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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归客

时间:2023-08-15 06:40:10  状态:完结  作者:西瓜大盗

  他头磕在地上,久久不敢动,也不知上面的人是什么神情。大概过了一辈子那么长,他才听皇上缓缓吐出一个字:“传。”

  他听到自己心脏跳回到胸腔的声音。

  不多时,外面进来一个代步车上坐着的人。

  贺雁来今日没穿战甲,反而是找了件不常穿的青衫,柔柔罩在身上,外面盖了一层厚厚的大氅,手里捧着个暖炉。他也没戴头冠,随便拿了个玉簪将头发挽起,几缕不听话的碎发留在耳边,平添几分灵动和飘逸。回京不过几日,贺雁来已从战场上那个杀伐果断的大将军变成这副模样,英雄落幕,自古便惹人同情,大殿中不少宫女都悄悄避开目光。

  皇帝望着他,一时间有些恍神。

  贺雁来的父亲年轻时便是名动天下的君子元帅,虽不至用面具覆面,但举手投足都是文人风骨;贺夫人更是温柔端庄,风姿绰约,二人的好样貌尽数传给了他。在穿上那身盔甲变成“贺将军”之前,京城中谁家女儿不识簪花少年贺雁来?

  太久了,六年了,太久了。

  那个信誓旦旦要做武举状元的儿郎还似在眼前。

  思及此,仁帝的眼神变得柔软起来,他问:“贺爱卿有事?”

  贺雁来咳了两声,发出惊天动地的动静来。皇帝刚想传太医,贺雁来连连摆手,待略微平复了一下之后,哑声自嘲道:“真是不中用了。”

  仁帝没吭声。

  只听贺雁来又说:“为人臣子,自当为皇上分忧。我贺家三代忠烈,到了这一代却出了我这个没用的人,父亲哥哥泉下有知,一定要把我活剥了不可。”

  他有意抬出有辅佐情谊的贺父来,果不其然皇帝的神情更加松动,竟有了些追忆之色。他沉吟良久,道:“爱卿何出此言,你明知朕心中不怪你,说那些话做那些事是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你这般,让朕心里不安啊。”

  若是明煦在此,听了这话,一定是要竖着眼睛反驳:“不怪少爷,还要收他的兵权、任他被臣子言语欺辱、放任流言四起吗?”

  可惜,现在在皇帝面前的,只有个心死的贺雁来。

  他勾起一个温和的笑容,不紧不慢地说:“臣愧不敢当。”接着,他望着仁帝的眼睛,话锋一转,“臣来的路上遇到了杨显大人,听说,兰罗同意议和?”

  仁帝抬起眼眸:“正是。”

  贺雁来一笑:“好事。兰罗这般,定也有臣服之意,皇帝此后,也可高枕无忧。兰罗虽是初来乍到的游牧部落,咱们也不能轻慢了他们,议和一事要细细商谈,和亲人选更要慎重抉择。”

  他提到了和亲,仁帝心中便有数了。

  他望着眼前这个担风袖月的年轻人,目光中突然落了些不忍。

  可若不是贺雁来,还有谁能往、还有谁愿往?

  “臣愿往。”

  三个字,掷地有声,却能引争论喧天。

  两人皆坐着,仁帝在上,贺雁来在下。面前这个不良于行的少年是那样温和地笑着,眼中却流转过坚毅的色彩。

  “臣愿往。”

  贺雁来又重复了一遍。

  无需再多言,尽在不言中。

  ——

  京都就是爱下雪。

  明尘寻到贺雁来的时候,后者正坐在代步车上,拿枯叶枝在雪地上练字。

  他以前是坐不住的,最讨厌背书和写字,常常要贺夫人来抓他,才能安分地写上一会儿。贺老爷常说他屁股上生刺,半柱香的时间都坐不得,字写得还不如鸡啄米。现在竟也已沉得下心去练字了。

  雪中,一身青衣的男子从背影看去,竟是有些说不出的孤寂。就好似这天地辽阔,大道青天,他独不得出。贺雁来被困在这樊笼里,家族强加给他的责任锻造成坚硬的枷锁,让他无处可逃;“忠肝义胆”这四个字像道符咒,桎楛着,束缚着,不能逃,不能逃,逃了便是深渊在侧,万劫不复。

  明尘一时竟有些失语。

  回过神时,贺雁来已然发现了他,转过头唤了声:“明尘?”

