碎碎念道:“我让小厨房给你留了雪梨银耳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从下午到现在什么都没吃,每次都说等会儿吃,看着我吃完你就饱了不成?” 萧景元被他按在桌边,老老实实喝完了一碗银耳羹。 他朝玉春示意自己吃完了,太子妃这才满意点头,又凶巴巴地指着床铺道:“现在回去睡觉,睡不够四个时辰不许起身。” 萧景元还能说什么,自然是乖乖听从太子妃的话,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 ————--————--———— 啾咪!
第四十三章 金橘团 ==== 宋影青次日一早来书房,等得花都快谢了也不见太子的身影,再抬眼,来人却是太子妃,给他拎了整整两块茶饼,“宋先生久等了。” “殿下昨晚身体不适,今早起得比平日也要迟一些,连早朝都告了假。” 宋影青搂着茶饼,连连道:“太子妃殿下哪里的话,我本就是太子幕僚,多等一会儿实在不是什么大事。” 二人坐着聊了不过半刻钟的闲话,萧景元便也来了书房,昨日郑戈送来的那封信还未销毁,萧景元递给宋影青看了之后才道:“虽然早有预料,但也未曾想到北狄如今内乱未平,就又开始打起大胤的主意了。” 玉春坐在一旁只是听,并不说话。 宋影青沉吟道:“北狄首领子嗣众多,且不像今上这般只偏重一两个皇子,北狄成年的几个王爷都对如今的首领位置虎视眈眈,毕竟没有一个儿子愿意活在老子的阴影之下……前不久三王外出打猎遭遇不测,再往前,这也并非北狄第一个遇害的王爷了。” 萧景元看着手边铺开的羊皮地图,“泗州水患一案已结,朝廷赈灾拨了不少银子下去,国库这几年来一直不够充沛,前些日子定远将军提出要加强边地军备,也被推了回来。” “北狄若要发兵,想来不会等到冬天,天气一冷,他们缺衣少粮本就没有作战优势,但真等僵持到那时候,北狄的凶性也就彻底被激出来了。” 萧景元点了点上京城,“如今朝中可用武将不多,再加上秦昭云在后面推波助澜,想必应战的,就得是孤了。” 宋影青叹了口气,“骠骑大将军一职空缺许久,上一任彭老将军已经年过古稀,如今解甲归田,也算是安享晚年,前些日子辅国大将军又生了重病,唯一叫人欣慰些的,大约就是如今镇守在雁海关的云麾将军了。” “郑戈和陈十二已经在雁海关候了有几天了。”萧景元道:“雁海关易守难攻,北狄即便发兵,首攻也会是周边的小城。” 宋影青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玉春,“殿下倘若出征……太子妃殿下必然会被今上留在宫里。” 将士出征,亲人留在城内会格外优待,既是荣宠,也是威慑。 玉春却道:“无碍。” 他朝萧景元笑了一下,“我不会留在宫内。”他小声道:“到时候皇上即便想留,恐怕也要仔细想想能不能留了。” 宋影青道:“那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萧景元看着宋影青道:“如若今日预估的事情不日成真,那么宋先生恐怕也要辛苦一段时间了。” “这一趟宋先生不必跟着孤一同前往,孤需要宋先生留在上京城内,盯着秦昭云的一举一动,以备不时之需。” “倘若前线军需粮草受困,实在无人相助时,可以去长公主府上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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