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青洲没接:“亏欠从何说起,那日公主解围,阮某还没谢过,今日亦是如此,玉牌贵重,阮某不能再收。” “世子不要言谢,只当好友相赠。世子这般,大哥他……确实做得过分了,我也不知如何替他弥补,”温仑将玉牌递去,“此牌是父帝亲赠给我的,见此玉牌如见御驾亲临,世子何日想归,便能通行无阻,段雅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旷野风渐大,将衣袍吹得翻飞,温仑再一欠身,款步退行,上车前目光越过阮青洲,柔和落在一人身上。双眸笑起,显得清亮,她笑别,低头进车,避了烈风。 车轮动起,朝远驰行,阮青洲记得那注目光,转身越肩回望,被揽进宽阔胸膛,裹进熟悉的气味里。 “风太大,不要离我太远,”鼻尖抵他发间,段绪言低声,“要让我抱得到你。” 阮青洲微笑轻答:“吹不走的。” “你会走吗?” 犹觉天光刺眼,阮青洲久久没答,见前方佟飞旭牵马在树下久候,尉升和阮莫洋也正当下车,朝此看来。 四人间一场沉默的对视,像极了诀别,唯段绪言一人只身在外。 阮青洲轻轻笑起,眼旁淡红藏进风里。 —— 几度风来,坡上远望,数点人马渐成天际一处渺远虚景,阮青洲看至双眼不清,长睫被风吹得眯起。 来来去去,还是身在异乡,旧识再成故人,尽管相伴一季,阮青洲也没再说要回去。尉升走时还是称他殿下,阮青洲释他名姓,只祝他来日洒脱。 阮莫洋想好了孩子的姓名,叶清歌,字字解出,均是此生的愿景。盼他随叶临嫣跳脱帝王家的禁锢,盼他清澈爽朗一生,盼唤他如念阮青洲。 一束高扎的马尾吹乱在风中,似携梨花酒香,佟飞旭满身风尘,双目深沉,似被消解的冰川,入河后漂泊,再无归处。 一节指骨仍挂脖间,阮青洲猜见缘由,轻拂他肩头尘埃:“去清戊寺替我点盏长明灯,异乡的魂魄才能寻到归处。” 佟飞旭沉默:“若有牵挂,不愿归呢?” “点着吧,”阮青洲轻扶指骨吊坠,点向心口,“灯在心中,不在别处。” 云开日出,天际明光照彻大地,一片深绿草浪涌动,再不见远行的人影。 阮青洲回首时段绪言就在身后。野草已生高,簇簇几近过肩,阮青洲站立坡上,像随时一坠便会陷落绿野再寻不见,段绪言总要牵住他。 “遗憾吗?”段绪言问他。 “离别是常态,要习惯,”阮青洲补了一句,“你会习惯。” 风声太大,淹没了最后半句,段绪言没能听清,抬掌挡在他脸颊旁,抵额问他,阮青洲却不回答。 正值夏日,热浪也要被风吹开,阮青洲默然与他相靠,感受着热风、草香,还有热烈的日光。 “现在是夏月。”阮青洲说。 “对。” “我们认识多久了?” 自天春二十年冬起,如今—— “五年,有了。”段绪言说。 “相识在冬日,还未满五年罢。”阮青洲低声数着。还差一个秋、一个冬。 “好快。”阮青洲被拥住,靠他肩头,往山间看去。 身上药味被吹得淡了些,段绪言俯首贴近,看他身后天际耀光四方,轻合起眼。 “是,”段绪言轻声,“好快。” —— 长川前,马匹尚未渡河,停于水边休憩。 “他葬在何处?”尉升问起,仍未说出那个姓名。 佟飞旭抱臂静站,自马鞍旁取来布帕裹起的东西,递至他手间。尉升迟疑接来,指尖在摸出那物的形状时已是微颤。 旷野风正呜咽,布帕揭开一角,他紧攥,将染血的烟杆按进掌心,至指节发白。 佟飞旭说:“章州,树葬。” “适合他。” 布帕一揭,烟杆自手中转过,插至后背腰带间,尉升一望河川,被水面光点刺痛双眼,身影轮廓却似与何人重叠,仍站世间。 佟飞旭侧首面对风来的方向,抬手仿着面具拢在眼前,却自指缝间远见石桥一点浅影,心间竟是震然。 蒙面薄纱浅白,自风中飘动,卷得耳珰摇晃,白霓于桥面站立,人影倒映水中,随粼粼微光中轻晃,静止。 —— 南北谈和事宜又停滞数日,北朔大军至章州驻营,练兵跑马、加之运送辎重路途也远,损耗甚多,再不宜拖沓,程望疆提议简办一场夏猎,也就选定了日子。 段绪言走前阮青洲已醒,调了碗酸梅汤放在冰鉴中,又摘了几串西域新进的葡萄,段绪言吩咐过后厨午后放暖再送去,便将丁甚抱他房中去了。 患得患失的惧怕感没有消失过,段绪言如今每日都让丁甚陪在阮青洲身旁,好似这两人因为南望和旧日情谊而共生共存,必要互相陪护,才能保另一人平安周全。 待到府外马匹备好,丁甚睡得还熟,段绪言撑手俯身含上阮青洲的唇,尝够温软方又留恋地抵着鼻尖。 “等我回来,不会太晚。” 阮青洲一手勾上后颈轻抚:“嗯。” 指尖不过是循着衣领浅浅挪动,段绪言痒得凑近:“别勾。” 阮青洲无意惹起诱惑,屈指划向喉结,轻轻刮下:“痒?” 指节忽被攥着揽向后颈,下颌猛地就已被抬高,身上那人随即压下胸膛,带着阵热气堵来。下巴被吻得仰起,阮青洲再被用力地压进枕间,呼吸里都是段绪言的气息。 