  他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

  “朝廷上下都在说,皇帝让您去和亲。”明尘开口才发现自己嗓音已经是如此沙哑干涩,一个一个字如砂纸摩擦般,都不似自己的声音。

  贺雁来像是才想起来似的,“啊”了一声,点点头:“确有此事。”

  明尘一时语塞,顿了会儿,犹豫着说:“我已经让虎子备好快马,如果......”

  “明尘啊,你看这雪。”

  贺雁来将冰凉的指尖插进雪堆里,再拿出来时已经冻得通红,可他浑不在意,似乎在用这种方式怀念过去和将士们雪地里打伏击的畅快得意:“跟兰罗打仗时,你多在营中殿后,自是没看过。”

  “兰罗的雪,下起来能有三天三夜;最凶猛的地方,雪能堆到膝盖上面。夜里听着北风哭嚎,莽荒苍凉,天地间似乎只有你一个人还有心跳。”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又道,“那里的旷野一望无际,草长得连了天,策马奔腾时是那般自由恣意,现在回想起来,我还会呼吸急促。”

  那种自由,那种辽阔......

  “那时我便想,若是我的铁蹄真的践踏了这片有灵性的土地,九泉之下的父兄才会不认我这个儿子和弟弟。”贺雁来缓缓叹了口气,眼神悠远,“明尘,我......也想试试那种自由的生活。”

  这京城里,我真是受够了。

  无数双眼盯着你,看不见的手在暗中操纵一切。人们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稍有不慎便会跌落云端。我的家人都为了保护这个国度而死,我却慢慢不知道我为什么而活。

  二十二岁的贺雁来,不想一年一年得过这种生活。

  明尘眼含热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悲泣:“少爷,属下无能......”

  “也罢,也罢。”贺雁来眼眶酸胀,忙抬头忍去一点泪意,接着分析,“如今贺家已无青壮年,剩下一群妇孺老少。仁帝若真以我败仗为由治贺家的罪,他们便会毫无还手之力,我估计也是落个问斩的结局。现在有这个机会,无论如何,我也要为他们试一试。”

  一个和亲公子的母家,虽也是风雨飘摇的无根之萍,但总比罪臣一族要安全得多。

  贺雁来这是用自己的后半辈子,为贺家剩下的人博一个出路。

  “可是,可是明彰......”明尘话说一半已经不忍心说下去,大滴热泪砸在雪地上,泅出一滩小小的痕迹。

  贺雁来无声叹息。

  少年情谊,也许真的抵不过身不由己。那些曾经许诺过的真心诚意,也随今天的冬风,消弭散在天地间了。

  ——

  两月半转眼而过。

  吉时一到,皇帝携文武百官亲临城门外送行。

  贺雁来穿着一身喜服,长发绾了个好看的结,束之精美繁复的发冠,衬得他肤色更加苍白。他轻轻推着代步车,至皇帝前停下,两手一挥,在胸前交握,深深行了一礼。

  “皇上,微臣这就出发了。”贺雁来恭顺道。

  仁帝一叹:“秋野,你怪不怪朕?”

