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舜城寂寂地垂下头颅,眉目间怅然戚怜,他与李择缨之间竟是如此哀婉而不可转圜,心中的悲怆沉痛勒绞住他的颈,迫使他无法开口说一句话。 李择缨双目直盯他:“您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我无话可说。”李舜城缄默许久,才艰难吐字。 他望了一眼李择缨,昳丽秾艳的脸,顾盼神驰的眼睫,眨眼间如潋滟春江,诚然一张痴嗔多情的美人脸,可今日他才知,自作多情的原是他自己,薄情冷心的倒是李择缨。 他不由苦笑:“自你失忆之后,我便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未曾料想我竟真的爱上了自己的孩子。你若是为了报仇,才委身于我,我无话可说。” 这些话一下就戳破了李择缨面上酝酿好的有条不紊神闲气定,他背嵴陡然一悚,气怒地冲到他面前,拖拽锁链拎起他一颗浓黑的头颅,贴在他颈边阴侧低语:“每次和你上床我都觉得恶心,恨得想把你那处活活咬断,最好我直接一剑杀了你,一了百了。每一夜睡在你枕边,我无时不刻不在想这些。” 李择缨嗤笑一声,碧泠泠的眼睛睨着他说:“你竟还说什么爱我,根本就是天底下最大的谎言!你如果爱我,会舍得这么多年都不来看我一眼?会舍得将我母亲囚禁在芳华殿?我们母子在冷宫过着什么样日子,你又知道多少?你以为李誉是什么好东西,居然还叫我将他当作兄长一般去敬爱。” 李舜城后脑宛如被人重创,轰隆隆眼前一大片花白,通身每一块骨头都被击溃,极痛惨怛目眩视昏,已无力再去看再去听。 李择缨俯身在李舜城耳边,冲他轻轻勾了一下手指,嘴角蛰伏着一股疯狂的阴毒,刻薄的唇勾起笑了笑,说:“李舜城,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十六岁就被李誉肏过了,你那好儿子比你还阴险狠辣,拿我喜欢的女孩儿来要挟我。” 李择缨口中每个字犹如铡刀落下,李舜城仿佛遭了一场凌迟汤镬的戮刑,心如一片莽山竭川,河床上淌着自他身躯经脉切割而出的鲜血,他颤抖着声音,神情竟带着几许哀告求饶,说:“别这般折磨我,杀了我罢。我这条命早该偿你,死在你手中,我无话可说。” 李择缨心肠冷酷不愿放过他,在他耳边继续说:“那一夜我不堪折辱,本欲沉塘自溺,却不知是巡逻经过的侍卫还是哪个宫的宫人,竟将我救回了芳华殿,如今再看,一切都是天意弄人,那夜留我一条命,想来就是为了今日杀你。” 怪不得那夜他要投湖,从水下救起李择缨时,李舜城诧异他呼吸危浅似是一心寻死,怜爱疼惜地紧抱着他,但丝毫不知原委竟是这般。 李舜城霎那心神巨震,眼中噼裂开血痕,抖动着唇欲说些什么,终究只是沉痛一叹:“的确是天意弄人。” 辛夫人之事也绝非他本意,吕家鹰视狼顾之下,辛夫人孕下怪胎已然成为众矢之的,他能做的惟有以囚禁保住辛夫人的命而已。 他最爱的孩子却因此恨上了他。 人情自多端,天意皆曲中。 他无可奈何。 李舜城凝望着他,眼神不怨不怒,只有枯涩的哀怜,说:“若你杀了我会好受些,便动手吧。” “我死之后,若李誉仍不放过你,你便去金顶寻太师菩提子,他存有我的一道谕旨,可放你自由,除却不能离开三清山,今后你都是无拘无束的。”李舜城语气像是垂危之人托命,殉道之人入棺。 