手指不由自主地揉皱了衣衫,阮青洲轻拍他的后背示意停下,被恶意舔起舌尖,缠着卷出相吻的水声,至身侧丁甚在睡梦中轻动了身子,阮青洲浅抬脚尖,踩上他的膝,唇瓣才逐渐分离。 阮青洲责他:“你太大胆。” 段绪言低笑:“你不够熟练。” 两人默契对笑,再接一吻,段绪言抚他鬓发,起身扶过腰带,抬步出门。府门大敞,长弓一自手间抛出,铁风接过,段绪言神色自若,一踩马镫跨步上马,利落抖绳,朝着围场行去。 ---- 40w字应该能完结了,也可能不到40w 第102章 求请 晴空不见薄云,围场无风,地面热浪腾腾。 箭矢有力穿来,正中靶心,段绪言淡淡收弓,听场边奉承的掌声此起彼伏。段承并无赞扬,不过是觉得理所应当,只浅浅点头,示意段世书接上。 段世书靴底轻磨地面,眼望靶身时稍有不自在,他不善武,一箭出弦,果不其然脱靶而落。段世书放弓垂首,暗揉手臂,朝人笑道:“诸位见笑了。” 旁人噤声不语,唯听段承道:“你有手伤,还未恢复完全,不用逞强了。” 心系两国战事,一场夏猎段承也是心不在焉,近来又因天气过热食欲不振,午饭没用多少便让人撤了膳。 午后越是炎热,众人陪着燥热落汗,手间布帕都已发湿。 也有借夏热催促谈事进度之意,只待骑射告一段落,众人回座休憩之时,程望疆便先开口:“已入三伏,关州酷热,若论避暑,定然比不得皇城,况且荔妃身怀龙嗣,更需御驾在皇城坐镇,臣以为还是要尽早商量休战和谈的事宜,以免误了旁的国事。” 目光微不可察地挪过段绪言,段世书说:“儿臣却觉得并不是非要休战和谈不可,南望将衰,我军既然已占领章州,何不与戴赫联手,一举拿下南望?戴赫未曾接触国政,若是立为新帝想必一时也难以接手皇位,自立的新国自是不敌往日的南望,届时北朔可在领土划分时,再与新帝协商。” 程望疆接道:“先前北朔虽与南望和谈,但南国世子终究是质子,于南望而言,用世子作为求和的条件,总归是有压迫的意味,方才引得两国关系轻易便又破裂。与戴赫联手或能断绝此后与南望对战的后患,若是陛下觉得必要,那便依珘王所言,不过要想与戴赫结盟攻占南望,既要防南望反攻,也要防戴赫倒戈,军备固然还需加强,详情还得再议。” 空杯在指间转了几圈,段承若有所思,神色始终沉肃。 段绪言在旁一语不发,段世书有些出乎意料,还欲推波助澜,却见铁风端来茶水,递至宦官手中,呈到了段承面前。 茶水一入杯,陈皮清香漫开,段承眼眸微垂,生出短瞬迟疑,便听段绪言道:“听闻父帝脾胃不适,正好初春时库房还余不少甜橘,儿臣那时就让人制了陈皮,而今冲泡服用,或能有调理之效。其间添了些蜜浆,抵去了涩味,诸位也可以一同品尝。” 南望盛产甜橘,可眼下正是在议两国对战之事,段世书本觉得他此时提及不合时宜,却未料段承竟不生怒,反还露出些许动摇。 几盏茶水上桌,段绪言自斟一杯,不紧不慢道:“战事延续至今,再战虽能获利,也是两败俱伤。先不论其他,关州在北朔的统领之下不过两年有余,如今得以政通人和,其实依靠的大多都是我方细作。当年柳侍郎之子柳芳倾带领八十余人潜伏南望,曾在关州时疫泛滥时出手相助,因而一曲《风尘颂》传遍关州,方才能让关州百姓情愿归顺北朔。” 听此,段承指节微扣,再一抬眸,目光却避向一旁。 段绪言目睹,继续道:“可虽说关州是政通人和,其实也是百废待兴,先前关州饱受徭役之苦,对战事已是胆战心惊,再者,自北朔到南望,纵然能通过粮道运送军需,可路途遥远,必要损耗多一番甚至几番的人力财力,届时北朔兵力也将急调章州,各州军营防守薄弱,难言会否引得何人趁虚而入。如此盘算下来,此战就算北朔协助戴赫夺下南望,落到最后恐怕也只是成人之美,得不偿失。” 程望疆说:“那珵王觉得,和谈更妥了?” 段绪言不置可否。 程望疆再问:“就当和谈能够顺利进行,可南国世子若仍以质子身份长居在北朔,南望屈居人下,怨气不消,恐怕往后两国再次开战,也是不可避免之事,珵王想过如何解决此种后患吗?” 听闻一阵沉默,段世书心中磐石已落,他看向杯中茶水,扶杯轻转,只待段承赞成开战的提议,却听段绪言再次开口。 “世子作为质子不妥,那便效仿北朔与西域的结交之法,让他和亲。” 手中杯盏一晃,茶水泼过指间,段世书愕然抬眸,众人亦是怔然,皆抬眼朝他看去,只见段绪言不疾不徐,面向段承,一字一句道—— “与我和亲。” —— 入夜,暮色将被黑夜侵染,阮青洲点灯盘坐桌前,面前纸张铺满。 丁甚扶桌坐他身前,摸着画上桂花俯身嗅了嗅,却被墨味冲了满鼻,不禁皱眉后仰着身子。阮青洲笑着拿过手边帕子,往他鼻尖蹭了蹭,皂角清香便将墨味抹淡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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