  贺雁来洒脱一笑:“皇上,我是您的臣民,又怎会怪您。”随后,他又面向文武百官,嘴角噙笑,朗声道,“诸位,秋野此去,不知何日才能再与各位把酒言欢,在此先祝各位大人径行直遂,青云万里。”

  大熙广德七十三年,大熙与兰罗正式停战,划定两国边界,以兄弟国相称,大熙每年向兰罗赠送白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

  而贺雁来则作为两国友好邦交的产物,跟着和亲队伍浩浩荡荡地一路北上,直致兰罗。

  到达兰罗时正是深冬,大雪深不见底,连迎亲的红绸都被雪遮盖了,不复出发时的艳丽。贺雁来坐在轿中,这才愿意盖上盖头,就听轿外大熙护送队首领与兰罗完成了交接,在窗边低声道:“将军,臣只能送到这了。”

  贺雁来:“请回吧。”

  来自故土的将士渐渐远去,此时此刻,未来半生,都是他孤身一人,活在这陌生的土地。他不再为大熙容纳,也自然不会被兰罗接手,贺雁来将自己逼上了绝路,羁旅为客,走出了一条不归的人生。

  “公子,请吧。”兰罗人操着一口蹩脚的汉语磕磕巴巴与他沟通,贺雁来好声好气地回了一句,轿子便又起步了。

  不知过了多久,士兵说了句“到了”,便把轿子落了下来。

  一时间,周围静悄悄的。贺雁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敢轻举妄动,全身戒备着,等明尘来扶他下轿。

  突然,眼前的轿帘一掀,大片大片雪光乍然泄了进来,亮得晃眼。贺雁来久未看到外面的世界,一时有些不适应,闭上眼睛等了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眸。

  他一时间愣住了。

  ......面前一个和明煦差不多大的男孩儿,正紧惕地望着他。


第3章 是我

  与此同时,贺雁来也在观察他。

  确实还是个少年,但个子不高,看着很瘦。有兰罗标志的绿眼睛,澄澈得厉害,像两块漂亮的翡翠;他留着条胎生的小辫子,蓄得很长,从额头上盘过去,看着有些童稚的可爱。应该是地位不低的王子一类,身上绫罗翡翠叮叮当当,一抬手就是一阵清脆的响声。他一声不吭,紧紧盯着贺雁来的脸,神色莫名有些倔,像只还没长大的小狼,紧惕地观察他这个外来入侵者。

  贺雁来一时间没拿捏住面前这个少年的身份,就听他开口,声音稚嫩清脆,叽里咕噜说了一段贺雁来听不懂的话。

  “......”贺雁来实在无话可说,只好露出一个礼节性的笑容。

  见他不说话,少年心急了,再开口时,已经换了一种腔调奇怪的汉语,有些不熟练地道:“你是,大熙送来的?”

  贺雁来点点头:“正是。”

  没想到这个少年表情一下就变了,有些羞涩,还有些愤怒,更多的是不服气。他重重哼了一声,松手撩下轿帘,三两步跑开了。

  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这个少年不高兴的贺雁来不明所以,不过很快又来了一批女官,恭敬地引贺雁来下来。

  虽说是女官,也只是比其他侍女稍微干净些而已。她们梳着粗粗的辫子,年轻些的会戴三两根钗子,脸上是相似的两团红,看着很质朴。她们将贺雁来带去一处房子,为他拿来了兰罗的婚服和饰品。

  贺雁来不良于行,行事多有不便,在场又都是女官,还好明煦机灵偷偷跟了上来,主仆二人才得以成功地换好衣服。女孩儿们纷纷上来把他围成一团,给他梳头发插首饰,忙活得贺雁来迷迷瞪瞪,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收拾完了以后往那一坐,直接逗得明煦笑出了声。

  “哈哈哈少爷......你看着太滑稽了哈哈哈哈哈......”明煦笑得合不拢嘴。

  这孩子自从离了大熙,就一直闷闷不乐,贺雁来也劝过让他留在家里,可是明煦哭着喊着死活都不愿意。现在终于愿意展颜一笑,贺雁来也松了口气,即使他嘲笑的是自己也顾不上了,坐在那无奈地叹口气,由着他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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