带李择缨来三清山原就是打算放他出宫,但他心中喜爱他,不舍得放他离开,迟迟不将这道谕旨交给他,如今便是再难舍也必须舍得了。 李舜城按捺不住很想问问他的孩子,难道对他没有一点真心?但这个答案就如李择缨抛出的那些问题的答案,早已赤条条来到他面前,利箭针锥一般攒射他的胸口,他的心七窍流血。 人都快死了,这个问题在当下此景此情,显得卑微而难堪,不啻于摇尾乞怜,他清醒地明白李择缨会叫他挫骨扬灰死不闭目,他唯独受不了这个,他宁愿俯首延颈,直截就戮。 李舜城说:“动手吧。” 李择缨轻轻笑了,拔出李誉那柄长剑,他的手很白润,指甲都是清莹,剑刃的料峭寒光在他手中仿佛洗尽铅华绕指柔。 剑锋刺破衣料抵进去。 他握着玉髓剑柄单刃直入,指节森白附骨,指甲也揢出血,紧紧攥着那一截剑柄,凌虐他人也同时自虐一般。他捅得极缓,却纹丝不抖,拎着剑尖刺进胸腹心口。锋刃削骨如泥,没有一丝一毫的龃龉,一寸一寸捅进去时,能听见骨销肉离鲜血喷涌的噗呲簌簌声。 许是李择缨的错觉,尚未动刀之前,他闻见淡淡湿热的腥气,衣间似有血溢流而出,洇透了胸前缎襟。 像是曾有一把小刀在那一处划得血肉淋漓。 但李择缨想,谁能在你李舜城心上千刀万剐却还安然无恙逍遥法外,旋即无谓地笑了笑。 李舜城前不久方为他剜过心,那是他心甘情愿,痛也强忍着。此事换由李择缨来做,痛楚就如成百叠千地施逼给他,有一瞬他认为死亡是解脱的一件好事。 可李择缨怎会教他顺心遂意。 “李舜城,你怎么不问我有没有爱过你,你是在害怕什么?” 李择缨望着李舜城一字一顿地说。 “从未有过。” “都是假的,都是骗你的。” 李舜城脸上露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惶恐,身体猛然开始颤栗,似是地狱绘图魑魅魍魉在面前纷绽掀开,一瞬间他变得苍老,藁项枯木,目凝死灰。 “一如当初刺杀你,我恨你入骨,怎么会爱上你。” “你死了,我也要将你挫骨扬灰抛撒荒野,如此一来就不必黄泉相见,来世我们也不要再做父子。” “我会请道士作坛祭法,叫你变作枯魂野鬼不得超生,若你来寻我报仇,我就请人来捉鬼,一样将你囚禁起来,折磨你到死为止。” 李择缨开口说出第一个字,尚隐隐约约尾音打着抖,但后面的话便如利刃新发般痛快爽利,为这一刻他准备太久,甚至愈说愈面目扭曲,快要控制不住自己诡异狰狞地笑出声。 可无论李择缨说什么,李舜城都生生受着。李择缨就是要见他遍体鳞伤体无完肤才称心如意心中快活。李舜城一向对他慷慨大方有求必应。 他只哀怜此生见李择缨太晚,现剩留的时间更是短如飞光稍纵,故他不说辛夫人不说吕冯蓝不说他有苦衷,不说那夜跳入湖中救起他,不说为他闭关剜心为他求来的长生符箓。 他要李择缨好好地、无病无灾地、无忧无虑地活着。 他只万般柔情,唇间混着血,轻轻说:“你是个善良心软惹人喜爱的孩子,我知道,你说这些只是要让我痛苦,死也不得安生,并不会真的去做。即便做了也无碍,我仍是爱你的。你恨我,你骗我,你要杀我,都不要紧,那是我活该。” 李择缨闻见,一霎间恍惚凝止了,他兀自持着手中剑,横贯在李舜城胸口,一动不动。 李舜城说:“我是真心爱你的。” 倏地长剑坠落在地上,响起一道惶然的金属震撞声。 一滴情人泪,一滴心头血,于李择缨手上无声坠落。 这篇文,属于是为了这碟醋包的饺子,我工作事情太忙,为了写到这一章缝缝补补写了一年,写完发现,醋难以入喉,饺子也包得破破烂烂。每每写新的一章,我就要一遍又一遍体悟到:我写得真够烂的。你们都是善良的宝宝、好心的天使。谢谢你们的陪伴。 这篇文花费了我很大的精力,没写的时候都在想该怎么写,可是笔力不够导致写得太勉强,也写得很痛苦。到这里正文就结束了。番外顺序调整了一下,日后可能随机掉落番外。 下次有缘再见。 现代番外(一) 现代PARO 高干背景 李择缨是京城李家的私生子。他的母亲是个美人,大学在北京读的985,一毕业就考上了本地的公,做了李舜城的秘书。五年来她勤勤恳恳是位十分专业的秘书,大至年度报表工作计划小至会议时间生活起居,她无一不行云流水驾轻就熟;但她也极其不专业,失去了职业道德,做了领导的小三。吕冯蓝眼里容不得沙子,逼李舜城将她下放到海南的一个边陲小岛。李择缨就是在这个小岛上出生的。 李舜城一年之中会有半个月飞去三亚陪家人避暑。李择缨放暑假也会待在三亚的海滩,母亲病逝后家里没有经济收入,他在这片沙滩上打工挣学费,戴着一顶遮阳草帽卖冰淇淋,旁边立块木板写着“五十八元/个”,右下角用粉笔画了海边的椰子树和几朵云。 一个男孩手臂下夹着冲浪板经过,掏了掏泳裤口袋,空空如也,李择缨抬头看他,他羞赧地跑开了。几分钟后,一个戴墨镜穿白衬衫的男人过来了。 男人说:“三个椰子冰淇淋。” “好的先生。” “你在这儿打零工?” “嗯,打暑假工。” “多大了?” “十五岁。” 男人取下墨镜打量他,那张脸白皙漂亮,草帽罅隙洒下一片细闪的光影,像是夏日的一帧电影胶片。 李舜城从皮夹中取出几张钞票和一张名片递过去,笑说:“十五太小了,以后别人问你,你最好说十六岁。” 李择缨望着他:“我记住了,谢谢您。” 等李择缨十六岁,李舜城包养了他。 李舜城一年之中大半的时间都会飞去海南陪他。 后来李舜城干脆给李择缨办了转学,让他来北京读书,呆在自己身边。 李舜城觉得这个小情人漂亮又可爱,虽脾气骄纵,但也不失为一种情趣,十分舍得哄小孩。 有天夜里,李择缨躺在他怀中,说要读李誉那所国际高中。第二天李舜城就开车带他去学校报道。李择缨想参观学校的图书馆和天文馆,李誉在前面给李择缨当导游,满脸不甘不愿地讲解。李舜城臂上提着李择缨的书包,从容缓步走在李择缨后面。一众校领导一路随行陪在后头。 参观中途李舜城接了个五分钟的电话。他俯身在李择缨耳边说自己有事先走,明天会送他上学,然后将手上拎的书包给了一边站着的李誉,腾出手来给李择缨脖上围了一条白围巾,和后面的校领导打个招呼,就转身离开了。 李誉讲了两小时口干舌燥,走到枫林的长椅边一屁股坐下,他将身上挂的书包扯下来,丢在长椅一边。 一只白嫩嫩的手递来一瓶纯净水。 李誉顺着手往上抬眼,看见一张陷在柔软围巾里的漂亮脸庞,弯着眼睛对他笑。 李誉拍开他的手,愤怒地站起身来:“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想收买我?!我告诉你,今天回去我就和我妈告状,说我爸养了个小三,还让他跟我一个班念书,你给我等着。”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8 首页 上一页 1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